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恼火透了,好象被不相干的人突然抽了一鞭子。如果不是韦叶死搅蛮缠赖在那里,我不会领着绿茶住旅店,也就不会落得这么狼狈不堪了。韦叶打乱了我的生活。
我气乎乎地往回走,有几次险些碰在出租车上。他妈的,眼瞎了?不要命了?这些话不断地击着我的后脑勺。我没有停下来,似乎被强大的气流冲击着。我不知韦叶为什么要找我,分手后,我再没找过她。我从来不在回忆中生活,甭管过去是多么的五彩缤纷——况且,我和韦叶也没到那份上。直到一年前,我才见了韦叶的面。那次是她找我的。老莫把学校折腾垮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然后有一天,他从韦叶面前消失了。韦叶眼睛红肿,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韦叶说老莫和一个做生意的温州女人跑了,那个女人比老莫大十多岁呢,这个无耻的东西。韦叶在我面前发泄着对老莫的怨恨,我边听边搓脚丫子。老莫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听完韦叶的痛诉。我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韦叶终于意识到,她是不该来找我的,很干脆地说不用。后来,韦叶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老莫用了她的身体,却没给她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她租了间房子,在一所私立学校谋了份差事。我只知道这些,她不说我绝不问。我不感兴趣。
我冲进家,韦叶刚刚起床。她头发零乱,双目无神。看见我,她的目光一下尖锐了。她死死盯住我,问,那个小骚货呢?
她总是这么理直气壮,仿佛我永远是她的跟班。我一只手已经举起来了。在路上,我发誓要把绿茶扇我的那个嘴巴让韦叶连利息一块偿还了。可是,我抖着,却没落下去。韦叶的神情里有一丝嘲讽。我太熟悉她这种表情了,她豁出去时总是这个样子。我的手臂终于垂下来,我不想沾惹她。那一肚子气倾刻间烂掉了。我说,你走吧,别赖在这儿了。
韦叶撇撇嘴,是小骚货让你撵我的?你可真够听话,我那么多年也没改造了你,她一句话你就当圣旨了?
我说,她早走了,你不要污辱她。
韦叶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韦叶的牙齿白,笑的时候挺迷人的。韦叶说,怪不得呢,你这种人,和哪个女人也长久不了。
我别,别发表宏论了,我怎么安排生活,好象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韦叶被我的话呛了一下,脸色灰暗下去,声音也低了许多,我遇到麻烦了,毕竟夫妻一场,你不会袖手旁观吧。她的语气带着恳求,这在韦叶是少有的。
我停顿了片刻,说,好吧。
韦叶拿不准我的态度,她对我的话没信心。她的眼里几乎是乞求了,不骗你,我真的遇到麻烦了。
我说,不要搞得这么紧张,你要相信革命群众。说吧,我能帮你什么?只要不卸我的零件,什么都行。
韦叶咬咬嘴唇,算了,你这种人,什么都靠不住。
我说,这不怪我,我没请你。
韦叶慢慢坐下去,望着窗外发呆。
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韦叶横扫我一眼,恨恨地骂,白眼狼!
韦叶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损我。如果我是白眼狼,我连门都不会让她进,就是现在,我完全可以把她逐出去。我没那样做,毕竟她和我在学校宿舍里委屈了好几年,可是,她赖着不走,我不踏实。我问,你要住几天?韦叶将头扭向窗外,没理我。
我不知韦叶是否真的遇到了麻烦,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她不说,我懒得再问,我只想知道她借住几日。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插进来,尤其是韦叶。可是,我能拿韦叶怎样呢?我没再和韦叶纠缠,我还得打理店铺。
境门街是条老街,房屋全灰头灰脸的,像一群被男人抛弃、懒得梳洗打扮的怨妇。但老街上的女孩一点儿也不落伍,个个衣着鲜亮,该露的露,不该露的照样露。老街两边少不了饭馆、商店、澡堂,当然较多的还是发廊。我的店铺就挤在两个发廊中间。这儿原先也是个发廊,后来发生了凶杀案,一个发廊妹被奸杀,这间屋子就空了,没人愿意租,我捡了个便宜。好几次,房主想提高房价,不等他开口,我就说屋里有这样那样的动静,房主就把后边的话咬住了。
豁唇傻呆呆地坐着,见我进来,嗖地站起来,很忐忑的样子。这小子肯定又闯祸了,他视力不好,上次逛商场,碰着了挺着丰乳的塑料模特,连说了几声对不起。别人告诉他那是假的,后来又碰见一个,他伸手去摸。谁料这次是真的,挨了耳光不说,还被保安审了老半天。
我的目光落在豁唇身后,玻璃框被砸碎了,到处是碎破璃。我急眼了,问是怎么回事。豁唇说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后生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砸了。我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豁唇躲躲闪闪地窥我一眼,你不让我打么。我气乎乎地说,我说没事别给我打,没说出事别打,你真是猪脑子。其实这怪不得豁唇,豁唇本来死板,我又下了那样的死命令。可谁让我是老板呢,老板总要有些脾气。豁唇想分辩却不敢吱声。豁唇这家伙老实,绝不敢贪占一分钱,这是我收编他的原因,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豁唇长得笨气,修理技术倒是极棒。我问报警没有,豁唇说没有,等我决定。我问那个要求赔电视机的女人怎样了,豁唇说她吵了几句就走了。我问她没说什么吗?豁唇想了想说,她说走着瞧吧。我已明白了几分。
我报了警,两个警察很快就来了。进来一看,不高兴了,其中一个皱皱眉,另一个说,就这?他们见的案子多了,这种事在他们眼里也许不值一提。好在没有马上抽身走掉,问了几句,记了几笔。我说了那个女人的事,警察瞄着我,她叫什么?家住哪儿?我看豁唇,豁唇看我,谁也说不上来。我猜那女人就住在老城区,仅仅是猜猜而已。警察唔了一声,我不知唔是什么意思,忙强调说这件事肯定和那女人有关。警察说他们先调查,我知他们不会把这种芝麻案子放在心上。
警察走了。我叮嘱豁唇,留着点儿神,看见那个女人,一定要摸清她的窝儿。
豁唇频频点头。
我说,操,不就砸几块玻璃吗?找人重划一下,没啥大不了的。我说得轻描淡写,心里还是有些皱巴,怎么这些烂事一古脑砸到我头上了?
手机突然叫起来,我的手抖了一下,没必要抖的,可我确确实实抖了。我不知为什么。响了好半天,我才小心翼翼地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