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凡就这样和孟阳来往起来,事后想想,他都觉得离奇,但绝不离谱。有些事别人是没法理解的,只能在肚里揣着。柳一凡清楚得很,他不只是帮孟阳,也是帮自己,他要塑造一个真实的柳一凡。
几天后,孟阳去科协宾馆上班了。科协宾馆由田天承包,但柳一凡知道有老万的股份在内。柳一凡不屑和田天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为了孟阳,舍了一回脸。田天答应得挺痛快,并说每月开六百工资。柳一凡怕孟阳嫌少,劝她先干着,过些日子他再想办法。孟阳想了想说,我试试吧。
上班的头一天,孟阳非要请柳一凡吃饭。柳一凡认为孟阳挺满足,他说这是一句话的事,她用不着这么客气。孟阳不说话,就那么在柳一凡办公桌前靠着。柳一凡无法拒绝她的执拗,当然,柳一凡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孟阳放荡不羁的个性,青春的活力,总能带给柳一凡一些新奇的感受。
在选择什么样的饭馆时,两人发生了争执。孟阳要去高档点儿的,柳一凡倾向于普通的。柳一凡自然是站在孟阳的角度考虑,凭她的情况,无需摆什么场面。孟阳不干,最终,柳一凡顺了孟阳。孟阳声音里有种让人心疼的霸道,柳一凡招架不住。落座后,孟阳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柳一凡静静地盯着她的脸,无言。孟阳瞄他一眼,问,生气了?柳一凡说,我在想,燕北有没有更高档的饭店。孟阳哧地一笑,吓唬谁呀,我去过的地方不比你少。柳一凡知道她话里含着什么样的信息,她似乎依然留恋她的阴暗生涯。
柳一凡已经很少喝酒了。孟阳提出喝白酒,柳一凡阻止她,说,你这个性子,哪个男孩敢娶你?孟阳哈哈一笑,你操什么心,下回我把男孩们排队追我的照片拿给你。柳一凡的情绪受到感染,答应喝红酒。孟阳喝酒有股豪气,嘴也不闲着,问柳一凡有多少存款,收入如何等等。柳一凡没法生气,反问,你认为呢?孟阳说猜不出,估计也不少,她说没关系的,她还没入室偷盗过。又问,你是不是打我的主意?她紧紧盯住柳一凡,你说吧,我不会在乎的。柳一凡绷着脸说,你的小脑袋一天尽想些什么呀?孟阳嘻嘻一笑,别上火嘛!一看你就是个老古董,连玩笑都听不出来。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在柳一凡面前这么放肆过。
酒后的孟阳齿红齿白,颇有几分姿色。她脱了外套,胸前两个花朵很明显地凸现出来。柳一凡把目光绕开了。
孟阳觉察到了柳一凡这微妙的动作,笑了笑,问,你想不想?
柳一凡没反应过来,问,想什么?
孟阳往后摊摊身子,我早就不是处女了,无所谓的。随后指指包间的沙发,在这儿干就可以。
柳一凡真火了,倏地站起来。孟阳迅速牵住他的袖子,说,柳主席别生气,开个玩笑也不行,没劲儿!我想你不会无缘无故帮助我的,所以……对不起,我向你认错行了吧?孟阳阴一会儿阳一会儿,柳一凡又坐下了。
孟阳说,谢谢你。还难得地掉出一滴泪。
不管怎么说,孟阳接受了柳一凡的帮助。柳一凡的心情很好,下午,他给李叶打电话,好久没和李叶在一起了,他早就想疯了。尤其现在,他用了“疯”这个字,是的,他早就想疯了。柳一凡不想再压制、掩藏自己了。
李叶声音依然懒洋洋的,让人感觉她总是睡不醒。而她的声调则拉得长长的,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不行……一凡,我女儿还在……我不能……出去。柳一凡说,给我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行吗?柳一凡舌头几乎拽出来了,李叶,我今天必须见到你。李叶仍然说,改天,改天好吗?柳一凡还欲发动攻势,李叶说,对不起,她回来了。然后便挂断了。
柳一凡的心情被李叶击得七零八乱。失落如潮,一阵阵地拍打着他,这是李叶第二次拒绝他了。一丝疑惑从脑里滑过,她是真脱不开身,还是另有隐情?县城距燕北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虽然柳一凡有专车,但毕竟不如在本市方便。李叶一直盼他调回来,现在他回来了,见她的面倒困难了,她这种态度让人费解。多年的习惯,他总是朝最坏的方面想。可他不愿按这种惯性思维想他和李叶。他和李叶的关系经历了水与火的淬炼,经过了时间的考验,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柳一凡做着自我安慰。
回家前,柳一凡照例掏出手机,按了两个键又放弃了。何仙调到市里不久,柳一凡去市党校进行了一次短期培训,一直住在党校。结束时,他回了趟家。打开门,一眼看见客厅衣架上和何仙的睡衣挂在一起的男式睡衣。柳一凡从来不穿睡衣。茶几上堂而皇之地放着香烟,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头。不知是怎样一位有魅力的男士,何仙竟然允许他在家里吸烟。柳一凡原以为何仙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柳一凡和何仙没有争吵,也没提出离婚。柳一凡维持婚姻是有理由的,他害怕失败。婚姻破裂是一个男人的失败,这种思想在柳一凡脑里固执地生长着,他用自己的尊严和婚姻做了交易。柳一凡记不起是谁说过一句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可生活中有比道德更重要的东西。
从县长位置退下来,柳一凡也没有离婚的打算。如果离婚,别人也许会认为他是靠县长职位拴着女人。可是从那个晚上起,柳一凡开始思考他和何仙的婚姻了。他奇怪自己竟然和何仙维持了这么多年。实际上,他早就有了离婚的念头,只是不敢正视。
何仙对柳一凡回家反应平淡,眼睛没离开电视。电视填充着女人的空虚,也制造着女人的空虚。
柳一凡坐在沙发上,何仙便去卧室看小电视了。柳一凡喜欢看新闻,何仙爱看电视剧。何仙从不和柳一凡争,或许是不屑于和柳一凡争。
柳一凡看完新闻,忍不住给李叶打了个电话。电话没人接,李叶手机关着。柳一凡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出去了,可她为什么要关手机?柳一凡躁躁的,有些坐卧不安。他翻了几眼报纸,接着打,依然没人接。柳一凡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那儿看美国某总统的传记。怎么也看不进去,他不停地拨,直到十点,电话才通了。柳一凡刚说了一句,李叶便打断他,你有什么事?我出去看电影了,柳一凡没有言语。李叶放缓了语气说,我们明天再谈好吗?
电话的盲音击在柳一凡心上,不时地溅出火星子。
柳一凡关了灯,怎么也睡不着。他体内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他知道现在自己需要什么。他想把它掐灭,没料它呼地燃烧起来。柳一凡打开窗户,赤条条地站在窗前。城市的灯火更充满诱惑。柳一凡不由想到睡在隔壁的何仙。如果他进去,她会不会答应?她是不是和他一样想?柳一凡昏头昏脑地想着这些问题。想着情人却不能和她在一起,自己的女人睡在隔壁却没有勇气进去,人总是这么尴尬。
柳一凡走进卫生间,打开冷水喷头,整个人埋进水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