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线上的蓝木犀
一月,难忘冬天的烟火里你哭泣的眼
2008年农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潇水广场上挤满了人,大家都怀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在等待着一场跨年烟火的盛大上演。我颓废地坐在一棵挂满彩灯的香樟树下,一根一根地抽烟。大专毕业之后,我没能像一些同学那样找到合适的工作,在父亲的一再说服下,我只好接了他手上的那些活。每天开着出租摩托在这个小城里载客,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还可以赚上一百多块钱。就像父亲所说的,工作不分贵贱,能养活自己就够了。现在大学生满角落都是,我一个大专毕业的学生根本就不算什么,有很多人毕业之后干的都非本行。
午夜十二点,伴着电子屏幕上新年钟声的敲响,大片的烟花开始燃烧着飞向夜空。绚烂多姿的光影在潇水河水面的映寸下显得分外妖娆,那个画着蓝色眼影的女孩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潇水大楼,第三十二楼,帅哥!背我上去!”她从自己的左手的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到我的面前说。我看着她善良的轮廓,姣好的脸庞,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上涂着淡蓝色的眼影,红唇轻启。
我没有说话,只是感觉那一瞬间,心底有一种什么东西被触动着,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被她那清秀的脸和霸道言行所形成的巨大反差所吸引了,心里开始不安分起来。
“如果你嫌不够,再给你一张!”她带点高傲的脸上显出几分不属于女孩子才有的桀骜,继续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在我眼前晃了晃,塞进我夹着香烟的手里,见我还是不做声,她又开始去抽第三张。
“为什么?”我按掉手中的白沙烟,摆出同样不屑的姿势望着她。
“不为什么,就是今天的电梯坏了,我不想爬楼!”她扬起头颅:“你到底干不干啊?不干拉倒!我找别人去!”
“干!怎么不干!不就是背个人上三十二楼嘛!这简单啊!”我看着她动人的脸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心想,有什么不可干的,赚了钱不说,还可以和一位玲珑美女来个亲密接触,背就背呗。
我蹲下身来,说:“趴下!我背你!”
她缓缓地靠过来,把手挽在了我的脖子上。如兰的气息在我耳边氤氲着一阵芬芳。
虽说这么一个小女子是瘦瘦弱弱的,但背着一个人爬楼这毕竟还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中途我们歇息了好几次,一直到达二十六楼的时候,她在我耳边喃喃的说:“放我下来。”
我把她放了下来,转过身去正想和她说话,她却一把窜近我的怀里,搂住我大声哭了起来:“许诺,许诺!呜呜呜呜,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呜呜呜……”
“美女你没事吧?”我一边推着她一边说,“你是不是失恋了啊?“
她自顾自的将一把鼻涕眼泪往我身上擦,我心里一着急说:“哎——美——女,我这衣服可是过年新买的哈,我还打算等过了这个冬天才洗澡呢。”
没想到这话还如同人工降雨,的确起到了零时效应,她立马推开了我,不过哭得更大声了。
我没辙了,说:“美女,你再这么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呢,你让我今后怎么做人啊?”
只见她眼睛一横,狠狠地踹了我一脚说:“不要你背了,我自己走!”
我大笑两声:“好啊!好啊!恩,挺好的。那你一个人注意点哈!我先下去来了,哪天如果电梯又坏了,还要人背的话,你就尽管叫我就是啦!”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你收了我三百块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啊?”
我低头细想了一会儿:“也行!免得你碰见色狼被人欺负!”
她低下头去不看我,然后就开始去爬楼梯,连着上了四层楼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在了阶梯上说:“还有两楼,帅哥!我爬不动了。”
我靠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说:“那你还需要我背你么?”
“不用了,走开!你可以下去了!”她用左手狠狠地将我的头颅推了一下,我的脑袋刚好撞在了墙壁上,刹那间一种难以描述的疼痛感在我的额角扩散开来,我不禁哎吆了一声。她接着用右手递过来一张纸条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叫夏堇年,交个朋友吧!我先走了,你下去吧!拜拜!”
我站起来愣愣的看着她飞奔着向楼上爬去。拿着手中的电话号码和名字看了好几遍,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二月,迷失在旧上海情人暧昧的拥抱里
旧历二月,天依然还是冷得让人毛骨颤抖。我拿着手机拨通了你的电话。正如我的想象,你是一个守时的女孩。这么冷的天,早上六点钟你就起来了,你说只是为了能够和我去城郊的玉溪山顶的庙里烧最早的一注香,许最早的一个愿。
六点二十分,我的那辆红色的摩托向玉溪山上驶去,虽然带了头盔,但迎面而来的冷风还是呼呼地灌进衣领,让人感觉冷痛。
我们把摩托停在了山下的一个小旅店,这时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我看着你一边从黄色的大皮包里掏出一把雨伞,一边说:“许诺,你看,上天为我哭了。”
我很迅速地拿过雨伞,把它撑开,并告诉你,以后不准再叫我许诺,因为我的名字叫顾白,回顾的顾,白色的白。那时候我看见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的难过,最后还是转化成了一个完美的笑容,答道:“顾白,你看,上天为我哭了。”
在半山腰的一个小亭子里,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卖一些古铜之类的旧品,你于是拉着我的手要我为你买一对铜做的恋人。我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亲吻的样子,忽然又想起一个月以前,我背着你爬楼的情景。
你把那对铜人搂在怀里,一脸幸福的样子。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看着你长长的睫毛,黑亮的眼睛,竟然有点答不出话来。但我好像有种感知,你离我这么近,可是你从来都不会属于我。
你的许诺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当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的男生出现在玉溪庙门口的时候,你愣了下来,将我给你买的那一对小人儿掉落在了地上,我听见了铜器与石头地板撞击所发出来的清脆声响。你忽然间流出了眼泪:“许诺!许诺!天意!天意!”
