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忧伤往往来自于快乐之时。叶百川收回目光,听着卫生间的冲水声,刘梅的手机响了。手机就在床头的柜子上,他拿起看了看,号码显示是强哥。
“强哥?”叶百川格登一下,放回手机。手机继续响着,如同春日夜晚固执的叫春的老猫。他躺下来,刚才那忧伤更深一层了。
刘梅出来,直接就上了床。叶百川却没动。刘梅笑着,在叶百川的胸前磨蹭了会,问:“累了?”
叶百川摇摇头,刘梅又撑起来,抚着他的秃顶,渐渐的,叶百川开始按捺不住了。他猛然地翻过身来,像只下山的饿虎,扑向了刘梅。刘梅惊叫着,很快就被覆盖了……
叶百川平躺下来,呼吸也慢慢地均匀了。他看着刘梅,这个年轻的女人,真正地属于过自己吗?也许属于过,也许压根就没有属于过。这样想着,忧伤又再次袭来。他侧过身,正想休息会。刘梅的手机又响了。
刘梅拿过手机,看了看,然后又望了下叶百川。叶百川没说话,她才接了。
“强总哪,你好!”还是刚才那个强哥的电话。刘梅背对着叶百川,手压着听筒。
“梅子,快过来吧?”强总道。
刘梅说:“快了。六点。”
叶百川身子颤了下。
强总似乎还说是什么,刘梅道:“你就等着吧,到时再说。”
放了电话,刘梅转过身来说:“池强池总,我昨天告诉他,你今天过来,他说非得请您坐坐。”
“啊!”池强是仁义人,现在在北京搞演出经纪。就是将一些北京的明星们,组团到各地演出。叶百川见过一次,那次池强回仁义,带了个才十几岁的电影学院的女学生。池强自己也四十出头了,早年在仁义乡下有过一次婚姻,但很快散了。据说后来就一直单身。这池强竟然与刘梅……叶百川开玩笑似的问道:“你不会被他经纪了吧?”
“这……”刘梅眼睛瞥了下,低下头用头发撩着叶百川的颈子,说:“你看我像吗?除了县长,谁敢经纪我?”
叶百川“哈哈”一笑,转了话题,问:“扶贫办那边联系了吗?”
“联系了。等明天邹主任他们一来,就过去。最好明天晚上,请开司长他们一次。”刘梅继续道:“这开司长有个性,人也潇洒,喜欢搞些小活动。”
“就怕他没爱好,只要有爱好就好。”叶百川说着问:“时间差不多了吧?”
刘梅看了看手机,说快了,就想起床。叶百川却又抱住了她,两个人云里雾里又做了一次。刘梅笑着,说:“猴急,哪像个县长?晚上还早呢。等会儿身体亏了,酒都喝不下去。你们这些人哪!就是。为了位子,不要命;见了女人,不要身子。”
叶百川让刘梅给他拿了支烟,点着。人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其实,做这事后一支烟,比神仙还神仙。烟雾一升腾,叶百川的忧伤就全消失了。他想到范任安,这小年轻人,竟然也……他猛吸了一口,然后拨通了组织部长姚萍的的手机,问是不是要动人事?姚萍说是的,任安书记打了招呼。叶百川问都动哪些人啊?我这个副书记可是一点也不知道啊!姚萍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叶百川是问罪来了,就笑着道:“叶书记能不知道?你要不知道,我们组织工作还有原则吗?百川县长正在北京吧?我正等你回来,好向你汇报呢。”
姚萍这话说得既原则,又通透,叶百川也不好再说了。何况他本来也就是敲一下的意思,并不想多当真。组织部长说起来是管人事管干部,但能管得了几个?组织部长管的更多的是程序,是规章,是过程,是形式。
晚上,池强在东来顺请叶百川。同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头发比女的还长,看样子五十来岁,女的则只有二十六七的模样。叶百川乍一见,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平时,叶百川很少看电视,但晚上回家酒醒后,则非得看十一点以后的电视剧。好像这女人就在某部片子中出现过,演一个风尘花魁,风流野性,给叶百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他没说,大家坐定,池强先是隆重地介绍了叶百川县长,然后介绍说:“这是艺术团的刘导,这是贾艺,著名影星。”
叶百川伸出手,刘导只是点了点头,贾艺站起来,把手放在叶百川的大手里,说:“叶县长好型,刘导,要是上片子,一定大发。”
“那倒是!”刘导附和了下。
叶百川先是没弄明白,想了下,才清楚,便尴尬道:“我不是型,是有特色。现在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嘛,什么事都得讲究特色。有特色就有生命力,有特色就能不断发展。谢谢贾小姐抬爱了。”
池强在边上打趣说:“下次刘导得安排个片子,让我们叶县长的光辉形象也感染感染全国人民。让贾艺做叶县长夫人,这一配,就绝了!哈哈,是吧?”
