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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切都会改变(2)

刘彬也在桌上用手擦着那条“三八线”。那条线是鲁兵划的,因为他肩宽,总是把鲁兵的图纸挤偏掉。那天鲁兵就像小学生一样,在桌上划了这么一条线。

这条线就像柏林墙,现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刘彬用手轻轻擦试着,鲁兵看着刘彬忙活,没说话。

光线从窗外射进来,柔柔的,软软的,把飞扬在空间的尘埃很清晰地映在那片光柱里。

鲁兵看着这些滚动着的尘埃,思绪也在不停地转着。

鲁兵被分到南京某部去实习,由雷队长带队。可是雷队长说,你去可以,但还是要回来的。所以,东西不必携带,免得麻烦。这儿有什么不好?就是你不考军校也能为你转个志愿兵,安心在这儿干吧。

陈所长在信中说,大队没有权利留人的,他们要通过E分部军务科才行,而他早向参谋长张远山汇报过这事,这一点,让鲁兵放心。别看张远山是参谋长,但他和陈天军是老乡,又是从一个老部队调到E分部来的,关系自然不一般。

想到这儿,鲁兵在心里暗暗高兴。虽然队长是好意,对自己很器重,可你怎么知道我回原部队就干不出一番事业?

鲁兵决定提前做准备工作,先把自己的东西寄一部分回去,到时候以便轻装乘车。好在身在还有点钱,晁亮前几个月前支援了自己二十元,不然,还真难有积蓄。

“班长,”刘彬这时也收拾干净了桌子,“毕业后一定要常写信给我。”

“好。”鲁兵答应着,心头隐隐感到难过。

“嘿嘿。”刘彬笑了,“你以后有机会去我们部队,我弄好吃的给你。”

“好。”

“班长,你不知道吧,我原在疗养院的营养食堂当给养员,伙食可好了。大肉包,我一顿能吃十个,乖乖,真香!”刘彬说得自己口水都快下来了。

“嗯,我也喜欢呢,你说得我都饿了。呵呵。”

“呵呵……”

“头,你们笑什么呢?”豹子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来到了鲁兵的跟前,“跟您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

豹子趴下身子,把头往鲁兵跟前凑了凑:“我们几个人商量过了,想每人出3块钱,买点东西,晚上在班里开个茶话会,可以吧?”

“好,我赞成。”鲁兵说。

豹子把钱递到鲁兵面前:“这是我和猴子,狐狸三个人的,另外,我为野猪垫3块。”

鲁兵一直以为豹子有点粗野,不怎么喜欢他。在这分别的时候,鲁兵才发现,其实豹子也很重感情。是的,豹子是有点粗野,但这会儿豹子却显得很温顺。

“谢谢你,头儿!”豹子见鲁兵接了钱,像了却了一桩心愿似的,笑眯眯地回自己位上去了。

下课铃响了。林晓晶早站在教室外等他们了。

“区队长!”鲁兵打了个招呼。

“哎!”林晓晶笑着点了下头,然后摸出哨子含在嘴里,可是没有吹,又把哨子放回了口袋,“大家快点吧,过来站队!”

“区队长,你是不是和我们一道去实习?”刘彬问。

“对,我和你们一道去福建。”林晓晶道,“后天下午走。明天还可以先送你们班长走嘛!他和队长一组去南京。呵呵!”

“嗯,那肯定要送的。”

“区队长,饭后我想刘彬一道外出一下。”鲁兵道。

“去干什么呀?”林晓晶说,“这个时候请假还不是一句话?可以!”

“我去邮局办点事儿。然后和刘彬一起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鲁兵想起了晚上开茶话的事,“对了,还想请你晚上参加我们九班的茶话会儿。”

“请我?嘻嘻!”林晓晶显得特别高兴,“我愿意,我愿意!”

“区队长,你要表演节目的!”鲁兵叫道。

“就是,就是!”狐狸在“狐假虎威”,跟着叫道。

“大家欢迎我们区队长现在就来一首怎么样?!”不知是谁开始哄起来。

“好!”

“区队长!”

“来一个!”

“一,二,三!”

“快快快!”

林晓晶笑着摆着手,见没有效果,从口袋中又摸出哨子吹了一下,也不叫口令,把手一挥:“go!”

