(一)
鲁兵把刚领到的津贴塞到小胖手里,小声对小胖说,代我还给你老乡。
小胖把钱放在手上搓了搓,又扔给鲁兵:“不用!再说她也不在。”
“她去哪儿了?”鲁兵惊奇地问。
“前天去分部考前复习班了,听说在凤凰山,离这儿远着呢。”
“哦,”鲁兵忽然感觉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要是自己能报上名,这会儿也一定去复习班了,“你什么时候过去看她吗?请把钱转交给她。”
“我操!哥们,你不要这样婆婆妈妈的好不好呀?她说过了,这套资料是送你的。”
鲁兵心头又是一热。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受异性的馈赠。更何况,她恰似自己心中的太阳。
唉,说什么好呢?在心里偷偷地为自己设计一个未来,偷偷地去想一个人一下,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好。主观上想一下客观上不能做的事,不违反条令,嘿嘿。
“鲁兵,你们都在呀?”陈天军穿着新买的茄克,笑容可掬地过来了。“怎么,今天休息也不出去走走?”
“嗯,班长说,没事不要外出。”
“没关系,不要总闷在家里,去会会老乡,或到外面玩玩,反正所里也没有什么事儿。”陈天军言语之中充满着关爱。
“嗯,那我到机关去一下。”
“去吧,去转转,呵呵。”陈天军对鲁兵说。这样的兵,到哪儿去找?!
鲁兵找到晁亮的时候,他刚打过羽毛球,一头的汗水,把军装搭在肩上,张着大嘴呼吸着。看到鲁兵,把球拍递过来:“我洗一下脸。”
“刚才叫你打球你不打,怎么现在有空了?”
“嗯,把10块钱先还给你。”
“怎么?不用了?”
“暂时不用了。”鲁兵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一张十元的钞票放在晁亮的口袋里。
晁亮两手都湿着水,不好推辞:“好吧,用的时候,你再来拿。”
“好。”
“宗伟对你说了吧?”晁亮回到房间,端起一杯茶就喝。“他快走了!”
“去哪?”鲁兵虽然不怎么欣赏刘宗伟的人格,但却不能不承认,他处世却十分老到。
“他可能要调到汽车团学驾驶去了。”晁亮把茶缸往桌上一放,“这家伙,真还有两下子,感觉不可能的事竟然办成了。”
“他怎么这么厉害呀?找人了?”鲁兵睁大了眼睛问。
“可能他找到了分部的张参谋长,张强的老爸。其实,你该去找一找张强,只要他老爸一开口,什么事儿不好办?!”
鲁兵笑了笑,心说,我找张强?我去巴结他?让我低下头,厚起脸皮,放下自尊,去求他?不,我做不到。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鲁兵关心起晁亮报考士官的事。
“感觉还行,应该没有问题。”晁亮自信地说,“你今年没有报考军校亏了!想办法再留一年,再找机会考,事在人为嘛!”
“嗯,我先回去了。”鲁兵感觉被捅到了心中的痛处一样,急忙告别晁亮回宿舍了。
雨后的夜晚显得十分清凉,蛙声此起彼伏,牵动着鲁兵的思绪。在这个喧闹的都市,很难有机会听到蛙声的。多么熟悉的蛙声呀!这蛙声,仿佛来自于老家村中的池塘,唤起了鲁兵很多的回忆。在刘佳走进他生活之前,生活是多么快乐呀,就是在最贫穷的日子里,自己的生活也是一首歌,宛如一条欢快的小溪,无忧无虑地流淌。现在,却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种感觉了,难道这是我的命吗?唉,人海茫茫,何处觅知音呀……
今后,我的出路又在哪儿呢?
“芭蕉叶上无愁雨,只是听来人断肠”呀!今夜,鲁兵失眠了。
(二)
廖家雨光着背,只穿着一条绿色的军用裤衩,坐在走廊准备弹吉它。当他按住和弦的时候,才听到弹拔出来的声音真的像是在弹棉花。他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把吉它提起来,扔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琴弦被松动了,如果不是人为地在搞破坏,那么早上才调好音的琴弦不会这么快就松动。
艺术家恼火了,破坏我的琴弦还不如直接打我耳光痛快!说不出道不明,真他妈的窝囊!