大家都笑,刘梅低着头,看着手机,然后抬头对叶百川说:“邹主任和叶总他们明天上午到。”
喝着酒,池强和刘导,还有贾艺,就说到圈子里的事。说起马上就要开庭的某银行的一位副行长和两位女明星的轶闻。池强夹着生菜,嘴里翻转着,道:“那副行长我见过。长得实在不敢恭维,怎么她们就……刘导啊,我一直想探讨一下,这圈子里还有没有真正的爱情?”
“没有!”刘导将杯子举着,晃了晃。
池强却道:“圈子里没有,圈子外还是有的。比如我,就坚信爱情的力量。”他说着,眼光却瞟向了刘梅。叶百川愣了下。刘导说:“圈子外我不清楚,反正我是不相信爱情的。妞妞,你相信吗?他妈的爱情,还有?”
贾艺笑了下,站起来,猛地亲了口刘导的脸,说:“我就是我的态度!”
大家都笑。叶百川却笑得有些勉强。池强问叶百川来京是不是为项目的事,叶百川简单地说了。刘梅说明晚得请开司长坐坐,如果池总方便……池强说那不行,你们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方便,也不适合。不过,我倒是可以为家乡做点事,明晚我给你们介绍个女演员,那些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司长、处长们,就好这一口。我保证能让他……“叶县长,这不违纪吧?”
“吃饭违什么纪?哈!”叶百川说:“池总这建议好,刘主任,我看可行。活跃活跃气氛嘛!”
池强又说到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也是品牌时代。仁义要发展,还得做品牌。叶百川说怎么做?我们这山区小县,难哪!池强说其实不难。下次只要叶县长能拿个两百万,我请一帮兄弟姐妹们去闹一闹,然后给中央台播一下,这品牌不就出来了?要宣传哪!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仁义这老酒也还并不真正的很香?
刘梅说:“这主意不错。叶县长,我看仁义可以搞。”
“两百万哪!”叶百川道。
“不就两百万?想办法容易。”刘梅说:“强哥也赞助点,为家乡嘛!”
“那当然。不行,刘导,就请刘导来担任总导,保证这演出能轰动。不过,也还得有个名目。各地都在搞节,仁义也搞一个吧?前几天,我接到陕北一个县的邀请,要搞香猪节。你听这名目?什么东西都出来了。仁义哪样没有?我们也搞。叶县长,这事只要你县长一声令下,我池强立马就组织人。我个人一分钱不要,就当是奉献给家乡了。”
“这得谢谢池总。仁义特产丰富,还得从这上面做文章。我们的水果也多,不行就搞桃花节怎么样?”
池强摇摇头,刘导也说:“桃花节太多了。”
“那就梨花节?”
“这个我看行。人家都搞桃花,我们就来梨花。梨花一枝春带雨,多美啊!好!”刘导说:“那得有看头,有几千亩吧?”
“哪……”叶百川迟疑了下,道:“也就两百亩。”
刘梅明白叶百川这是在做话了,仁义是有梨花,可都是零星的。两百亩的梨园,可能还只在叶百川县长的想像之中。不过,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刘导又说了:“多少其实无所谓。到时搞节时,从其它地方将开花的梨树提前移过去,不就行了?去年我搞的那个西瓜节,那些西瓜都是当地政府发动老百姓从别的田里临时移栽来的。看不出来啊!谁还去较这个真?”
“哈哈,这倒是。”叶百川也笑了,秃顶在灯光下更加明亮了。
大家又扯到细节,到散摊子时,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四月初,清明时节,在仁义举行“中国、仁义梨花节”,同时邀请高规格的演出团体到仁义,举办盛大的梨花节专场演出,广邀中央电视台等媒体进行报道,并通过视频向全球播放。
叶百川竟然有些激动。作为一县之长,他是很想做事的,而且想做大事。这仁义梨花节就是大事,回到驻京办后,他还一直沉浸在这种激动之中。他在心里想了好几个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演员,如果这些人能去,仁义还愁不出名?一出名,商就来了。节庆搭台,经济唱戏,就得这么唱嘛!他越想越激动,以至于当他抱着刘梅滚烫的身子时,仿佛正抱着一枝梨花,他把所有的气力就压了上去。梨花颤动着,发出了巨大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