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卓雅的声音正如她此时的形象,雍容得体,不算威严,却自有一番气度。随林郝言一起坐下,她的表现处处无可挑剔,无疑,她确实是最适合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人。
下首的两个女子纷纷起身落座,身后的两个婢女跟着起身,垂首站在各自主子左右。林郝言看着自己的两个“新婚妻子”,惠珠郡主一身桃色,温婉娇美,翟志琴一身水粉,雅致怡人,个个妆容精致,确实都是难得的美人。只是,他感觉不到半点赏心悦目,反而一阵胸闷,有点做不下去了。
“你们先聊,本宫就不在这打扰你们了。雅儿注意时间,记得吃早饭,我中午过来陪你。”
“好。那殿下添件衣服。婷儿,去给殿下拿件披风。外面天凉,殿下一定要注意身体,切勿多加逗留。”婷儿在她身边呆了四年,带她来太子府,也是因为这是个贴心又有手段的,大小事上能帮衬她一点。
“嗯,不用担心。”
没多会,故儿接过婷儿手中的披风,帮他系上。
“你们也不要聊太迟,天寒,早点回去。”
“是!”
踏出木言殿,外面已飘起片片雪花,倒不是太冷。“青巧呢?”
“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没看见。”
“……”
仰头看天,这丫头最近是有心事啊!而且行踪很诡异……青巧,好像和他一般大吧~
下午带着卓雅进宫请安,除了来自母后的叮嘱、欣慰和关怀,似乎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直到晚膳后准备出宫回府,皇帝开口让两人在天言殿留宿,然后就把林郝言带走了,留下“婆媳”二人聊些女儿家的的体己话。
这是林郝言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林墨的怒火,从小到大,林墨几乎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可这次,他甚至无从反驳,因为的确是他太过分了。他从未怀疑自家父皇的能力和手腕,也差不多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只是平时的一点小打小闹父皇懒得管也舍不得管,总是相信自己会有分寸,这次……他了解这个男人,宠妻如命,爱子如魂,所以才在他们面前表现的随和无害,不是假装,而是情之所至。这次的事给他太大的打击,生气是小,更多的,怕是担忧和自责吧……
“和蓝文城保持距离,立马让他离开天宇!不对,你要向我保证,永远不和他相见!”一个三十九岁的皇帝,正值壮年,此刻却让林郝言觉得,他老了。一夕之间,这位意气风发的一代明主,浑身上下都染上了一股子沧桑的味道。
“父皇,”室内的气压似乎已经凝实,压迫到几乎让人透不过气,不过还好,御书房里现在只有父子二人。
“恕儿臣不能从命!”
“你,逆子!”暴怒的君王,不,此时就只是一个父亲,抬手挥落了书桌上如山的奏折、价值连城的砚台、笔架。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你一个孩子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这一次被迷惑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和他断了联系,和你的太子妃相敬如宾也好,相濡以沫也好,安安分分的做好你的事,多注意皇家子嗣,就算你说不喜欢府里的人,随便你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回去我都可以不管!只要,你和蓝文城断了联系!”
“父皇!”手紧紧握成拳头,扑通跪下。有些事情,决定了,又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从御书房走出来外面已经完全笼罩在夜色里,却并不是完全黑暗,落雪已是鹅毛大雪,地上也积起了到脚踝的盈白。这盈白入目无边,在夜色里照耀了每一方天地,银白色的光芒并不能像日光那样将一切都照的清晰,在这方面甚至连烛光都不如。它的光芒是描绘出万物的轮廓,其他的,模模糊糊。
可是,在雪中撑着伞提着灯的女子,却那样清晰地,映入眼帘,一瞬间,似乎有些恍惚。
四年前,一样是雪夜,自己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父皇把他叫到御书房,告诉他他以后都不用去上课了。同时郑重的向他声明了他的身份、责任、义务和权力。褒奖有之,更多的确是严肃地警醒。自己坐在天宇皇子的位子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言一行要顾及多少方面,对什么样的人要抱有什么样的态度用什么样的手段……什么叫帝王术?他不是不懂,却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那一次他从御书房出来时和现在的心情略有相似,几分迷茫、几分寒冷……
前世他在木家也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只不过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来得及接近家族中心的事物,不是不受宠、也不是没能力,只是对于家大业大的木家来说,他还太小,也没来得及长大。二十三岁的年纪,对于身为木家直系二少的他来说,绝对算得上人生最快活的年龄段。被家族宠着,被圈子里捧着,在同龄人里也是被大多数人仰望的存在,朋友圈里绝对吃的开。人生正处于发展期,刚逐步插手家族事业,俊美的外形配上绝佳的修养气度,走哪儿都吃香。压力不大,意气风发,不是事业顶峰,却绝对是闪亮的业界新星。可是,就在那儿戛然而止了。他没有盲目自恋到觉得少了他地球就不会转、木家就不能继续发展。
只是,他的生活在顷刻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待遇一样好,一样被宠着捧着。从二十一世纪重生到一个架空王朝,从一个风流青年变成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婴儿。迷茫、无措、惶恐,这些都是有过的,但没有办法,既然他还活着,自然就要好好活着。重生的环境不错,可以说是很好,除了没有高科技以外。十二年的生活虽然乏味了点,对于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孩童来说,似乎没什么算得上困难。当然,乏味?他会给自己找乐子的。所以,他一直适应的不错,心态很好。
只有在那天,除了刚发现自己重生到这个陌生的环境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真切的迷茫感,有点无措、对未知或者说是可以预见却无法完全想象的未来、对那些沉重的担子的抵触。那天,他在迷茫中一侧目就看到了站在雪中撑伞挑灯的男人,不,那时的他还是个少年。他对着别人总是冷峻的,有点面瘫的嫌疑,唯独在自己面前,情绪鲜明许多。会生气、会不满,也会露出愉悦或怜惜。那个雪夜,他就那样撑着伞缓缓来到他身边,把大半的伞都落在了他的上方,为他遮去风雪,露出温暖又心疼的笑容,“言儿,不怕,有我。”
那一天,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时空,这个世界,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