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后来在异国他乡躲避国际刑警时,在无数惊惶失措的夜晚,总想起小学时看到的那四个仙衣缥缈的姑娘!
那是临近新春一个寒冷的冬天清晨,新雪刚过,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宁谧!披了雪的金陵仿佛一下子甩脱了往日的阴霾,天空还没来得及放出银边儿,就已经被红霞染得澄澈透明了。此时如果患有“存在症”的人想要大喊一声证明自己的话,那是最好的机会了。
冬天的金陵毕竟不是最好的金陵,且不说那烦人的冰冷,就单说那湿气就已经够让人受的了!秦淮河上结了浮冰,一冲就散了,在河上洗菜的人们手冻得像个红萝卜,悉悉簌簌的,表面溃烂的面积让人看起来有些心慌。莫愁湖上冰厚得很,倒有罔顾警示牌大胆去滑冰的勇者,却滑到冰薄的地方,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惹得看热闹的人们一阵大笑!晚上躲进被窝就像掉进冰窖一般,到夜里还没有暖过气来,被角湿答答的,一挤似乎还有水冒出来,哈出的气还没出口就结出重重的冰,惹出口里一阵阵凉气!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富人们早就不这么干了,他们从来不吝惜心疼自己,可没少给自己置办东西,连可以控温和控湿的
哼哼声儿都没有的空调都家家制备妥贴了,就不用说随处可见的地暖或水暖了!
那时吴言还不知道那些了不起的发明,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被窝里以此当作世界上最好的取暖器,脚随意地蹬着早已凉却的热水袋,身体蜷得像个麻虾,他这个姿势让人们以为他好像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一样!母亲在三番五次叫唤没有应答后,气急败坏地闯进房间掀开了吴言身上的被子,当吴言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时,身上已结满了霜,活像个冰人!
他无所谓地走到窗前,艰难地推开被冰楞冻僵的木边玻璃窗,在“吱吱嘎嘎”的响声中,视野放得远极了,远山被覆地白白的,点缀着黑色的斑点,已经让人分不清是裸露的岩石还是落完了叶的树了!院里的墙和小花坛旁边的垃圾房被昨夜的大雪压塌了一大块,小狗儿翘起后腿挺着硬邦邦的棕白色的爱物儿在雪地里骄傲地祟祟,呲开的黄色的雪印儿挑逗得猫猫在雪地里凄凉地嘶***心荡漾地让人久久不能释怀,吴言觉得自己的下面也火燎燎的,宿夜的坚挺澎湃刚刚息下去仿佛一下子又被撩起来了,撑得人难受!
这一天是去学校取期末考试成绩通知单的日子,往年的这个时候的稍晚会儿,各家各户的茶几上就摆上了一张薄薄的纸片,这张薄薄的纸片就是几家欢喜几家忧这种老套戏码的总剧本,纵然开明的家长越来越多了,却总挡不住庸众的多数,家长们似乎从这小小的纸片中看到了孩子们遥远的前程,并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杞人忧天也罢,未雨绸缪也罢,从坠入深渊到繁花似锦也只一步之遥,如果此时不敲打的话,此时不矫正方向,车毁人亡是可以看得见的事情,或骂着或笑着看着通知单上的分数,虽然有个别得意的,但失意的毕竟还是多数,于是家家都出现了一群义愤填膺的大人提溜着一群耷拉着脑袋的小孩的热闹场景,家长在申斥或表扬完小孩后然后还细细地品读着老师给的评语,这当然也分几类,成绩进步的评语自然是无非是“该生热爱学习,团结同学尊重师长,学习刻苦。”之类的话。当然还不忘寄语“希望今后再攀科学高峰。”之类,好像已经攀上了一座高峰似的!成绩退步的评语自然恶劣,“你活泼可爱,热爱劳动,团结同学,尊敬师长。但学习缺乏自觉性,不能按时完成作业,上课容易走神!老师希望你新的学期能改掉这些毛病,做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学生!”同时家长们对老师的字迹指指点点,不住地评赞,写得漂亮的被称为“本该如此”“像个老师”,写得不好的自然落了个不配人师的恶名!老师的评语似乎也影响了家长的判断!