(六)

天还没有亮,鲁兵就醒来了。

鲁兵发现,其实大家都醒着。

不知是谁,唱起了一支离别的歌曲,而且大家都随着唱起来了。自古人生伤离别,可是,离别就在眼前了。好在大家都还是回自己原来的部队,都还在军营这座大熔炉里,各自去闯,去拚,去奋斗,去磨炼,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鲁兵起身打着自己的背包,把床铺收拾得很干净。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儿又会住进一个九班,而班长也会睡这张床铺。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嘛!

再见了我的九班,再见了我的弟兄,再见了我的菜田,再见了我的床铺……在握别战友们,登上车之后,鲁兵还在心中默默地与这儿的一切作着告别。虽然,自己曾和刘彬一起偷偷地在树上刻上了名字,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踏进这座军营,寻觅到自己留在这儿的青春足迹了。

一路上,鲁兵把头倚在靠背上,很少讲话,他在盘点着两年来度过的这些短暂而又漫长的军旅日子。鲁兵感觉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在这段路上,会有很多的变数,自己难以把握的变数。自己所能做的,是把握好自己,尽量能走得更远一些。同时他也明白,也只有努力在部队走得远一些,自己的生活才会更宽一些。这些,都是硬道理。

知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高中的同学,有的已走进大学校园,戴上大学校徽了。自己虽然失去了继续深造的机会,但却不悔自己的选择。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成材的路何止一条呢?一个人只要肯努力,相信定能打开自己前途的大门。早就写信回家让父亲为自己办理高中毕业证明,不知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如果没有毕业证明,那将没有机会报考军校了。想到这里,鲁兵不禁有点烦躁。

“鲁兵,过来打两把牌。”雷有才一边把理好的扑克放在茶几上,一边叫鲁兵,“来吧!”

“队长,我不会打。”鲁兵起身说道。其实,他真不会。他总是在别人打牌的时间看书了。

“过来!”雷有才以为鲁兵客套,“不会打牌哪行?我们中队打牌个个是高手!”

“队长,我真不会。”鲁兵坚持说道。

“呵呵,看来以后还要让林晓晶给你补课哟!”雷有才说。

鲁兵笑了笑,心想,别说我还没有留在你中队,就是留,我也不想学,还补课呢,笑话。

赶到南京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汽车A团早为他们安排好了吃住。这些前来实习的学员,临时组成了一个汽车保养队,将在雷有才队长的带领下,在这儿进行一个月的实践,然后就地毕业,回自己原来的部队。

这儿鲁兵很熟,以前曾和晁亮一起来过几次。出营区不远就是323库,鲁兵还记起廖家雨的一个老乡钟子键就在这儿,是新兵连长刘培连队的通信员。于是在晚点名过后,鲁兵向雷队长请假,想去会一会钟子键,或许从他那儿能知道一些修理所的情况呢。

“早点回来,注意安全!”雷队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也许在他心里,现在只有鲁兵还是他的兵了,所以,理应照顾才是。

“是!”鲁兵高兴地出去了。

很快,鲁兵就找到了323库的勤务连。

“请问,钟子健在吧?”鲁兵看到一个老兵坐在宿舍里抽烟,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你是他什么人?”对方瞪起眼睛问道。

“我是他战友。”鲁兵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战友?”老兵把烟灰弹了弹,“难道你不知道他的事儿?”

“我外出学习了,才回来,怎么了?”

“他偷盗自行车,被押送回家了!”老兵猛吸一口烟,把烟头就手弹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他妈的B,自己不学好,还把我们连长害苦了!”

“是刘培连长吗?他是我新兵连长,连长在吗?”鲁兵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调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老兵很不友好地回敬道。

鲁兵讨了个没趣,匆匆离开323库,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等回到修理所一定要向廖家雨问个清楚。

(七)

“鲁兵,有人找你!”

听到有人找自己,鲁兵慌忙把沾满洗衣粉泡沫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从洗漱间走出,见晁亮和杨宗伟二人正向自己迎了过来。

鲁兵顾不上擦手,分别和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听说你回来了,我们过来看看。”刘宗伟抢先说道。

“太好了,我想死你们了!”鲁兵特别兴奋,使劲捶了晁亮一拳道。

“我也想你呢,嘿嘿。”晁亮自从进了炊事班,显得比过去又白又胖,“这几天和宗伟一直念叨着过来,趁今儿星期天,我们就跑过来了!”

