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953年7月16日那一次反攻大陆失败后,蒋公就再也没有真正大规模地反攻了。他开始认真地在岛上经营他的偏安小王朝,含饴弄孙去了。
到头来,却苦了我们这些阿兵哥。我们既不希望战争,更不喜欢流血,但是,若不反攻,我们又无法返回大陆。有时候,我真想跳海,游过宽阔的台湾海峡,去与我的老娘与小媳妇团聚。
我们小百姓真的不在意谁掌握这个天下,更不相信什么当家作主的连篇鬼话。我们只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乐乐过一辈子就可以了。
我总觉得那些所谓的大人物非常可笑,为了争夺谁当老大,竟想方设法把全国人民切割为两派,替他们争夺,而他们却躲在幕后指点江山,操纵大局,最后还要坐享其成,名垂千古。
唉,人生短暂,争这些虚荣干什么。或许我念的书少,不晓得什么叫民族大业,也不晓得什么叫千秋大业。但我却记得一位私塾老先生念过一句“蜗牛角里争何事,石火光中度此生”。大概就是我这种思想的概括吧!
尽管当时的台湾岛是一片荒芜,但我总是想,如果娘和媳妇都能来,并添一个胖小子,我倒也不介意了,根本不会去想什么“反攻”与“统一”,让这些理论都见鬼去吧!
那时候,我们这些从内陆来的老兵都是很难熬的。我们总想退伍,不再当炮灰,但等盼到真的退伍了,却又犯难了。
因为当时的阿兵哥退伍,都只能发给每人300块钱台币和两套衣服。而绝大多数退伍军人都是大陆人,根本不知道怎样在这个荒凉的人生地不熟的台湾岛谋生。于是,他们总想回到军队里。但要经过******的特批,这是比登天还难啊!没办法,他们只能整天酗酒闹事,结果被捉进派出所,致使派出所人满为患,成为社会一大严重问题。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回不了那讨厌的军队而被关进了牢房,虽然失去了自由,却总算有口饭吃,总比饿死强!这能怪他们吗?他们原来都是有家有亲人有活干的,却让这场万恶的战争给拖到了这里,没饭吃也回不去了!
我跟他们的遭遇也是一样的,拿到的三百块台币不到一个月便被快速上涨的物价给消灭殆尽,一个铜板也不剩。我只能在寒冷的冬天,穿着那两件根本无法御寒的衣服蜷缩在街头。后来,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只好违背了老娘的教导——饿死也不能偷,还是偷了一块面饼。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我已三天没有吃过一粒米了!当面饼一到手,我便狼吞虎咽地一口气把面饼塞到了肚子里。但我还是很饥饿,顾不得满手泥污,拼命地吮吸着残留着油迹的十个指头,竟差点把十个指头也咬碎了吞到肚子里。其实,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字“饿”!
正当我在拼命舔指头的时候,小食店的老板领来了两个巡警,二话没说,便把我扭送到了一家派出所。
当派出所的警察审讯我的时候,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鬼主意。
我从裤兜里掏出了蒋公亲自给我别上的大勋章,甩到了作笔录的巡警面前。
没想到,这个被我视作耻辱的垃圾的破铜烂铁,竟在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
那个巡警接过勋章一看,大吃一惊:“您是战斗英雄朱有福?我在报纸上见过蒋公他老人家亲自给你别这个勋章的照片!”
“对,我就是朱有福!但不是什么英雄,现在是要饭的!”我淡淡地说道。
“哪里,您见笑了!是兄弟多有得罪了!请包涵!多多包涵!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兄弟我定效犬马之劳!”这个巡警像变色龙似的,转变得还真快,刚才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想把人吃了的铁青脸,而今却是笑容可掬,见了亲爹也没有这么高兴。我真怀疑他是一条变色龙投错胎变成了人。
“你会写字吗?”我还是冷冷地说。
“当然会!您有何吩咐?尽管说!”那个巡警点头哈腰道。
“那你给我写一封信,我念你写,怎样?”
“没有问题,您尽管说,兄弟我愿为您写尽万语千言!”
“那好,听清楚了。‘蒋公,我要回部队。朱有福敬上。’”
“啊,就这么多。”
“可以了!请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蒋公经国处,带上这个勋章!”
“是,马上照办!”
过了三天后,******批复我:“残而不废,精神可嘉,特许归队!******。”
原本讨厌当炮灰的我,在拿到这张特批准许归队的条子时,竟也高兴得像得了免死的圣旨似的,又蹦又跳。
看来,******他老子的狗屁勋章是有用的,他儿子竟这么爽快地让我归队了。
唉!战争是一种奇怪的东西,竟能让一个原本被迫当兵的壮丁,被迫成为一名自愿兵!没办法,为了生计,只能如此!要不饿死了,连鬼魂都飞不过台湾海峡,怎么回去见我娘和媳妇?好死不如赖活着!
当天下午,我便勿忙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