艺术家恼火的时候,骂人不再艺术。不艺术的语言周林很容易地就听懂了,而且很快做出了反应。
“你骂谁?!”周林把眼一瞪,“你说哪个动了你的那鸟玩意?!”
“谁动谁心里有数!”
“你把话说清楚!”周林寸步不让,用手在空中划了个弧,“你是说我,鲁兵还是小胖?”
廖家雨一下子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想到周林拉起了统一战线,很快把自己孤立起来。廖家雨明白,这样会对自己很不利,自己正在党员的考察期间,可不能失去广泛的群众基础,因小失大呀!
想到这儿,他声音变得小了:“我也没说是你们,只是口头禅。再说,这破玩意也无所谓的,大家不要多心,我这人不会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一下到办公室开会,所长就要过来了!”周林气哼哼地先到办公室去了。
仓库最近正在进行一次作风纪律整顿,按照议程安排,今天是自查自纠。白天所里有一项重要的任务,所以,把这个议题放在晚上进行了。
“谈谈吧。”陈天军从抽屉内翻出笔记本,把水笔往下甩了甩,准备记录,“哪个先谈?我们抓紧时间。”
大家都不说话,在等着周林。他是老同志,又是班长,要发言也得先让老同志发言,这是规矩。
果然,周林干咳了两声,带头查起自身问题来:“作为老同志,我是有点想法,比如,同样是当班长,我也天天带队出操,但是我一分钱的班长津贴也没有,思想上有一段时间想不通。另外,我对所里的同志要求有点松,管理不到位,有几次看到廖家雨在大门口吃面条,我也没有批评他,没有尽到班长的责任……”
鲁兵差一点笑出声来。周林的自查真有特色,你平时工作踏实吗?你按时熄灯了吗?你站岗的时候是不是在宿舍睡觉?你不也常到大门口去吃面条?呵呵,真晕!
鲁兵本想接着发言,却被廖家雨抢了先。自从鲁兵学习回来,每次开会或学习,总见廖家雨捧着一个笔记本,显得十分认真的样子。鲁兵感觉他有些过于做作。这样就说明你比我们积极?比我们好学?
廖家雨刚才被周林很艺术地推到了前台,总不能不表个态。尽管心里很恼怒,也不便发作,人家是检查自己的错误呢!心说,妈的,竟乘人之危,落进下石,真毒!
廖家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只是把周林说的几次外出吃面,更正为具体的2次。
陈天军等大家都发过了言,便作了个总结,还是那话,允许同志犯错误,也允许同志改正错误。对同志,要真心地去帮助,不要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影响团结。
再过一些时间自己就要填党表了,没想到周林竟处处为自己设置障碍。想到这儿,廖家雨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上去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才解心头之恨!
更令廖家雨想不到还在后面。周林把廖家雨的“罪状”用纸列出了几款,送到了政治处干事手上。周林的这一举动,别说是廖家雨,就是连陈天军也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他这也是正常向组织反映问题,是他个人的权利,虽说有点儿不厚道,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妈个B!”陈天军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周林不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什么事儿总喜欢一杆子捅到上面,当年你转志愿兵的时候,要不是众人为你说好话,你哪有今天?你入党的时候问题还少吗?过了河就拆桥,还为别人设置障碍,真是人心叵测呀!
“小廖,你以后还要多和周班长沟通一下,做为一个新同志,对老同志要尊重,好不好?以后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发生了,不然,上面会有看法的。”陈天军把廖家雨叫到办公室,嘱咐道。
廖家雨对周林现在是心服口服了,明白了什么叫“不服不行”。从此和周林相处,处处陪着小心,周林也知道廖家雨表面上老实,其实心里恨自己,不过,料他也不敢放肆。别以为我周林不能把你怎么地,你最好别犯在我的手里,不然,我整死你!哼!