“太好了!”鲁兵把手上的水往地下甩了甩,又往身上擦了擦,一手拉起一人,“走,到宿舍坐一坐吧。”

“宿舍人多,不如下去走一走。”杨宗伟说道,“刚从你们宿舍出来,乱七八糟的,你回去到我们宿舍看看,呵呵。”

“宗伟现在两个人一个房间,桌椅柜子样样全,机关就是机关,又自由又方便。”晁亮很羡慕地对鲁兵说。

“嗯,对了,你现在炊事班怎么样?”鲁兵想起,人家的工作岗位都发生变化了。

“比呆在连队强多了,明年争取考士官学校!”晁亮信心十足地说。

“好呀,”鲁兵很高兴,一起来的老乡们都有进步了,看来,杨宗伟和晁亮混得也不错。如果晁亮考取士官学校,转了户口,会比他们俩谁都强呢!

“宗伟,”鲁兵想起件事来,“你不是和我们新兵连长很熟吗?你知道他现去哪儿了?”

“干吗?”杨宗伟警惕地问道,“你也想找他帮忙?”

“不是,我让他帮什么忙呢?我在323库听一个老兵说,他被调走了?”

“可不是嘛!连队出了点事,平调到分部教导队任教员去了。”

“在青龙山那个大山沟里吗?”

“可不是怎地!”杨宗伟愤愤地道,“连长这么好的一个人!谁想到姓钟的那小子在外面不学好呢?要不是连长上过前线,非跟着受处分不可,哎……”

“嗯。”鲁兵应了一声,又记起连长刘培的形象,也为连长的遭遇感到不平。一个堂堂的侦察连长,怎么没注意到自己手下的兵竟会学坏呢?

三个人谈论着,不知不觉到了营区门口。鲁兵想留两人吃饭,正愁着不知怎么向雷队长请示,杨宗伟却提出告辞了。

“不在你这儿吃饭了,”杨宗伟道,“等你回去,让晁亮弄点好的,我们再一起聚吧。”

“对,对,等你回去。”晁亮接过话来,“我买只烧鸡,给你油油嘴,哈哈哈!”

目送他俩上了公交车,鲁兵才转身回宿舍。这一年变化真大呀!连晁亮这么内向的人说起话来都这么幽默了。还有宗伟,过去自己一直看不起他,现在看来,还就数他活络呢!

“鲁兵!”雷有才正趴在走廊上充分享受着阳光的抚爱,看到鲁兵一路小跑着往这边来,远远地就叫了一声。雷有才很喜欢这个兵,憨厚朴实,做事认真,真是棵好苗子。可是,分部竟不放行。为此,他打了N次电话到分部军务科了,但科长坚持说,M仓库缺人,不能放。气得雷有才差一点把电话给砸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想到我调个兵都这么困难,嘿嘿!鲁兵又不是我的亲戚,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嘛!奶奶个球!

鲁兵听到队长在叫自己,慌忙答了声:“到!”

“上来!”

“是!”鲁兵一口气爬上了楼。

“怎么?老乡来了?”

“嗯,又走了。”

“怎么不留下来吃饭?人家来我们这儿就是客人呀?”

“感觉不太方便,走了。”

“你和我说一下嘛,有什么不方便的!”

“谢谢队长。”

“对了。”雷有才不无遗憾地说,“实习马上要结束了,留不下你呀!毕业后你就可以回自己的部队了。”

“哦。”鲁兵极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高兴,他不想让队长伤心。他知道,队长对自己很是厚爱。

“这次我带过来几个嘉奖的名额,给你一个。”雷有才又说道,“晚上我就给你填表!回部队后好好干!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谢谢队长!”鲁兵想起近一年来队长对自己的关照,想到从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眼睛湿润了。

(八)

“欢迎你回来呀!小鲁,呵呵。”陈天军紧紧握着鲁兵的手说,“辛苦了,辛苦了!还顺利吧?”

“顺利!”鲁兵回答,“很想你们,所长!”

“呵呵。”陈天军依旧笑着,“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军务科那儿我打过招呼了,所以,军务科不同意,他们也没有办法留你的,呵呵。”

“哦,谢谢所长。”

“不谢,我们选派过去是培训的,怎么好让他们留在那儿呢?”陈天军说,“这下好,我们的技术力量增强了!”