吴言的成绩似乎完美地诠释了逆水行舟的涵义,向后退的时候多向前进的时候少!在这个时候,吴言的妈妈章丽琳也似乎无心扮演慈母的角色,缁衣顿改昔年装,从怀胎十月说起,小时候如何多病,付了多少心血,你却不争气,吴言心里却所谓,一边念经一边祈祷时间能过得快点儿!吴言成绩自然只能勉强算中等,因为他花了太多时间在恶作剧上了!但一路走来,他所上的学校都是最好的,这不免让人怀疑起他家庭在背后的助力了!吴言自从二年级时考过第五名之后,已经不断地下滑到二十名附近,每次都惹得母亲想到人生的绝望!从第十五名退到十六名的罪恶自然远远比不上从第一名退到第二名的恶劣,但也免不了章丽琳的不满,十月怀胎不容易,你十月怀胎不容易,我在那么狭小的空间待着就舒服了?我只从十五名退到十六名而不是十七名甚至二十多名就容易了吗?只能勉强算中等的成绩让吴言去学校的积极性大为减弱,但好在老师们知道他父亲和外公的职位,对他并没有多少为难,反而是赞赏有加,这才让他稍微在学校里自在了些!
刚吃完早饭,就跟早就约好的几个大院里的调皮捣蛋的同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扬长而去,母亲唠叨的叮嘱早就扔在后面像风一样带走了。初雪,对于成年人是一场浪漫的邂逅,对于小孩子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了,小孩子家心性,一路上雪仗干得汗流浃背!
那天也真怪异,先是在离家不远的南极阁公园的竹林下见到一只毛色雪白脖颈尾巴湛黑的丹顶鹤,那只丹顶鹤掂着脚尖漫步在雪地里的优美姿态让他想起了安徽老家奶奶家里养的那只羽翼丰满常要啄他的白鹅。但分明又多了些什么,一种宿命的味道把吴言笼罩得喘不过气来,他看着这鹤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跳跃着,像是在钢琴上演奏一首世界名曲,心里升起莫名的感动。不禁想到如果逮到这只鹤送给隔壁班的阿翠,那么阿翠肯定会原谅昨天晚上由于看灌篮高手而没给她打电话的罪过。只是这鹤看到有人来,扑哧一下飞走了,于是全城的人都看到了这只鹤,纷纷表示,如此毛色纯净、姿态翩跹的白鹤已经不多见了,并抱怨动物园早该好好整顿,上次跑出来的一只美洲豹就闹得全城不得安宁。
然后看到一个小孩在雪地上哭,却无大人在身旁,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吴言走到边上时,那小孩却像冲了气一样,跑得无影无踪,把他和他的小伙伴唬得面无血色!
然后看人在一个大桶里贩卖娃娃鱼,那娃娃鱼长得又大又丑,但听人说它叫起来像小孩子的哭声,他和小伙伴们拿起石子拼命砸那鱼,想验证一下传说的真假,可那鱼就像吃了闭嘴药一样,就是不叫,惹得他们扫兴极了,没等贩鱼人赶,他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暗示将要发生点什么的样子!