那个在陪着女朋友烧香的男生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模样,你冲过去就紧抓住他的手:“许诺!许诺!跟我走!跟我一起去寻找月亮!”
我看见了他旁边的女朋友嫌恶的目光,白衣男生推开你说:“对不起,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并不认识你!”
你睁大眼睛说:“没有啊!我没有认错人啊!你还记得一九三一年的旧上海么?你吻过我的脸,给我许下过一个誓言的!你忘记了么?”
可能就是在此时,我把你拉了过来,一把将你拥住:“宝贝,你的许诺在这里。”
你奋力地想挣开我的怀抱,大声吼道:“不!你不是许诺!我的许诺只会穿白色衣服的,因为他只喜欢白色!”
你开始拼命地在撕扯我的衣服,咬我的手臂。我忽然间想起了那天跨年烟火会的时候,我穿的亦是一件与此相似的白色羽绒服。
身旁的这一对情侣俨然是被这样的场景吓呆了,我向他们投去抱歉的一笑,拽着你下了山。
那一天,我们在玉溪山下的细雨里拥抱了好久好久,一直到你的心绪平静了下来,我才将你放开。你挤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说:“哦,我记错了!你才是我的许诺,是那个在一九三一年给我许下过誓言的许诺!”
三月,旋转木马转不出你想要的爱情
那天夜晚,我把你送回了你家。你的房间很漂亮,你告诉我你养了一条白色的金鱼,你告诉我这条金鱼活了六年了。你拿出一大摞相片给我看,你指着一个长得和我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说:“许诺,这是一九三一年冬天,我们在旧上海的黄浦江边照的。”
我定定的看着照片,那是一张旧的的黑白照片,一个角落已经霉掉了,那个少年的脸庞亦是如此的模糊,只是一眼望过去,神态和我还颇有几分相似。
那天夜晚,你看着那些旧照片哭了好久好久,苦累了,就趴在我的腿上睡着了。那天夜晚,我忽然看见了我所有的前世今生,一些模糊的甚至根本就是虚幻的画面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打转,因为我做梦了,我在梦里梦见自己真的回到了一九三一年。
旧历三月,繁花盛开。我们一起在摩天轮转动的最高处大声呼喊,我拉着你的手说要带你去玩旋转木马,一圈两圈,可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始终深藏着泪水,难道你不喜欢我用这样的方式去爱你么?
跳下旋转木马的那一瞬,你对我说:“顾白,我不喜欢你!”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大片。要知道,夏堇年,在2008年跨年烟火会的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其实已经知道你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夏堇年,你只是我的蓝木犀,那个我年少时的女孩蓝木犀。
只是六年时光如流水,六年大风吹散开了那么多浮云的记忆。蓝木犀,原来你一直都清醒。
在2002年夏天的时候,我听有人说你疯了,而关于具体的原因,有人说你是因为一次车祸伤了大脑造成的,也有人说,你是因为高考失利才变成那个样子的。但也许,这其中的真正缘由,只有我才是最清楚的。也许也是因为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觉得那些关于你的记忆我既无法扔弃,亦无法捡拾起来。
那时候,许诺有一个女朋友,她叫夏堇年。许诺是我的亲生弟弟,只是因为生下来时,一个算命的先生说过,在他的命里有一场桃花难,甚至会夺取他的生命,所以才让他把姓改了,跟着我的母亲那一方姓氏。
只是后来这场劫难还是没能躲过,还是真实的发生在了他的生命里。
那年那一天,是元旦文艺汇演,许诺和一群同学在台上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上海滩》。许诺所扮演的是许文强,而当时蓝木犀所演的是冯程程,本来这个角色是要让夏堇年来演绎的,可那天因为夏堇年生病了。
在那天表演结束的时候,蓝木犀对我说,顾白,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许诺了,可你能告诉我么,爱情里一定是要有先来后到的么?
