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监牢,裴惜迟才感觉到那种深深的绝望。他早听说过刑部的大牢设立得盘根错节,根据量刑轻重,分为天字、地字,又分为甲乙丙丁等十二天干地支。而他被带去的,正是关着重犯的最后一间监牢。
一进牢房,裴惜迟差点一口呕了出来——一种臭气熏天的味道直冲裴惜迟的五脏六腑,简直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我的天哪!”裴惜迟拼命捂住口鼻,却还忍不住蹲在角落里呕吐起来。
“喂喂,装什么装!快进去!”狱监上来就对裴惜迟飞起一脚,给了裴惜迟一份“见面礼”。
“你******!”裴惜迟刚想还手,身边的犯人却突然一拥而上,拼了命地对裴惜迟拳打脚踢起来。一边恶狠狠地揍着裴惜迟,一边骂道:“叫你骂!叫你骂!我打死你!打死你!”
刚开始,裴惜迟完全被打蒙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些犯人会突然对自己拳打脚踢,原因更是因为自己骂了狱卒,他们不本该是同仇敌忾吗!
反应过来的裴惜迟迅速一个飞脚,毕竟是从小练武的武家出身,打几个没吃饭的犯人简直简单地跟砍瓜切菜一般。
“哼——”裴惜迟拍拍身上的尘土,“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打我干嘛!”
“这是个练家子,别打了。”其中一名犯人喊了一声。其他的犯人似乎都恍然大悟一般,不约而同地窝在了牢狱的角落,谁也不理裴惜迟。
“有病!”裴惜迟咒骂了一句,坐在一团枯草上。监牢里的臭气让他连连干呕,他连忙努力调整呼吸,力求让自己平静下来。
裴惜迟就这样呆坐着一天,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后来的许多许多天,他都要这样度过。
入夜,狱监提着饭食来了。饿极了的犯人们一拥而上将粥饭一抢而光。裴惜迟看了看那个所谓的饭菜——清得见底的粥上漂浮着许多灰尘,还有虫蛀的菜叶……裴惜迟又差点一口呕了出来。他干脆不吃饭了,还是呆呆地坐着节省体力。
裴惜迟望着寸尺见方的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雨了,淅淅沥沥地打在窗上。裴惜迟的心中突然是从未有过的悲凉——受审已经过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再次提审,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永远都不会……
仅仅是几天的时间,自己从热孝在身变成锒铛入狱。究竟是谁?!竟然就是要这样步步紧逼,将自己逼入死地!裴升去哪里了?他还在广运门等着吗?小骆驼呢?他又在做什么?昨天刚刚见过流云,没想到只是缘悭一面……自己到底何时才能出狱……裴惜迟望着窗外的细雨,他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自己并非天神,自己只是一介凡人,也会无奈,也会挣扎,也会无能无力……年轻气盛,目空一切的自己,第一次感到了面对命运的无力……
—————————————————————————————————————
入夜的长安堡已经乱成一团。
别庄中,乌苏慕焦急地来回踱步:“裴升还没有回来不是吗?那就无法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裴惜迟已经下狱了,现在整个长安堡都知道!连家里的下人都已经四分五裂了!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流云气急败坏道。
“我不信!怎么会突然就下狱了?!”乌苏慕真的急坏了,握着刀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肯定是有人陷害裴惜迟!”流云一把抓住乌苏慕的手,“小骆驼,长安堡已经不安全了,你明白吗?!这里再也没人可以保护你、帮助你了!你快跟我走,我们连夜回朔州!”
“怎么可能?!裴惜迟被人构陷,投入大牢,我们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乌苏慕大喝道。
乌苏慕的勃然大怒让流云怔了片刻,屋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是,对不起,流云。”乌苏慕缓缓说道,“我觉得裴惜迟被构陷可能与我有关。流云,你没有经历过我们之前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我真的不能就这样走,何况是跑到那么远的朔州去……”
“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他。昨天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不就一直在夸他吗?我都看出来了……”流云说道,“可是,你也应该长安现在应该有多危险!拓木也就在这附近!没有了裴惜迟,你以为整个长安城还有谁能保护你?!你根本救不了他!跟我回朔州吧,就算路上再艰险也比在这里等死好!”
“流云,我真的不能回朔州……”乌苏慕咬着下唇,眼睛里似乎有着些许泪光,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
乌苏慕抬眼望着夜色中的长安堡——长安堡一直很安静,但今夜却显得那么不平静,似乎有什么在黑暗中涌动。突然,一滴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原来下雨了……为什么偏偏是这天……
“流云,我们先离开长安堡吧,但我还想留在长安城想想办法。长安城那么大,拓木也也许并不能找到我们……”乌苏慕幽幽说道。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你吃了那么多苦头都是白吃的吗?!”流云开始收拾包裹,“好了,我们先离开长安堡再说吧。”
流云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我们就从扶摇山那边走吧。”
乌苏慕望着小院的石桌、石凳,还有那株桂树……昨夜分明还在那里饮酒、比剑,怎么一天之内就会突然这样?!乌苏慕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揪起一般难受……
—————————————————————————————————————
雨势越来越大,乌苏慕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落荒而逃。扶摇山上原本就是右倚石壁,左俯流水,乱山苍然,流水铿然。再加上四周郁郁葱葱的苍松翠竹,在暴雨狂风之下几乎翔舞于头顶,原本盘区错节的枝桠已是横生倒植,面目狰狞。再一阵风雨,这些张牙舞爪的植物似乎就可以将这座矮矮斜斜的土丘压为一片断壁残垣。
山势陡峭,加上雨水冲刷,扶摇山上早已是泥泞不堪。再加上乱石丛丛,小月儿走起来更加费劲,几乎是举步维艰。原本一出门就“乌鲁乌鲁”叫着活蹦乱跳的小月儿也显得比平时安静了许多。
“小月儿,快走,别偷懒。”流云拍了拍小月儿的毛。
“流云,为什么今天的雨这么大……”乌苏慕喃喃道。这样的风疏雨骤总是让人有着不祥的预感,远处长安城内遥遥的几点灯火更加让人心思恍惚。
“雨大了才好,我就不信拓木也他们这样都可以找到我们。”流云继续催马前进。
“啪——”一道闪电直直劈落下来,瞬间照得整个扶摇山恍如白昼。乌苏慕忽然一惊——这突如其来的闪电简直如同愤怒的天神一般,它似乎在满怀怒火地燃烧着整个扶摇山。
“快!找到了!他们在那里!”忽然,原本杳无人烟的扶摇山开始躁动起来。乌苏慕惊呆了——他听到了扶摇山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喊,有汉话的,也有喊突厥语的!
在那道闪电突如其来的白色光线下,乌苏慕和流云就那样看到了他们对面的人——一身黑衣,一脸的精悍,那是……拓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