来到学校,成绩居然进步了五名,这大大出乎了吴言的预料,吴言霎那间觉得收复失地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取完通知单,刘老师叫住吴言,留下来藤抄成绩单,这在吴言是少有的,虽然说他讨老师的喜欢,但这种高贵的好学生才能干的活儿对于吴言是陌生的,在全班纷纷投来的羡慕嫉妒的眼光中,吴言很为自己的这份差事儿得意,因此回家就耽搁了一下,到午饭时候才动身离开教室。走到屋外,只见满目琉璃,煞是漂亮。他们学校以前是金陵的一个王府,自然雕梁画栋、亭宇楼阁,最美的是学校的食堂,高高翘起的屋檐,雕着怪兽的屋脊,正厅旁的两座耳房就像美女戴的精致的耳坠。那食堂虽名食堂,却并不对外开火,只是不时会有一群西装革履或着夹克衫的人会挤进去吃饭。每当里面传来喷炒煎炸、嬉笑怒骂的声音,吴言就能想象到里面满面红光、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了,自己仿佛也被熏醉了,放学的步调也变得慢了。食堂不仅屋宇雅致,风景更是绝佳,旁边有一座花园叫先畅园,那花园看起来真是漫无边际,不仅层层叠叠的假山回环往复,更有那四季不绝的鲜花姹紫嫣红,就不用说随处可见的各种盆景石雕了。漫步园中,如临仙境一般,让人心旷神怡,百般欢畅。
那天吴言从刘老师办公室出来,经过花园,只见春藤绽雪,槐树、桂树银装素裹,廊亭披上厚厚的白色绒衣。吴言想看看树下回廊上的鸟窝里的蛋是不是被人偷走了,就轻轻的拨开廊下的藤蔓,不经意间碰落回廊上枝影横斜的梅花上的雪,伴随着一阵香气,颈窝里一阵冰凉,不禁打了个哆嗦!也真是奇事一桩,身后一串银铃般的声音悉悉簌簌传来:
“这样的大雪已经几十年没有过了吧。你我姊妹几人,什么没见过,孔子周游列国,庄生神游北冥,屈原投江,司马迁藏书名山,曹孟德横槊赋诗,阮籍穷途痛哭,陶侃赏菊南山,李杜青天落木,苏子泛舟赤壁,关汉卿六月飘雪,曹雪芹一抔热泪;再有那秦皇统一六国,汉武雄震天下,三国周郎赤壁,想当年我们还跟小乔引为知己,赏梅吟诗,也是在这样的冬雪天气,后来的杨坚一统天下,到了李世民,我们跟长孙皇后不也结拜为姊妹了么。到赵匡胤,一地白光,青龙白虎,又有多少风流,你我不也见过李易安西风黄花吗。想这样的光景真是快活。在人世经历的这几世几劫,也是见过地多了,又逢西学东渐,学得外国体统学制,你我才能在这雪下小酌。今日又欣逢大雪,何不话雪赏梅,闲评人间传奇,不是一件妙事吗!”
这声音很是独特,吴言听得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又好像在病中听到的母亲酥酥甜甜的安慰话语,似远而近,朦胧得如在梦里,自己的每一颗毛孔像被熨过一般,畅快地不得了,吴言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分明又是那样真切。
他转过身,曲曲折折的回廊尽头的小亭下,一层雾气笼罩,只见四位妙龄女郎围坐在石桌边,装扮气度,与世殊异,风流婉转,令人酥倒。那四位皆是唐人打扮,香肩微露,只是头上分别插着扇面一样黄红绿白四色梅花,身上也是四色长裙,那衣料闪光处透着润泽,也是点缀着四色花朵,看去比苏绣还好上几分。细看这几位容貌,自然是极好,五官秀丽之外,那神态中的清新更让人见而忘俗。四人胸前桌上摆着茶具,皆是精绘细瓷,金银嫩玉镶边,而那茶具所盛果物也是龙馔凤膳,不可方物,茶杯腾腾冒着热气,吴言这一闻不禁绝倒,比家里所饮大佛龙井馥郁百倍,心里暗暗赞叹。这时一着黄衣的女子道,
“现今世道,钱可通神,如果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倒还罢了,只是世人取财之道,龌龊下流,不可入目,连这秦淮河莫愁湖也被污透了。一副副小人模样,世风日下,让我好不生厌。”
“姐姐,我听说这栖霞山下就埋着许多金珠宝贝,不知是哪个贪赃枉法之徒肆意堆积的,其间又有许多机关暗道,工事设备,外人想进去难得极了!”红衣女子叹息道。
“这天下大山总有偏僻人所不及处,你怎么晓得,那正是藏污纳垢之所。就纵是三山五岳,人流如织之所,也有那通天神力,可以保得暗道无虞,玄关不失。资本运作之下,投机取巧之辈,看风使舵之徒,明争暗斗,自行站队,只保乌纱帽不失,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个环节像齿轮一样,环环相扣,运转如梭,直把权力这根大棒踩得像风火轮一样,丝毫破绽也无。他们转移资产之道,可谓五花八门,你们年纪尚小,不懂得玄关机要之处,有造身份证挂房产的,有委托亲戚熟人洗钱的,也有皮包公司圈钱跑路的,更有避税天堂另立名目逃税避税的,甚者就是埋在地下了!其中关节,污秽不堪,大道荒芜,黄钟毁弃,人心不古啊。现今世道,富人越富,而穷人在富人的衬托下,也越来越穷,真是可叹!”黄衣女子叹着气道!
