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道:“你的事老身略的耳闻,但老王爷阴谋篡位,全家下在狱中,之所以没被处死,全是皇上顾念旧情,才容得他们活下来,你若嫁给完颜宗达,岂不是才一进门便成了囚犯?况且那完颜宗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还要这样等下去?我们汉人有句俗语‘男子三十一朵花,女子三十豆腐渣’,再这样下去,不要说皇上,只怕找个顺眼的男人也不容易了呢。”
康妮道:“嫁不出去岂不更好?不知省却多少烦心的事。”
韩夫人道:“话虽这么说,只是女的不嫁人,那还算是女人么?我看皇上确是真心实意喜欢你,进宫后不说皇后之位,众妃之首肯定少不了的,姑娘还是听老身一句劝,答应进宫好了。”
康妮这些天其实一直在等完颜宗达,只是那日一见的确太过匆忙,她都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跟穆琪妍等人在一起,这些年又在干些什么,当然更不可能知道重逢之日在何时。
想到这儿,不觉长长叹了口气。
作为试探人,韩夫人自然一直在关注她的神情,见状心里道:“这妮子的心显然还在她那未婚夫身上。”
旁边一丫环打趣道:“康姑娘执意不肯答应皇上,莫不是这次去南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另一丫环已经嫁人,说话自然大胆一些,嘻嘻笑道:“一定是了,你看,康姑娘的脸都已红了,说不定这次久别重逢,还情真意殷、以身相许了呢。”
两丫环本来只是打趣,不想恰恰说中康妮的心事,她的脑海不由自主浮现起郓城那场短暂的欢愉,双颊顿时一片绯红。
韩夫人看见,心里已经了然,暗中道:“看来,鞑子皇帝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原来,她明为皇帝安排的说客,心里却一直认为:“这么好的女孩,倘若真的嫁给鞑子皇帝作了妃,确是太可惜了。”如今得知康妮不但找到了心上人,甚至可能与心上人发生了实际关系,她倒偷偷有些欢喜。
就在这时,突然一眼瞥见窗外的完颜亶。
完颜亶正转身拂袖而去,望着他的背影,韩夫人倏地打了个寒颤。
尽管康妮并没说出是否与心上人重逢,但完颜亶显然已经生气。
韩夫人不无担忧地望了康妮一眼。
康妮双眼迷离,似乎沉浸在某种遐想之中。
此时,如同心有灵犀,完颜宗达也已回到黄龙府家中。
庞大的鲁国王府大门紧闭,默默笼罩在淡淡的斜阳余晖中,看不到一个人影,唯有贴在门上的官府封条随风摆动,发出呜呜的声响。
完颜宗达翻墙进入院中,里面的破败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一路走去,满院俱是残缺不全的破椅烂桌。
完颜宗达心情沉重,不知不觉走进一间屋子,刚进门口,脚下绊个一样东西,拾起一看,却是一块砸裂了的灵位,上面写着“爱女完颜之位”。
完颜宗达突然想起,这里正是大哥夫妇居住的地方。
望着雁儿的牌位,完颜宗达的脸一阵抽搐,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赤颜恶贼,为雁儿报仇!”
想罢,将雁儿灵位放回桌上,头也不回出了王府。
他不知现在的父母怎么样了,想去监狱探望,那里戒备森严,未得允许,又岂能随便进出?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个人,这人也是他自少结识的朋友,名叫哈里利,如今是那儿的狱头。
见到完颜宗达,哈里利十分惊讶,慌忙屏退左右,道:“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敢回来?”
完颜宗达苦笑道:“这里是我的家,不回来,我还能去哪里?”
正要说明来意,哈里利摆了摆手,低声道:“我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待会我正要过去查哨,你就扮作我的手下,一块进去看看罢,不过,那里人多眼杂,一切都得小心才是。”
完颜宗达自然大喜过望。
哈里利找来一套狱卒服饰替完颜宗达换了,三更一过,起身往监狱走去。
两人装模作样首先查了普通牢房,很快来到关押重刑犯的天字狱。
挞懒夫妇单独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因为身份特殊,牢中布置倒像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小房间,有床有凳,甚至还有一张书桌,桌上有盏灯,灯下有几本汉人书籍。
此时挞懒夫妇已经睡下,这个戎马一生的老头虽然身陷牢笼,其鼾声仍如山呼海啸一般,震得大半个监狱都在嗡嗡作响。
听到他的鼾声,完颜宗达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行人出了监狱,完颜宗达告别哈里利,趁着天黑匆匆赶往神龙教。
神龙教是大金专门用于刺杀和搜集情报的机构,历来由皇帝亲自掌控,完颜宗达父亲挞懒也是建教功臣之一,因此,完颜宗达相信神龙教会给自己一个面子,减轻对康妮的惩罚甚至放了她。
完颜宗达首先找到掌管外事的雪副教主。
雪副教主早年是挞懒手下的人,能进神龙教并逐步走上权力巅峰多少与挞懒有关,不过,这人做事十分谨慎,上次挞懒主导的皇位之争和黑木蛟与康妮父亲之间的教主之争,他都没有参加,也因此颇得越国王兀术的赏识。
看见完颜宗达,雪副教主多少有些激动,道:“自从你离家出走了,鲁王爷非常挂念,几次托老夫打听你的下落,可惜一直未能如愿,想不到……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提起往事,完颜宗达也觉凄然,道:“那时是我不懂事,害得雪叔叔为我操心了。”
雪副教主道:“老夫曾受鲁王爷大恩,一直无以为报,你能回来,老夫很高兴,只是……”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完颜宗达知道他想说的是父亲扶植蒲卢虎篡位不成,反使全家遭殃的事,道:“雪叔叔放心,即然蒲卢虎已死,皇上顾忌到父亲的身份,应该不会将他老人家怎样,我已想好了,待明日见了皇上,我会求他放了我父母,我们一家回到松花江老家去,从此不再过问世俗琐事,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一介平民。”
雪副教主道:“贤侄能有这种想法,老夫确实高兴,只是你还不知,你三哥花都郎君盗走了北疆五十六寨防御图,对我大金构成极大威胁,你想求皇上放了王爷,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完颜宗达道:“这事我也已知道,并跟三哥约定好了,只是皇上放了我的父母,并杀掉赤颜忻为我侄女报仇,从民族大义出发,三哥会停止联合蒙古侵犯大金,并将五十六寨防御图悉数奉还。”
“是么?你三哥真的那样说?”
完颜宗达道:“雪叔叔看着我长大的,完颜宗达几时说过一句谎话?只是我三哥是个急性子,他只给了我半年的时间办事和说服皇上,到时不能践约,他会立即起兵。”
“半年?”雪副教主皱了皱眉,“你们分手多久了?”
完颜宗达道:“三月有余了。”
“三月有余?唔,时间还算宽裕。”雪副教主暗中算了算,接着问道,“对了,贤侄这些年音讯全无,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