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郎君道:“自从完颜亶继位后,父亲便已不是六部统帅,现在的统帅是兀朮。”
蒙面人道:“这个我已知道,而且认为,父亲常年南征北战,身体大不如前,是该好好歇息了。”
花都郎君道:“可惜这还不是结束,而是我们家噩梦的开始。”
说话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接着道:“始初,他们只是以国库空虚发不出太多饷金为名,将我们府中的家丁、奴婢悉数遣走,重聘的几个廉价嬷嬷也是兀术安插进来的,明是奴仆,实为监视我们,平日比主人还要嚣张。当然,这样也还算了,可不久,又说咱家来往人员过于复杂,禁止全家人自由出入,平日生活全由那几个嬷嬷负责。”
说到这儿,花都郎君的脸不由自主露出几份恨色,道:“更可恨的是,这些嬷嬷得到上面指示,不干活也罢,竟然明目张胆私吞开支,五钱银子的肉直接翻上三四两,以致府中入不敷出,时不时还得饿肚子。”
蒙面人瞪大了眼:“这种奴才父亲也能容忍?”
花都郎君道:“当然无法容忍,可惜府中无人可用,为不牵连我们,父亲亲自出马,将那几个嬷嬷全都杀了。”
蒙面人吁了口气:“杀了也好,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花都郎君接着道:“事后,上面倒没怪罪父亲,只是重又换了几个人,这几人始初尚可,慢慢却变得比那几个嬷嬷更甚,有一次居然动手打了越儿。”
越儿是蒙面人四哥的儿子。
花都郎君道:“这一次父亲同样动了怒,可惜他打不过人家,那几人全都是神龙教下来的,马下功夫远比父亲强悍,四弟忍无可忍终于出了手,杀了他们其中两人,自己也因此锒铛入狱。”
说到这儿,花都郎君的脸抽搐了几下,因为他已得知,蒲卢虎政变失败后,四弟已被处死在狱中。
花都郎君稳了稳情绪,接着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真正导致父亲挺而走险的是雁儿的事。”
雁儿是他大哥的女儿,从小聪明伶俐,人也长得漂亮,十分逗人喜爱。
花都郎君道:“数月前,有个从前线回来的千户候,据说是完颜亶一个妃子的弟弟,一日在门口看见雁儿,硬是将她抢回去糟蹋了,父亲告到完颜亶那里,完颜亶不但不惩罚,反说雁儿与那恶贼挺班配,下旨将雁儿嫁了过去,雁儿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嫁过去不久,便投河自尽了。”
蒙面人的眼突然红了,他还清楚记得这个小侄女:小叔抱我……小叔背背我好么?雁儿实在走不动了……小叔……小叔……
多么乘巧的小女孩啊!
花都郎君道:“现在想来,其实他们一直在逼着我们造反,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理由杀了我们,毕竟,就算完颜亶贵为天子,还是得叫父亲叔公,得叫你我一声王叔,没有十恶不赦的大罪,他还不敢下手。”
蒙面人望着黑乎乎的帐顶,茫然道:“这是为什么?就因父亲当初扶持的是太子,不是他么?”
花都郎君道:“早在父亲放弃兵权时我就说过,这厮不是好东西,绝对不能让他当皇帝,可父亲不信,说到底血脉一家,再坏也坏不到哪,嘿嘿,现在他总该明白了罢!不过,我绝不会就此罢休,就算太子已经死了,我还是会打回去,我要亲手杀了他,杀了这个欺宗灭祖的畜牲。”
“太子死了?”蒙面人吃了一惊。
花都郎君淡淡道:“死了,出逃后不久,他就死在完颜亶的追杀中,不过这样也好,他死了,别人才有希望。”
“希望?”蒙面人皱了皱眉,“二哥的意思是……”
花都郎君道:“我的意思很明确,大金江山不是他阿骨打或吴乞买两人打下来的,父亲身为开国统帅,功劳决不在他们之下,凭什么只有他们可以做皇帝?”
蒙面人抖了一下,似是对此非常震惊,半晌,道:“二哥不能那么说,大伯二伯在世时对你我都还不错,那样做,会被世人骂大逆不道的。”
“大逆不道?”花都郎君冷笑一声,道,“完颜亶趁着父亲不在朝中拉拢权臣谋取皇位,算不算大逆不道?他们勾结党羽逼迫我们造反,这是不是大逆不道?他将我们父亲他的叔公残忍杀害在祁州,这是不是大逆不道?”
蒙面人无言以对。
花都郎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七弟一向忠君爱民,二哥这么说,你一时接受不了,所以,二哥也不企盼你能帮我,但二哥知道,真要做皇帝,七弟肯定比我更合适,因此,到时我会找你的。”
“不,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答应。”蒙面人抬起头,目光很坚定,“目前宋军风头正盛,随时可能反扑,辽国虽亡,却还潜伏着许多地方势力,他们也会伺机而动,你若再一闹,大金将不止腹背受敌,到时遭殃的不仅只有平民百姓,甚至亡国亡族也不一定,因而,此事还望二哥三思。”
花都郎君心中一声冷笑:三思?老子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呢。
在他心里,契丹遗族只是一盘散少,根本翻不起大浪,而宋国人守着如画江山,好逸恶劳,根本不是常年狩猎骑射、勇猛彪悍的女真人对手。大金之所以现在节节败退,完全是皇帝昏庸、主帅才能疏浅的结果,只要赶下狗皇帝,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不过,他也知道这位弟弟的秉性,道:“那么,你想二哥怎么办?”
蒙面人道:“这些年我行走江湖,虽说不曾干出什么大事,耳闻目睹倒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国之不存,何来小家?何况,我还听说父亲其实并没死在祁州,而是被完颜宗弼秘密押回了黄龙府。等我办妥眼下的事,我会去见完颜亶,请他放了父亲和健在的亲人。我与他从小一块长大,交情还算不错,相信他会给我这个面子,到时,我们一块回到松花江去,安安稳稳做平民百姓好了。”
花都郎君冷笑:“你以为完颜亶会听你的?我敢打赌,只要你进了黄龙府,就别想活着出来。”
蒙面人道:“也许会吧,不过,我还是会试上一试。”
“你……”花都郎君彻底无语,想了想,道:“好吧,父亲的事我会派人调查,如果情况属实,我可以等,不过,害死雁儿的凶手必须死,而且不能拖得太久,我虽机缘巧合救了哈不勒,但恐夜长梦多,生出其它变故,因此,二哥最多给你半年时间,半年过后,如果没能得到我要的结果,我会带着蒙古人的铁骑踏平黄龙府。”
蒙面人道:“好,那就这么定了,另外,我这次来还有一事,还请二哥协助一二。”
说罢附在花都郎君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
蒙面人刚走,蒙古包外悄悄立起一条人影,仔细一看,竟是遍寻独目道人不着苏醒。
苏醒并没立即就走,心里道:“奇怪,这个蒙面人的声音咋就有些耳熟呢?可我从没去过金国,也不认识什么女真人呀?”
刚要离开,帐篷突然破裂,一把铁钩从破洞钻出,索地击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