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扫视着眼前的书架,试图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除了一些航海技术用书和工具书之外,我竟然一无所获。看得出这栋建筑的主人对航海颇有兴致,在藏书中也发现了不少关于捕鱼作业的工具书,由于受不了这种阴冷潮湿的氛围,我加快了动作,将所看书籍不负责任地散放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零散的书籍中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较大的册子,上面布满了灰尘,但令我奇怪的是,在我拿起这个册子的时候,竟然发现上面赫然印着一个人的手印!
半圆形的小窗里散发出懒散的日光,阁楼可能是全岛最高的建筑了,因此四周没有任何植被遮挡,光线也较为充足,但一阵阵雾气始终阻挡了我的视线,我不得不继续叼着手电,将这个八开本的册子平放在木质地板上。
我小心地吹去灰尘,那个手印也渐渐隐去了身形,我感到肾上腺素从血液里直冲头顶,不禁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这是一个装满剪报的册子,从十年前的剪报开始一直到五年前结束,我匆匆地翻阅着,试图从这些细碎的消息中找到古霞山庄的答案。看得出山庄的主人非常喜欢搜集新闻类的剪报,各类社会新闻不一而足,但却是以法制类为主。我在这些剪报上看到了不下十个案子,这些案件都是在我出道前发生的,且都是在本地,因此我也没能找到我的署名稿件。
忽然,一个醒目的标题跳入了我的眼帘:
《远海渔船“欧歌号”于今晨被报沉没》
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下去,发现这是一篇本地报纸的报道,上面提到欧歌号渔船在远海沉没的事情,大意是欧歌号渔船由于遭遇浓雾,不明就里地沉没于金环岛海域以西一海里处,经调查属船长误操作导致触礁,当日随船有五人遇难(包括船长本人),共有六人获救。
接下来在剩余的剪报中我又发现了一则关于欧歌号沉没的报道,可以见得当年这件事引起了当地公检法机关的高度重视。报道的题目是《诅咒还是人为灾祸?欧歌号沉没的反思。》这篇报道就写得有些虚幻了,大意是欧歌号误入了传说中的魔鬼海域,遭遇不知名的诅咒而沉没,经访问当事人,所有获救的幸存者都表示曾经在海上遇见过一艘奇怪的古船。云云。
这帮人还真能胡诌。
我心里有些不屑地想到,忽然间觉得眼皮一跳,因为我在本文作者一栏中赫然看到了一个我熟悉的名字——胥斌。
一时间我冷汗四出,迅速地翻回刚才那份剪报,试图证实那篇报道也是由他执笔完成的,但令我大失所望的是,刚才那篇报道里并没有出现记者的名字。
我失望地继续往下翻去,一个新的标题引起了我的注意:《古霞山庄完成产权交割,新主人即日入住》。这篇报道是图配文的形式记述了古霞山庄变卖的始末,我阅读着眼前的文字,越发觉得惊心动魄,因为这篇报道里竟然提到了另外一个我熟悉的名字!
顾雯雯。
报道中提及,影视歌三栖红星顾雯雯和我的朋友顾命生同时竞拍古霞山庄,后者以较高价格获得头筹,因此本处物业作为临海市最大的一宗不动产交易被记者放到了头条,这是剪报册中最后一则消息,随后便是冗长的空白。
难怪顾命生生前一直比较中意顾雯雯,难道他们在那时就已经熟识了?
已经有两个人的名字出现在这段剪报里了,我翻回去寻找着其他的剪报,再仔细地阅读,头晕目眩中竟然注意到了第一份关于欧歌号沉没纪实的剪报里所提到的那些获救者的化名。当今的报纸都喜欢用同音字作为当事人的化名,虽然这样,我还是在第一时间里判断出了这些化名分别代表着谁:
常俊、胡维达、顾雯雯、牛贲,还有郁唯紫。最后是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名字。
我的大脑一时不能接受这么猛烈的讯息,竟然跟当了机似的愣在当场,这时一阵狂烈的海风袭来,我看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从剪报册的夹层里滑落出来,我双眼中映入了一组更加令我心惊肉跳的画面,这时从照片塑胶封底的反衬中我看到了身后一双诡秘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我!
正是那双从我一上楼就跟着我的眼睛,此刻,他终于现身了!
一阵剧痛忽然从我后脑袭来,紧接着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努力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户外衣、带着渔夫帽的背影。
“肖南!醒醒!”