红衣女子道,“姐姐,你可知道平西王府、西北王府的事情?”
绿衣女子插话道,“这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谁人不知,又谁人不晓,只是事情未必像看起来那样简单。想十年前我跟姐姐去了一趟姑苏香雪海参加花卉学术研讨会,就见过不少!”
黄衣女子忙打断,“你才多大,你就见过不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今日我们只赏花,不谈这些腌臜之事!小妹,你可把园中景色绘一图景,以后闲来可细细观赏!”
白衣女子听命,忙摊开画卷,细细描画,这时绿衣女子见到吴言,忙扯了黄衣女子衣服说道,
“姐姐,你看那边有一小孩儿正看着我们呢!”
“且莫管他,小孩子家,能懂什么!”
正在吴言听得如堕九霄云里时,不觉太阳西沉,雪化了一圈儿,那水滴正沿着屋檐儿滴在地上哗哗地响,“吴言,怎么还没走。中午就让你回去了,怎么磨蹭到现在!吃饭了吗,到我房间来吃一点儿,看你小脸冻地红红的!”一个和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吴言转身见是刘老师,就想把刚才的事儿告诉他,转身一指,却只见石桌旁一树藤蔓上缀着一袭花朵,哪还有什么人影儿,刚到嘴的话不觉又吞回了肚子。
吴言觉得很奇怪,只好谢绝了刘老师,出得校门,不像往常一样往家赶,而是折转方向奔向外公家,绘声绘色地向老爷子报告了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老爷子是个经老了事的人,少小从军,军功无数,为人一向严肃,外人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拿他的话像圣旨一般,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叱咤风云威风八面的老革命,拿他这个小外孙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这小家伙各种调皮混账,他是百依百顺。他明知道小家伙胡扯,还是把家里几万册藏书翻了个底朝天,直到翻出最后一本书,一边抖着一边无奈地表示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时,小家伙哭了,他只好哄哄着带他出去吃肯德基,小家伙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大概情形还记忆如昨,只是有些细节如国画的卷首,已经模糊不堪了。外公给他的答案模棱两可,对他的疑惑毫无帮助,他是怎样结束对外公的纠缠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吴言还小,只记得姑苏,香雪海这两个词汇,到要考大学的年纪,偏偏偏科偏得厉害,化学生物倒是出奇的好,语文英语一般般,数学物理一塌糊涂,报姑苏大学是正合适的,在全家人的建议下,何况自己的父亲还在那儿呢。他的父亲那时在姑苏上班,却还没等到吴言来姑苏,就调到扬城去了。
都说苏城粉墙黛瓦,绿影盘梭,是天堂一般的地方,那城里又有大小街肆星罗棋布,小桥流水密得像网一般。渔夫贩客驾着龙船小舟或是机械帆船,在那中间自由穿行,到夜间看到穿着低胸纱衣露出雪白胸脯、翘着光滑白腿的女子坐在亮着红灯的玻璃房,也不讨价还价就进去宿一夜。第二天一早结账走人,押着丝绸刺绣,驶过苏州河畔,经过寒山寺旁,再过枫桥,就驶向太湖了,满载太湖三白,阳澄湖大闸蟹,木渎巨蚌,穿过狭小密集的支流通入长江,全国就有来自姑苏的丝绸和水货了。
姑苏风月鱼子先闻,但是那温柔最繁盛处,不是虎丘沧浪人们口中翻滑熟透之地,而是那名气稍小却别有洞天头枕邓蔚山脚踏千里太湖的香雪海!香雪海由来已久,不过也是借梅花之名,附庸这风雅罢了,实不过一个花园而已!香雪海初时也只有梅花,后遍植百花以悦游人之目,权为收门票之用,所以四季都有花可看了!那周围广建会所游廊,虽远离市区,却最是流莺游妓荟萃之所。
吴言到姑苏后遍访名园,虽然姑苏花海不计其数,这最大的还推香雪海!香雪海外面极其热闹,莺莺燕燕络绎不绝,但园里面却是另外一番世界。吴言心想,花亦如人,自有她的性情,且说这梅花,自然是冰雪中益见其伟岸了,君只看到她性坚的一面,可曾听说过她也有沽名钓誉,不可接近的坏处!那桃花,自然是春风十里,人面粉红,却也有那放荡的坏处!凡此种种,不可胜数,名目之多,何可罗列。吴言整日与花两目相见,赤诚相待,所以到得园里,亦和她们像朋友一样,相谈甚欢,不知道有多快活,而岁月清丽,时光消瘦,光阴在指缝里游走,不觉一月有余!只是那日在小学先畅园内的情景,却再也没发生过了!