(三)
“鲁兵,陪我一起去找一下周班长吧。”午饭后,廖家雨主动过来和鲁兵商量。这两天周林的第三任女友来队,住在部队的招待所,周林这几天中午都不回宿舍,前两次的女朋友都没有谈成功。
“有事吗?”鲁兵问。
廖家雨欲言又止。
“说嘛!”鲁兵催促道,“有什么事直说。”
“我想请他为我填写党表。”廖家雨本来不想对鲁兵说这些,因为在鲁兵面前谈入党的事,自己感觉到有点儿心虚,好像乘人不备讨了个巧一样,缺乏强大的自信支持。好在所长已找鲁兵谈过话,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行。”鲁兵虽然也不欣赏周林的为人,但周林是班长,自己要想进步,还是要努力保持与周林之间关系的融洽,廖家雨不是例子吗?说不定哪天周林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和方法对付自己呢。周林的女友来队,也理应过去看看。
周林正陪着女朋友吃饭,为了在女友面前显示出一点权威,故意摆起架子,脸沉着,冷冷地问:“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班长,廖家雨想找你帮个忙。”鲁兵又冲周林的女友笑笑,“这是嫂子吧?”
“别瞎叫!”周林笑着摸了一下鲁兵的后脑勺,差一点把鲁兵的大沿帽打掉了。然后,周林又转向廖家雨,问,什么事?
廖家雨从口袋中摸出一包香烟,递给周林:“班长,我的字太丑,想请班长为我填写党表。”
周林为了进一步在女友前卖弄一下,便欲擒故纵,一本正经地说:“党表都要自己填写,我帮你写可以,但这是不符合规定的。”
“我实在不会填写,班长您经历的多,就帮我一次吧。”
周林把香烟放在柜子上,把表接过来看了看:“好吧,谁让你们都是我带的兵呢?先放这儿吧。”
廖家雨千恩万谢地和鲁兵一起出了招待所,把大沿帽抓在手里,用右手理了理被帽子压得有点变型的发式,又禁不住亮起了喉咙。
其实,这一切都是陈天军出的主意。陈天军知道,周林对廖家雨有很深的成见,请周林填表,然后再请周林做入党介绍人,估计周林就不会有太大的想法了。周林本来想在廖家雨入党的时候,卡他一把,看现在廖家雨孙子一般地服了软,心中甚是得意,狗日的,你还嫩了点吧?我周林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呢!
快到宿舍的时候,廖家雨想起了件事儿,他让鲁兵先回,自己去了工间。既然周林肯成人之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洒不了油!他女朋来了,正好需要用自行车,我把自己的自行车先借他用,进一步融洽关系!想到这里,廖家雨有点儿兴奋。咋能不兴奋呢?自己由一名战士就要走进党的大门了!
“班长!”廖家雨又一次敲响了周林的房门。
“小廖?怎么又回来了?”周林猜不出廖家雨回来的目的。
“给,这是自行车钥匙,车子就放在外面。你先骑吧!”廖家雨说着,就把钥匙递给周林。
周林也不客气,说了声好,把钥匙接了,随手放在桌上。廖家雨以为周林会拒绝,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把钥匙接了,感觉心里更踏实了,一路唱着歌,回宿舍去了。
“叮铃铃……”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在相对安静的午间,电话铃声显得很清脆。廖家雨直接进了办公室,抄起电话。
“喂!你是哪个?!叫廖家雨狗日的接电话!”电话里传来周林粗野的叫骂声,把廖家雨骂懵了!
“我就是,班长,怎么了?”廖家雨陪着十二分的小心问道。
“怎么了?!你他妈的自行车不能骑还借给我?!我朋友刚骑没几米前轴就断了,把头都摔破了!我现还在卫生所呢!我不知你小子是什么意思,我说怎么这么好心肠呢!原来是想对我下黑刀子!”