“嘿嘿。”鲁兵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桂调走了,你知道他的事吧?小家伙人倒是不赖,可是违反部队的纪律,不好办。现在,周林又回所里来了,他技术还可以,你们两个要配合好。对了,还有机关的小胖子,也调到我们所里来了。唉!”陈天军向鲁兵介绍着所里的情况,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谁想到他竟私自开车,把腿撞断了,还住在医院里呢,再过几天就要出院了……”

“小廖呢?”鲁兵想起这个一同分到所里的“艺术家”。

“哦,他在,到车站送人去了,还没有回来。”陈天军端起茶杯,发现空了,正想起身倒水,见鲁兵已把水瓶拎了过来,于是又坐下,“小廖还是老样子,技术呢,也没有什么进步,看来,别想指望他能做多少事,呵呵。”

鲁兵也笑了,没说话。

“对了,听说你在那边还当了班长,不错,我要对业务处说说这事儿,班长每月还有几块钱的津贴吧?别搞忘了。”

“那班长是临时的,”鲁兵不好意思地说,“临时的班长,没有填表,只享受津贴。”

“哦,是这样呀,”陈天军说,“虽然我们所没有班长编制,但的确需要一个班长。我和周林谈几次了,让他来担任,可是没有编制,拿不到津贴,他还有点不高兴干,呵呵。以后,你多跟他后面学着点,现在他临时担任班长,你要配合他工作。”

“嗯!”鲁兵回答道,“放心吧,所长,我会的,他在我们新兵连就是班长呢!”

“好,好!情况就是这样,你才回来,先歇几天再上班吧。”

“不用歇了,所长!我想先去工间看看所里的设备。”

“不急,歇一歇,放松一下,在那边辛苦这么久了。”陈天军对鲁兵的表现十分欣赏,“那就先这样,你回宿舍休息吧。”

“嗯。”鲁兵站起身,轻轻带上门,回宿舍去了。

宿舍还是老样子,宽敞明亮,只是显得有点儿乱。鲁兵顺手把毛巾和牙缸摆放整齐,又到门外拿了拖把,准备把地面清洁一下。看得出来,这地面有几天没拖过了。

“哟!鲁兵回来了!”周林穿着工作服,叼着香烟,正从工间方向走了过来。

“班长!”鲁兵把拖把放在水池上冲着,过来和周林握手。

“怎么?回来就打扫卫生啊?”周林一边有滋有味地抽着烟,一边看着鲁兵忙活,“我早就让小廖把地拖一拖了,他竟不当回事儿,回来我再找他谈谈!不像话,妈的,比志愿兵资格还老!”

周林的干部服没有穿上几天,就实行军衔制了。现在,军装中不含毛,肩膀上没有星,红牌牌中间一条黄杠通到底,官不像官,兵不像兵。要说过去穿着和干部一样的制服,从表面上与军官找平了,让人看不出你到底是官还是兵,的确让他感到荣光了一阵子。那么现在实行军衔制,泾渭分明,让人一目了然了,再也不好在军官队伍里滥芋充数了,有点像东郭先生一样的尴尬,心里发虚,说话没有底气。本来谈得不错的女朋友,自来了一次队,发现了军装上的变化,就对他越来越冷淡了。最近,周林心里烦着呢!

“叮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过,廖家雨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鲁兵!”廖家雨看到鲁兵,很高兴地下了车,过来打着招呼,“回来了?”

“你好,小廖,我回来了!”

“怎么不告诉我?我骑自行车去接你?”廖家雨热情地说道。

“没事,坐公交也很方便。”鲁兵对廖家雨的热情也很感动。

“马上要吃饭了,你还忙什么?”廖家雨推着车子问。

“看不出来呀?”周林斜了廖家雨一眼,“人家洗拖把能做什么?拖地呗!”

廖家雨也不理周林,把车子支起来,一边上锁,一边说,“鲁兵,我们先吃饭去吧!”

“好,你先去,我马上来!”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廖家雨吼着歌,昂头挺胸朝饭堂走去了。

“他妈的,吊兵稀拉!”周林在廖家雨走后,不快地骂道,“就这个德性还想入党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