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位王现在在做什么?是同她一样身在宴席当中吗?荧惑没有察觉,她又开始发呆了。
在主席上的中景王看了看那个垂首不动的优美身影,问了问身边的东夷使团长,点点头后又和身边的侍卫说了几句什么,侍卫连忙下去准备。
处理完了重要的盟约之后,他对那个东夷献给他的女子充满了兴趣……远在丰国的霄暝打了个喷嚏。
他即没有在宴会上也没有在朝堂上。和荧惑离开的时候一样,他还是躺在病床上。
让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是在他的伤情好转的时候偏偏因为急着赶路染上了风寒。等他回到丰国首都的时候险些病得神志不清。好在他的御医们都不是吃干饭的,在忙碌了好一阵之后他总算是还能处理国务,只不过是在病床上罢了。
“我究竟还要在这里躺多久?”霄暝的耐心终于告罄。
“回陛下。”御医小心地陪着笑脸,“只要陛下安心静养,再过个那么十天二十天……”
霄暝的脸色顿时变黑,黑得御医都说不下去了。
他拍拍病床前堆起来奏折,哼哼着,“静养?”
御医弯腰低头,不说话。
霄暝也对他没有办法,挥挥手让他下去,御医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留下霄暝继续和堆积起来的奏折瞪眼。
“再这样下去我的病不会好了——”
帷幔低垂,熏香袅袅,红色的宫灯在夜间点燃,中景国那精巧的宫殿在夜晚中更加现出一份柔和和旖旎。
荧惑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被邀请去参加中景王的晚宴的。
她自然是知道对方存的什么心思。
不过或许——荧惑走上了位于湖当中的庭院,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就摘下了面纱。
秀气而灵动的面容在夜色的映衬下雪白得有点脆弱。
中景王震动了一下,轻声呼唤,“荧惑姑娘。”
“陛下。”荧惑俯身下拜。
“哦——荧惑姑娘,我……”
荧惑上前一步,为自己斟上了一杯,“如此夜色,陛下何不同荧惑同赏月色呢。”
一轮弯弯的月牙在他们的头顶上照耀,银白色的光从天上一路洒到人间,却又因为夜晚里薄薄的雾气显得朦胧而多变。
荧惑就在那样的背景下露出了微笑。妖媚的感觉在她的面容上扩张开来,看得中景王目不转睛。
他似乎忘了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究竟是忘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巢旁生草,其叶殷红,其花若翠,其果天青,果叶捣汁即为毒,毒名夺命——《碧落传?地博卷》
碧落王朝早已随着百年前的仙人们一同消散,就连这个大地都因此而变化得让人觉得陌生,远古的印记随着土地和生灵的消失而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些零散在发黄的书册中的只言片语还能提醒人们在很久远的过去还有那些生灵存在过。
那天尴尬无比的萧然和景翰宇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时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景翰宇在踏进他们的山洞之后就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立刻被恐惧溢满了心里的萧然也完全忘了先前自己还巴不得再也不再见到这个男人的想法,死拽活拖着好歹把景大将军弄到了临时的窝里,萧然也顾不得自己刚刚洗去灰尘的身上又是一身臭汗,忙不迭地开始把脉看诊。
中毒虽然是一件很轻易地事,要解毒却不是很简单。
尤其是景翰宇所中的毒还是那么地匪夷所思。
良久才得出结论的萧然愣了好半天,看看自己的手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再看看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景翰宇,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夺命啊——”
就算夺命不是最毒的一种毒,也是很难缠的一种毒。
最开始的时候,人们并不是把它当做一种毒来忌惮的。夺命长于青丘山九尾妖狐的洞穴旁边,本来只是普通的杂草,却在不经意间吸收了九尾狐的灵息,又在青丘山的得天独厚之中慢慢演化,最终凝聚出了相当强的致幻力量。人们发现了之后就将它作为平时里消遣的高级用品种植,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把它演化成了致命的毒药。
好在,这里有萧然。大夫也通毒理,这百年里流传下来似乎还证明着过去存在着神灵的东西她自然是有很多的研究。
只不过,真正见到实物还是第一次。
萧然姑娘有些紧张。
据说,这种毒物在短时间是不会伤人命的,而是慢慢地消耗掉一个人的记忆和梦境。
萧然看着昏迷的景翰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运作。
要解夺命的毒有很多方法,要解夺命造成的幻觉却基本上没有办法,萧然知道有很多人其实不是被夺命的毒性杀死的,而是迷失在了它所造成的幻觉里面。
看不清,摸不到的幻觉,人是容易沉迷在自己的幻觉中的生灵,皆因所有不能实现的愿望都能在其中实现。很多人都是这样在悄然间被夺命夺走了生命。不是因为不能解毒,而是因为他们不愿解毒。
萧然苦笑,就不知道眼前她碰到的这位是不是有足够的意志战胜夺命的迷魂汤了。
景翰宇在做梦,一个美梦……在现实的世界里,某一个和他们关系密切而且对造成他们目前处境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白将军无恙吧?”
身边的人关心地询问着,得到了白啸一连串的没事没事。
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来判断,应该不是伤风之类的毛病,白啸对自己的健康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念叨他了。
该是谁呢?
“哼哼!”白啸脸上“狰狞”的笑容让边上站着的士大夫们退避三尺。
白将军这是怎么了?
