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彭天缘与穆琪妍来到慧清师太休息的草棚,师太正在打坐,阿珠看到彭天缘,转身就想离开,却被穆琪妍拉住。
穆琪妍道:“阿珠姑娘,我可正要找你呢。”
“找我?”阿珠一愣,“找我做什么?”
穆琪妍道:“这么久以来,多亏了你和你师父的悉心照料,天缘他们才能活到今天,所以,我是来当面说声谢谢的。”
阿珠淡淡道:“如果只是说声谢谢,刚才你已说过,何况,要说谢谢的,也不是穆姐姐,对么?”
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看了彭天缘一眼,抽身往外就走。
穆琪妍一直以为她是慧清师太的弟子,哪会想到出家之人也有男女私情?见状不觉十分尴尬。
彭天缘并非愣头青,见状心里微叹,倒觉非常对不起人家。
那慧清眼虽闭着,心却一片澄明,合什道:“这丫头缺乏管教,二位不要见怪,请这边坐罢。”
穆琪妍忙道:“不会,不会,我倒觉得阿珠姑娘个性率真,难得得很。”说着,与彭天缘双双坐下。
慧清师太道:“二位是来话别的罢。”
穆琪妍叹了口气,道:“其实话不话别已不重要,师太明日就要走了,这里的八字军弟兄非常不舍,托我俩过来陪师太坐一会儿。”
说是坐,当然也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慧清师太道:“你也不必太过客气,贫尼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而且,这次要不是随着八字军弟兄误入森林,就算找遍大江南北,怕也无法得到孽徒的一丝消息,说起来,贫尼还得感谢你们呢。”
穆琪妍黯然道:“可惜……可惜结果未免残酷了一些。”
慧清师太反倒十分平静,道:“孽徒落到这种地步,虽说是她平时不知修养、任性妄为所致,其实何尝不是一种缘?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贫尼在她坟前想了三天,后来终于想明白,那地方就是她的果,谁也改变不了的。”
彭天缘道:“师太放心,如今我们已经知道那儿的路,只要天缘还在,一定经常派人前去照料,不会让它荒芜的。”
慧清师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离驻地不远的一株大树下,耶律瑾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雾岚在她头发上结成了数不清的细碎水珠,她竟浑然不知。
萧卓看得心疼,劝道:“忘了他罢,你也看见了,那小子根本没将郡主放在心上,而且,他是汉人,我们是契丹人,汉人与契丹自古就是死对头,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的,何况,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再想那些事,又有何用?”
正说着,驻地那边过来一人,仔细一看,正是苏醒。
苏醒远远看见两人,笑道:“原来你们来了这里,害我一阵好找。”
耶律瑾兰听了,双眼顿时泛出难得的神采,原本苍白的脸也因心跳加速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苏醒来到两人跟前,先向萧卓拱了拱手,道:“老爷子好。”
萧卓道:“你是来找郡主的?”
苏醒道:“当然,早些天苏醒不知郡主身份,有些怠慢了。”
说着摸出那把狼头宝刀,恭恭敬敬递到耶律瑾兰面前,道:“这把刀昨日就该还给你的,当时见你伤心成那样,也就没有提起,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耶律瑾兰脸色陡变,道,“你……什么意思?”
苏醒诧异道:“这是你爷爷的东西,当然得还给你。”
“还给我?”耶律瑾兰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道,“不错,是该还给我了,是到还给我的时候了。”
一面说一面颤抖着双手缓缓伸向狼头宝刀。
就在指尖触着刀鞘的一瞬间,却突然如同被蛇咬了一口,蓦地缩了回去。
耶律瑾兰浑身颤抖,喃喃道:“不,我不能要,爷爷给你的东西,我怎能又要回来?我……我不能……”说着,双手捂面,哭着跑开了。
苏醒一下怔住。
萧卓半晌作声不得,好一会,叹道:“看来,老王爷已经忘记当初的承诺,他这一忘不要紧,却害苦小郡主了!”
苏醒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道:“什么承诺?什么害苦了小郡主?我怎越听越糊涂了?”
萧卓苦笑了一下,也不多加解释,伸手要过那把刀,道:“这把刀由老夫带给郡主好了,若无其他事,老夫先行告退。”
说罢,身形一晃,朝着耶律瑾兰离去的方向追去。
苏醒搔了搔后脑勺,想到明天还要赶路,没敢多留,跟着转身离开了。
次日天还未亮,苏醒六人起来告别,发现八字军战士早已全部候在外面,看见六人,一个个眼中含泪,有些甚至哭了起来。
自从经历了黎小桃事件后,慧清师太的性情早已静如止水,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此时此刻,竟也落下泪来。
一行人缓缓下到山脚,为了不被他人发现,只能在此挥手告别了。
穆琪妍见耶律瑾兰双眼红肿,以为她舍不得离开大家,握着她的手道:“此去西域,万里之遥,妹妹身子这么弱,能坚持得了吗?要不留下来跟我们一块罢,相信这里的弟兄一定会一如既往地关心你,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的。”
彭天缘也道:“师太走后,这里只有你懂得一些医术了,弟兄们也需要你。”
不想他这一说,背后那些八字军战士跟着齐声道:“请耶律姑娘留下来罢,我们一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原来昨日寻着耶律朵开尸骨后,穆琪妍跟彭天缘说起了耶律瑾兰的真实身份,当时恰有两名八字军战士路过,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已知道:叶姑娘竟是大辽郡主。
想到她这些年来任劳任怨,为大家做了不少好事,大伙心里竟都有些依依不舍。
耶律瑾兰低着头,说实在的,相处了这么久,她又岂能毫无留恋?但她是个契丹人,只能回到自己族人身边,何况,她还要与萧卓一道将爷爷的骨灰埋回到祖先陵园,怎能因路途艰险便留下来?
耶律瑾兰悄悄拭去泪水,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道:“各位大哥的好意,瑾兰记下了,感谢你们数年前从金兵手中救了我,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瑾兰的关心和照顾,瑾兰会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你们,愿你们早日赶走女真鞑子,回家与亲人团聚……”
说到亲人,耶律瑾兰突然想到,爷爷死后,她已没有任何至亲亲人了,顿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了,纷纷跟着眼泪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