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哈不勒部有人抽噎了一声,霎时带动所有的人哭了起来。
而此刻多尔南同样心急如焚,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念一字,一场殊死拼杀将在所难免,而且肯定比以往更为惨烈。
痛失亲人的哈不勒人无疑是一群凶猛无比的狼,不,是虎,甚至比虎更狠!
多尔南轻轻合上眼,心中默默祷告:“万能的长青天啊,快让他们放下武器吧!”
可是,倔强的哈不勒人仍然无人放下武器。
多尔南终于失去耐心,他的手又缓缓举了起来。
就在这时,哈不勒人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我受不了了,投降吧,我们投降吧……”
谁也没发觉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但随着第一把刀扔出,哈不勒人阵前响起了一连串噼哩叭啦扔抛兵器的声音。
多尔南如同一下子听到了世上最为动人的乐曲,那种愉悦和畅快,美妙得无与伦比。
待他睁开双眼,才发觉自己已满头大汗。
“好,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损一兵一卒,便将整个哈不勒部收拾得服服贴贴,当真叫人佩服,佩服得很。”说话间,黑暗中缓缓走出数十骑人马。
多尔南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么……”那人向后招了招手,道,“点起火把。”
随着火光亮起,众人才看清说话的是位身着女真装饰的中年男子,紧挨他身侧的是个须发俱白、眼如鹰隼的瘦小老头。
自十多年前女真吞并大辽后,女真人的势力已经渗入蒙古大草原,一些较小部落为了生存,甚至暗中与金修好,归顺了大金,但多尔南却没将女真人放在眼里。
他冷冷打量了来人几眼,道:“我道什么人物,原来几个女真鞑子。”
瘦小老头勃然大怒:“混帐,大金国皇叔在此,岂可容尔等放肆。”人影一晃,多尔南脸上已挨重重两巴掌。
这两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差点摔下马去。
待他醒过神,发现老头依然稳稳坐在马上。
多尔南是塔塔儿部有名的悍将,身手之快罕有敌手,但今日却连如何挨的耳光都不知道,不由又惊又惧,半晌作声不得。
中年女真男子正是贺宜权一行提起过的花都郎君。
大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有七员虎将,其中包括花都郎君父亲完颜昌,完颜昌是阿骨打亲堂弟,如今的大金天子完颜亶是阿骨打之孙,按辈分确实得尊他一声皇叔。
花都郎君道:“本王此来是要会见你们头领木秃儿,还烦前面领路。”
木秃儿不久前确实派人去了大金,准备与大金联手征服哈不勒,一听对方报出名号,多尔南也不敢造次,只在心里想:她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我们都已吃定对方了,他倒跑过来捡现成的。
按下心中不忿,派人告知了木秃儿。
木秃儿同样心里不舒服,可是,结盟的事是他先提出的,也不好出尔反尔,毕竟,大金国的虎威不是谁都可以抗衡的。
这么一想,赶紧过来迎接。
不稍片刻,刚才还哭喊震天的大草原变得一片死寂。
黑暗中,两条人影出现在附近山头上。
一人道:“他们终于来了。”这人是托儿。
贺宜权眉头紧锁:“来是来了,但不知那老头是谁?有他在身边,想要杀他可就不易了。”
托儿道:“怕什么?我们三个人,难道还搞不定一个老头?”
贺宜权没有出声,想了想,道:“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一切等找到竹叶青再定罢。”
托儿道:“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
大雨过后的草原显得有些冷,但塔塔儿营地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木秃儿在帐中置下丰盛酒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酒席上,木秃儿极尽诌媚之态,先是吹捧女真民族如何英勇善战,不但赶走了不可一世的契丹人,还将自诩****的大宋王国打得落花流水,接着又对当今大金皇上的年轻有为赞不绝口。
花都郎君却一味喝酒,始终不动声色。
木秃儿自觉无趣,传令将哈不勒带上来。
不一会,哈不勒被人五花大绑押到台前,那只箭还在身上,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
木秃儿满满斟了一杯酒,踱到哈不勒跟前,未开口,先阴阴笑了两声,道:“哈不勒,都说你是大草原最能喝的人,甚至连大金先皇也被你灌得稀里糊涂,现在,我这里有大草原最香醇的酒,不知你想喝上一杯否?”
话音未落,哈不勒“呸”的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
木秃儿用手揩了揩,居然一点不生气,接着道:“我知道这点酒对你来说实在太少了,但我只能给你这么多,因为,你已不再是不可一世的哈不勒汗,而是即将要死的人,这杯酒祝你黄泉路上一路走好罢。”
酒杯一倾,那酒洒在哈不勒伤口上。
哈不勒痛苦地“唔”了一声,脸上的汗滚滚而下。
木秃人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这酒不错吧?”
哈不勒咬着牙,两眼瞪得就像刚出炉的铜铃。
木秃儿本想再奚落几句,见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怏怏回到桌前,对手下挥了挥手,道:“可以送他上路了。”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花都郎君朝立在侧旁的老头使了个眼色,老头心领神会,身形一晃,一把亮得刺眼的铁钩“嗖”地贴上了木秃儿的咽喉。
他的左手居然是一把冰冷的钩,只要手一抽,木秃儿的喉咙就会像秃鹰撕开野兔的膛。
木秃儿的脸一下失去血色,颤抖着道:“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冷冷道:“放了哈不勒。”
“放了哈不勒?”木秃儿怀疑自己听错了,斜眼瞅着花都郎君。
花都郎君道:“你别见怪,本王一向敬重英雄,而在本王眼中,哈不勒是整个大草原唯一配得上这个称呼的人,所以,他不能死。”
“可……可他是大金国敌人,他曾借酒诈疯戏弄过大金先皇。”
花都郎君笑了笑,道:“正是因为这样,本王才要救他。”
说着自顾自喝了一杯酒,缓缓道:“也许你还不知道,本王正是因为想造大金皇帝的反,才被那昏君追杀到草原来的。”
木秃儿不再作声,尽管他不知大金国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的所有如意算盘都泡汤了。
花都郎君道:“本王无意伤你,也无意吞并你的部落,我只要你放了哈不勒和他的部属,远远离开这儿就行。”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事已至此,木秃儿也只有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