“班长,怎么会呢?我绝对不是……”
还没有等廖家雨说完,周林在那端就挂了电话。廖家雨一脸的茫然,手中的电话还在“嘟嘟嘟”地响个不停。
(四)
由于周林对廖家雨这辆自行车的来源产生质疑,并在机关广为传播,于是有人把这辆自行车与323库的钟子健联系在一起了。虽然那个战士早已被押送回家,但廖家雨和他是老乡,而且周林肯定地说,这车当初就是廖家雨从323库推来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违纪。
很快机关下来调查此事,虽然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什么明堂,但廖家雨入党的事儿就此搁浅了。战士私自拥有一辆自行车,毕竟不是部队提倡的事儿。
廖家雨明白,自己的确太嫩了点,不会与人为善,是要碰壁的呀!廖家雨想,能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也是一大收获吧。
陈天军对周林一天到晚无事生非十分的烦感,作为一名老兵,不仅起不到模范带头作用,还常常欺负新同志,不能正确履行班长的职权。于是考虑再三,决定让鲁兵来负责有关的事务。他也知道,新兵想管老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周林肯定不会服气。为了让鲁兵能名正言顺地进行班级管理,陈天军给业务处打电话,要求从警勤分队的编制中任命鲁兵为班长,找机会再把他送到教导队进行骨干集训,名副其实地当班长。
在一次政治学习活动中,陈天军“杯酒释兵权”,摘下了周林的“顶带花翎”,由一名编外的班长退到了二线。
周林很大度地笑着表态,坚决支持鲁兵的工作,自己本来就不是班长嘛,也不拿班长津贴,不干反而没有负担,更好。其实,内心很不高兴,虽然是个编外的班长,但也是个兵头将尾,手下有几个兵管着。现在好,又恢复“白身”了!更可恼的是,自己带过的新兵是自己的班长,这多窝囊!郁闷呀!郁闷!
散会没有一会儿,周林就过来向鲁兵请假:“班长,我请个假。”
“哎哟,班长,你看你,就别笑我了,还跟我请什么假呀?”鲁兵慌恐地回道。
“从今天起,你不要叫我班长了,我得叫你班长。”周林似乎在开玩笑地说道:“你放心,你不要不好意思,我绝对支持你的工作。”
“谢谢您,班长。”鲁兵很真诚地对周林说。
周林平时很少在宿舍呆着,这会儿“无官一身轻”,和鲁兵打了个招呼,就不知去向了。鲁兵很想问问他去哪儿,因为,他要为此负班长的责任了,但是没有问出口。心想,还不如不请假呢,请了假还要为他担责任,真晕!
周林走后,鲁兵也想起了晁亮,他已好长时间没有去机关玩了。晁亮就快考试了,鲁兵一般不去打扰他。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是晁亮打来的。
“鲁兵,你到我这儿来一下吧,宗伟在我这儿。”晁亮在电话中说。
“好!”鲁兵把电话一挂,就去炊事班。
杨宗伟和晁亮正在宿舍埋头啃着西瓜,看到鲁兵,也不客气,随手递过一块瓜:“吃,一会儿还有你的一个战友过来。”
“哪个?”鲁兵接了瓜,一边啃一边问,“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司训队到仓库来领器材的,我和队长李浩打了个招呼,就跟车回来了,一会儿还要回去,过来看看你们。”
“李浩?李浩过来了?”鲁兵高兴坏了,“他当队长了?”
“是呀,就是你们原来修理所的技术员,现在学员一队当队长。”杨宗伟说,“不过,他没有来。”
“哦,”鲁兵不禁有点失望,“那你说还有一个战友,是哪个呀?”
“韩为璋,你认识吧?他说在新兵连和你一个班,都是新兵5班的。”
“哦,认识,他不是在船队炊事班吗?怎么?也去学驾驶了?”
“嗯,和我在一个队,我们俩在同一辆车上。他去会老乡了,等一下过来,说是要到你们修理所去看一看小胖。”
“知道了,我一会儿回去等他。”鲁兵感到有点儿意外,没想到韩为璋还能去学驾驶。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从新兵连就可以看出人家肯干着呢!你不是总也抢不到开水瓶吗?说明人家也有自己的一套。正所谓“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呵呵。
“有王小梅的消息吗?”杨宗伟忽然问晁亮。
晁亮正在把一块瓜皮嚼得咯吱吱响,听到杨宗伟这么一问,差一点堵在喉咙里,拍了拍了胸回答:“我怎么知道?不过有一次我打电话到通信站,05告诉我,说她去复习班了。今年考军校。”
“哦,来不及了,不然我去看看她。”杨宗伟道。
“就你?!”鲁兵在心里说道,“也不惦量惦量自己!”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