我记得我当时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很久很久,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因为许诺的女朋友是夏堇年,而且他们很相爱。而眼前的这个蓝木犀,她却不知道她自己,她不知道她一直都是我顾白深埋在心底的女孩。
那天我们很多人去了KTV去High,夏堇年也来了。大家怂恿着许诺和夏堇年喝交杯酒,我只看到当时的蓝木犀一脸的沉默,独自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的灌啤酒,我没有去阻止她,也没敢靠近她。
那天夜晚出去的时候,她揽住我的脖子说,顾白,如果你是许诺的话那该多好啊!可是你为什么不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开始一个劲的狂吐。
那一天夜晚我们说了很多很多,但我们却不知道夏堇年就一直站在我们的身后。
只是从那以后的日子,蓝木犀和夏堇年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话说,同学聚会,只要是她们两个人碰在一块的,不是蓝木犀说有事,就是夏堇年说感冒了。一直到后来有一天这场战争终于爆发了。
地点是在图书馆门口,夏堇年拿着借来的一摞书往教室的方向跑,蓝木犀在图书馆门口逗着自己在数月前捡来的流浪狗,狗跟着蓝木犀手上的棒棒糖拼命追。这时忽然砰的一声,夏堇年手里的那一摞书全部跌在了地上,还被蓝木犀的一个趔趄踩了几脚。夏堇年终于破口大骂不要脸!后来她们越吵越凶,最后的结局是,那只流浪狗把夏堇年咬了一口。
许诺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时候他的心里很怪罪蓝木犀,而蓝木犀每次在看着他的眼神的时候,都会害怕得想哭。
事情的转折点是发生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夏堇年被狗咬了所打过的狂犬育苗好像不起什么作用了,那个春天她抓狂地死去了,居目睹过的人说,那现状惨不忍睹。后来我的兄弟许诺就跟变了个人似地,整天颓废不堪,别人一碰他,说的是一句好话他也会动怒。
但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的样子,他忽然做了一个令我们都无法相信的举动,他去向蓝木犀表白了,让她做他的女朋友。蓝木犀好像也答应了。
后来的日子,他们还真的好像一对情侣一样地生活着。一直到高考结束的那天,我们所有人去庆祝,一起去了红橙橙KTV,我们一起大口的喝酒。我记得那天蓝木犀都醉得不醒人事了,许诺抱着她说,你们走吧。我先送她回去。
只是从2002年夏天的那个夜晚之后,从许诺送蓝木犀回家的那个夜晚之后,我们自此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无法跟她联系,我听别人说她疯了,而我的弟弟许诺就死在了那个夜晚。
“顾白,我不喜欢你!”当六年后,蓝木犀从旋转木马跳下来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里是一片暗哑的疼痛,但我知道,不全是因为她。
四月,一场季候风捎来了春末夏初微凉的温暖
“蓝木犀,你一直都是在装的,是吧?你难道从来就不曾感觉到愧疚过?是你,害死了两条人命你知道吗?”
“顾白,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喜欢着我是吧?”她哭着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感觉自己愧对过很多人,但我感觉最抱歉的只有一个人,也是因为这一个人,我才在某一****梦醒之后,开始养了一条白色的金鱼,并给它取名叫顾白。只是因为我感觉在我本该好好陪伴他的日子里却从来只会让他失望难过,而他还总是要包容着我的一切过错。”
“可你知道么?我的弟弟许诺在那一天送你回来的路上出车祸死了,你知道么?你就打算这么多年为了逃避一些责任,一直地装下去么?”
“顾白,你知不知道许诺有多恨我,他让我做他的女朋友只是为了要报复我,你知道么?你知道那一年那一天夜晚在红橙橙KTV的时候,他在我的酒里下了药,你知道么?而且是超出常量你知道么?我差点死去你知道么?他那年出车祸是他自己故意撞上去的你又知道么?”蓝木犀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嘴唇一直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了下来,“我讨厌我自己!曾经有一个那么深爱我的人放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爱和珍惜,一心想着那个什么许诺!”
所有的一切在我的面前排山倒海般地涌来,我的脑海空白了又密麻了,如此反复着。
我伸过手去抱住了蓝木犀,泪水开始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面对着多年后这个在我眼中依然妖娆美丽的女子以及那些远远流失的岁月,我想自杀。
“今天夜晚有空么?有空去我家看碟吧,看《上海滩》好么?”
旧历四月,天光明媚。一些原本我以为清晰的事物在模糊了之后又逐渐转变成为清晰。蓝木犀说当初在许诺送她回家的那个夜晚,她在一片模糊之中听到许诺说过这样一句话:蓝木犀,你死吧。我也不想活了,我恨你。
那时候的蓝木犀体内的那些药让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死去了,浑身无力,胸口发闷,只是还会依稀地听见许诺说下这些话,那时候的她是感觉自己痛不欲生的。
也就是那天夜晚,许诺并没有把她送回家,而是把她扔在了一个垃圾地里。可是正如她所说的,她的命大,在许诺走后不久,她被一个捡破烂的阿姨发现了。
那时候,那位阿姨立马打了120把她送到了医院。最后她被抢救了过来,但却在她的生命里永远地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她的思想变得紊乱,出现了一些精神障碍,心理也患上了一些怪毛病。为此,她的父母带她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