这一个周末,吴言亦像往常一样去香雪海赏花,慢悠悠地踱过朱雀路的三生桥时,天不觉阴了下来,细雨沥沥,却见一白衣女子撑着伞走来,回眸一瞥间,已令吴言酥倒在那里。
到得香雪海来,雨花已停,呈现在眼前的是层层叠叠绿粉的海洋,此时桂花正好,桂花实在是花中的妙人,异香扑鼻,粉中带鲜。吴言自那次之后,遇到花就有一种痴病,仿佛花都可以开口一样,不自觉的絮絮叨叨!
“你看,这人真怪,口里唧唧歪歪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那自言自语!”吴言听到这话不以为奇,不说陌生人,就是熟人也常常笑他。他还记得表妹第一次见他时,吓得直哭,被母亲得知后一顿暴打,他的表哥戚威奇也经常说他像女孩儿。他因为喜欢和花说话这件事遭非议也多了,受过的冤枉不计其数,挖苦更是常事。所以此刻他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和丹桂仙子聊着这九月的景致,告诉她苏州河上人家已经挂起了河灯,泛舟赏灯正是最佳时节!突然吴言的左腿生疼,抬头一看,原来被一个女孩踢了一脚,气不打一处来:
“喂,干吗呀,小姐,我好好地站着,玩玩花草,散散闷儿,一没挡你的路,二没对你******,招你惹你了啊,脚怎么那么重,踢死人了!”
“不觉得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很奇怪吗?我知道我踢你很冒昧,但我认得你啊,我不能原谅我明明认识你却让你自言自语地装疯卖傻。”吴言这才看清她的面貌,大眼睛小鼻子小脸,倒是一个标致的美女模样,只是这样的鲁莽,让人忍受不得,“你认识我又怎的,你真踢的的我好疼诶,小姑娘对别人这样,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认识你,吴言,军训你在三班,你说是不是你?你一个大男人被我一个小女生踢一下能怎样。”贾晶咄咄逼人。
吴言仿佛记起了,在为时两周的军训里,那个天天大声念着班级名单安排集合的火一样女子,他对她不仅有印象,而且有很深的印象,他一直觉得她是二班的班长。后来上课也在一个教室,只是不太熟识罢了!
但脚下的疼痛又把他拉回了现实,吴言捋起裤腿,已经红了一大块。“你看红了这么一大块!还说没怎样。我叫吴言怎么了。你是二班的吧,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把你的事都告诉你们班的人,让你好好出出丑。”吴言的眼光显得凌厉迅捷。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贾晶。你告诉吧!你也不用宣扬,我室友就在这,你告诉她吧!”说着向不远处的一女生招手,吴言看到一短发秀气的姑娘还没等贾晶招呼,就朝他们走来,上来也不说话,拉着贾晶要走!
吴言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说“我开玩笑啦,哪能闹成那样!大家都是同学,以后还要一起上课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我踢了你算是我的错,作为赔罪,本小姐赏脸陪你玩一下午!鄢梅,我们一起玩吧!”转身对鄢梅道!