迷蒙中我感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我睁开紧闭的双眼,却被不知几束手电的光芒照射着,我试着适应了光线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我还没有死。
“哎哟,轻点,头痛!”我捂着后脑狼狈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阿飞则焦急地摇晃着我,大家都在,看来是刚才我被人敲晕在阁楼后被他们救下来的。
“你总算醒了哥们,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是第三个献祭者呢!”许明远从沙发后探出头来没来由地嚷了一句。
“去你的!”我没好气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却发现自己此时虚弱得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忽然我从自己身上闻到了一丝有些陌生、但却在意识中非常熟悉的味道。
****,那种类似酒精、却比酒精浓郁刺鼻的味道,的确是来自****。
我望着眼前这些熟悉的人,他们焦急地看着我,眼中却有了我苏醒后的轻松。胥斌、顾雯雯、牛贲、郁唯紫,他们此刻也像其他人一样关注地看着我,我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认识。我忽然想问出这个问题,但想到刚才那个从背后袭击我的人之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使用了****,也就意味着放弃了恶灵杀人这个伪装,是什么让他这么惊慌失措地想要放倒我,而且在敲晕我之后还使用了****迷昏我,要知道这种麻醉剂过量可是会出人命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刚才在阁楼里的一些举动,触动了凶手的某些底线。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我看着那几个从欧歌号上获救的人的脸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我到底身处何方。
“阁楼里,有一个剪报册子,快,快去取下来!”恢复意识后我第一句话便是要取回刚才我看到的剪报册,谁知魏雨晨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
“没有什么剪报册啊,第一个上去找你的是许明远,他没说什么剪报册啊。”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显然并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关键的因素。
从她的叙述中我才知道,今天早晨魏雨晨带着许明远上207收拾了现场并进行了勘察后,下楼便没有发现我。此时已经接近中午时分,这时魏雨晨才想起早上我说要去阁楼的事,于是许明远第一个上去找我,却发现我被人敲晕在阁楼里,除了四散的书籍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许明远上楼找我的时间经过核实,应该是我被敲晕后不久的事,由于阿飞今早体力虚弱换成由许明远参加现场勘察,却没想差点勘察到我遇害的现场。
遗失的剪报册和那张我尚未看清的照片已经无法得知去了何方,但我肯定是被凶手拿走了,而那个凶手就藏在我们中间,或许,正是我在阁楼剪报里看到的那几个彼此熟识却并不相认的人。凶手之所以在白天铤而走险,恐怕是因为我触犯了他的禁忌。
我晕过去了几个钟头,现在已经快下午了。我匆忙吃过魏雨晨递上的食物,对她报以感激地一笑。
“看到什么了,等会抽空告诉我。”她在递食物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
十来分钟后,我找了个理由走到会客室前的庭院里,只见魏雨晨已经独自在那里等着我了。
“那么说来,你应该是犯了凶手的某些禁忌,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在阁楼上击晕你,要知道大白天做出这种事情对于一个隐藏身份的杀手是很危险的。”魏雨晨坐在前庭花园的石凳上,喃喃地说道,“你头还痛吗?”
我摆摆手道:“痛倒是不至于,不过确实肿起了一大块。你呢,在207发现了什么没有?”
魏雨晨快速盯了身后的会客室一眼,确定其他人都在各自玩自己的游戏打发时间后,缓缓地说道:“我和许明远上楼后,仔细勘察了现场,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的这番话让我忘记了后脑的疼痛,那个血包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一样,我只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魏雨晨轻轻凑到我的耳边,道:“首先我觉得许明远挺奇怪,你发现没有,每次出现凶案现场他都第一个往前冲,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就拿今天早上的事说吧,我们一到207他就轻车熟路地开始观察胡维达的尸体,接着帮我裹好尸首放到浴室里去,我觉得他简直是一个熟手,一般人对血腥和凶案的剧烈反应在他那里,我一点都看不到。”
“嗯?你继续。”我有些诧异地盯着她美丽的脸颊说道,说实话我从未觉得许明远有什么不妥,但经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
“还有就是,胡维达的尸体摆放的位置很随意。”魏雨晨说话间又离我近了一些,“常俊的尸体是被凶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床边的,有些仪式感,但是胡维达除了背上的那些血字之外,看上去就像新手作案一样,仓促得很,我怀疑是弃尸时间不够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尸体周围的血迹呈发散状,符合断腕流血死亡的情况,但血迹到半径一点五米处就生生断掉了,像是根本没出现过一样。我仔细看过,尸体有被人拖曳的痕迹,但奇怪的是,拖曳的痕迹是从207室门口延续到摆放尸体的方位,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我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从室外把尸体拖进207室却没有在室外留下任何血迹。而且解释不通的是,207是一个密室,牛贲离开207之后就不可能有人再进去了,所以,凶手只有可能等待207开门后才会将尸体拖进去,这就说明,牛贲和李小末都在说谎,又或许,他们和凶手都是同谋?”
“也就是密室根本就不存在?”魏雨晨忽然打了个哆嗦,道:“这样说,在剩下的所有人中,至少有三个是直接参与了凶杀的,包括袭击你。”
这一段分析有理有据,我也看出,魏雨晨虽然是一个出道不久的小警察,但她有一个旁人不具备的优势——过目不忘。之前发生的事情在她脑子里不单清晰,而且能严格按照原始时间进行排列回忆。
“你猜我在阁楼上发现了什么?”等她说完,我试着将上午在阁楼里看到的东西复述了一遍,听得魏雨晨也是有些意外。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彼此认识?而且都和五年前的欧歌号沉没有关?”她雪亮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了一阵兴奋的光泽,我明白,那是职业警探在嗅到凶手味道时的兴奋感。
那许明远会不会是参与者之一?那第六个幸存者的化名没让我联想到任何人,他到底是谁呢?
我刚想到这个问题时,屋内便传来了他有些高频的叫嚷声:“我说肖大侦探、魏大警官,你俩跟外边谈恋爱是吧?还躲着我们说话,怕我们知道是吧,哈哈,进来玩牌吧,在外面多无聊啊,要景色没景色,要气氛没气氛!”
魏雨晨连忙支吾着答应,我看到一丝红晕从她颈项一直悄悄地延伸到脸上,她有些仓促地背过头去往回走,一边说道:“你也赶紧进来吧,说不定凶手正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呢。”
“魏警官,你为什么相信我?难道不怕我是凶手?”我忽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她头也没回地答道:“从你上岛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相信你。我看过你的稿件,觉得你算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记者。”
旁边的灌木丛被海风吹得沙沙作响,听到这句话时我竟然也觉得如小鹿撞怀,连后脑上的血肿似乎也不再疼痛。信任,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平素毫不起眼的东西,此时为什么会显得那么弥足珍贵,以致让人感到莫名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