也许是刚来姑苏,朋友不多,女性朋友更是寥寥,吴言居然莫名其妙地答应和他们一起玩,贾晶爱说爱笑,她的室友鄢梅却娴静地很,赏花一路,一句话也不开口,只是脸红红地低着头,贾晶自报家门,原来是口腔系的,而她早就知道吴言是药学系的了!正行着,路过竖着“小草微微笑,请您旁边绕”铭牌的草地,而草地旁的桂树上也挂着“手留余香,不如心留余香”的警示牌,吴言灵机一动,“我何不摘几朵花来戏弄戏弄她们呢”。
说干就干,吴言跨过草坪,径直往桂树走去,先双手合十,“桂君,多有得罪。”于是摘了一大束桂花!这时贾晶愍着嘴小声在喊,“你干吗,没看到标语吗?你这是破坏公物!被抓到要罚款的!”吴言笑笑着不答话,“你看,这下人家可认出?”吴言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粉红色着着看不出名字的花的彩纸,将这束月桂包得严严整整,并把开口压的小小的,不但漂亮,外人不仔细看也根本看不出里面包的是什么,谁能相信有人将随手摘的桂花包成这个样子呢,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的贾晶立马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伸出大拇指,满脸堆笑,“你怎么有花纸?无耻。”
“什么无耻。你以为我只是来玩的啊,我可是身兼重任,咯,看这里,...”吴言得意地说道,一边抖了抖他的背包,仿佛这是一个聚宝盆似的,“我包里什么没有?只是这鲜花纵是娇美,可惜无人赏爱啊,我拿着也是累赘,索性扔了算了。”吴言一边作势将花扔到水池里!
“这么好看的花你扔它干吗?我卖你个便宜,没人要我要了。”贾晶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声音像捏着嗓子说出来的一般,嗲得让人以为是林志玲来了,拉着吴言的手臂扭得像块麻糖,直求着要这束花!
“你要这花也可以,不过你要退出五米远,猜一下我是左手拿花呢还是右手拿花呢!”吴言嘴向前面弩起,坏坏地笑了!
还没等吴言话音落地,贾晶向后一跃,就面对着吴言往前弹开五米,跳跳着把身子往前探着像个茶壶柄一样。但此时吴言的手已经七扭八弯,一瞬间就缠成了一道麻花,硬是分不清是左手拿花还是右手拿花,贾晶只好硬着头皮猜,“左手。你别动,不准赖皮,我要亲自来看看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鄢梅,你帮我看着他啊,不要让他耍赖了!”鄢梅两眼一松,不觉笑了起来,漏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煞是好看,但并不说话!贾晶走进一看,只见吴言的手果然像迷宫一样缠在一起,她走得这么近了硬是分不清左手还是右手,“你手是什么做的啊,这样软和,要是我的手,早就断了!我是分不清你是左手还是右手!”然后她慢慢将吴言的手分开来,却分明是右手拿着花,“你输了吧,是不是心服口服,这花不能给你,鄢梅,这花给你!”吴言向鄢梅使了个眼色,将花递给了鄢梅,鄢梅笑得更厉害了,只是装着要接的样子,却被贾晶一把夺过来,高高举在头顶,得意洋洋地说道,“你赖皮。还是我的吧!”鄢梅却在一旁直笑!
“鄢梅,你看谁赖皮,贼喊捉贼,鄢梅你交的什么朋友啊。”吴言哼道。鄢梅笑得更厉害了,吴言看她害羞矜持的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风韵,不禁有些看得醉了。
正当他们闹的时候,却听背后一股躁动,“快点,快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吴言转身一看正是十几个园林工人拿着铁锹铁杵等物件朝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不免怒视了一下贾晶,“干嘛举那么高,怕别人看不见啊,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还愣着干啥,跑啊!”贾晶和鄢梅这才醒悟过来,拔腿就跑!可是越跑,后面的人追得越紧,还不断有声音传过来,“快点,快点,别耽误了正事!”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恰遇顶头风,没想到没跑多远前面又有一伙人拿着锹镐铁钎鼓噪,贾晶看到这个架势,腿自是软了三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手掌磨掉了一大块皮,腿上也破了,血渗出来,手上脸上,连裤子都沾满了血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吴言和鄢梅两个立马转回来,看到贾晶身上那么多血,吓了一跳,赶紧把贾晶慢慢搀扶起来,
“你们走吧,别管我,花也在我手里,要倒霉也是我一个人!”贾晶哭丧着个脸。
“说什么呢,要倒霉大家一起,哪有丢下你不管的道理!”鄢梅说道,这是吴言今天听到的鄢梅的第一句话,没想到在危难时刻鄢梅这般仗义,心里不禁大为感动!
“你说什么鬼话,要担责也是我头一份,花还是我摘的!”吴言看了一下那花,心里暗暗骂道,“妈的,怎么那么大束!”三人坐在路边喘着粗气,头埋得深深地,就像鸵鸟一般,只等着束手就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