他们用眼神相互交流着。
他们的景大将军现在还处在下落不明的状态,这位要是那脑子再出点什么问题,中景还有将来可言吗。
“唉——”想到自己的烦心事的某位将军唉声叹气,全然不知道周围人“果然是疯了”的眼神。
好在,他们对白将军的这副德行已经习以为常了。要不是真的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大概就要把他绑起来送到御医那里医治疯病了。
“都怪他!”白啸对着假山边的一块石头恶狠狠地骂着。要不是宁意把他拉回来,景瀚宇能这么容易下落不明吗,要是自己在那里,他肯定能让景瀚宇和潇然平安回到这里来。
“你这是在干嘛?”慢悠悠的调子,慢悠悠的动作,就好似非常非常地有闲情逸致一样。
“呃——”白啸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真是念叨谁谁来,眼前这个不就是他嘴里恶狠狠正骂着的正主儿吗。
“顺气顺气。”宁意一脸的和善笑容在白啸看起来凶恶无比。
“你!”白啸坚决地待在距离宁意三步以外的地方,“有什么事?”
“你以为呢?”宁意的眼睛眯了起来,经常被白啸称为“凶神恶煞”的目光凉飕飕地在他身上绕啊绕的,“他们两个的事情你插不了手,凡人自有凡人的命,玄翎的想法很正确,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伟大能拯救所有人。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比较好不是吗?白虎护卫。”他的重音都咬在最后四个字上,成功地让白啸脸色白了白。
“他们不是棋子。”他不甘示弱地抗击损友的论调。
“当然不是。”宁意点头,“不过你好像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吧,我这里正好有些事情适合我们‘心急如焚’的白大将军做啊……”
“啊啊——”白大将军哀号,“不会又是‘那种事’吧!我是正常人啊——”
作为白啸的朋友,平日里要是发生这种魔音贯耳的事情一定会第一个把白啸一脚踹到天边的景大将军并没有在被荼毒的众人面前出现。
徘徊在梦境里的他正处在非常危险地境地。
夺命这种毒之所以会让人深陷其中,在它发作的时候就可见一斑了。
最开始,景翰宇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对,他醒了过来,自己还是在那个山洞里面,身边并没有萧然的影子。
他疲惫地站起来,脚下发软身上无力,不过在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伤到筋骨,皮外伤他这个战场上的老手基本上是舔舔就没事的标准。
“萧然?”他哑着嗓子叫。
没有人回应。
该不会——回想起刚才的情景翰宇的脸色就如被烧熟的大闸蟹一样。
叫着名字的声音也就虚了下来,“萧然?”
他也不想想,这么轻的声音除了他自己有谁能听见。
山洞外面的地面上有着厚厚的苔藓,人的脚步声就被这层天然的地毯给吸收了进去,等到景翰宇回过神来的时候萧然已经站在山洞口对着他笑了。
“啊——呃——”景翰宇的眼睛乱瞄,怎么也对不到对方身上去。
“景将军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萧然的声音很柔和,倒是一点也没有先前的尴尬。
既然女孩子家都那么不介意“误会”了。景翰宇觉得自己也不要太扭捏。
“多谢萧姑娘相救。”即便是不懂得毒物毒理,景翰宇根据着来自于丰国和女妖的标准也知道先前荧惑给他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大将军何必客气。”萧然的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做了某种坏事的小狐狸,“景将军叫我姑娘,未免太过生分了呢。”
“啊?”景翰宇愣在那里。
萧然看他呆在那里,露出了恼怒的神情,“景大将军难不成忘了吗?”
这一句的景大将军可是充满了怨气的,听得景翰宇后脖子一凉。
萧然见他依旧是茫然不解的摸样,压低了声音奇怪地嘀咕,“好像是真的忘记了。”
景翰宇让她看得全身不自在,咳嗽了一声后正准备说话——“我们成亲了。”
“咳咳咳——”
“你没事吧?”萧然连忙帮他拍背顺气。
景翰宇只觉得背后被拍到的地方热得厉害,连忙退开几步,“萧姑娘。”
他在脑袋中搜索了再搜索,也只找到了自己对萧然的一点爱慕之情,怎么一下子就跳到成亲上面去了。
“景将军中了毒总不至于不知道吧。”萧然慢慢解释。
景翰宇点头,这个他有印象。
“此毒名为夺命,实际上是会混淆人记忆的毒。景将军大概都已经忘了自己在着山崖下待了多长时间了吧。”
“两三天?”景翰宇记得自己见过两次日落。
“不止不止。”萧然摇头,“已经三月有余了。”
“啊?”景翰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么长的时间他怎么没有丝毫的印象。
“看来,景大将军是真的忘了对萧然说过的话了。”
那寂寞的眼神和语气看得景翰宇心中一痛,正要说点什么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头。
萧然有这么高吗?有这么香吗?香?
一点疑惑从景瀚宇的内心升起来,逐渐淹没了他的心绪。
“潇然?”
“什么?”那娇媚的神态越看越不像潇然。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景瀚宇挪开了几步,右手握得紧紧的。
“味道?”露出茫然神情的潇然似乎变得正常些了,举起袖子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啊?总不见得——讨厌!”
景瀚宇看着她气冲冲地出去,顿时傻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潇然气恼地冲出了山洞,刚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不该生气的。
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说错了什么忘记了什么他自己根本不知道。
可是——他无法走到外面去,即使能看到那个身影就在洞口外徘徊,他就是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就好像小腿已经变成了石像一样。
“潇——”
声音也消失在了口中。他觉得自己飘了起来,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看到了门口潇然听到声音后惊慌地跑了进来,然后——那声音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听出来。巨大的声音的洪流来自于四面八方,他身边的阴魂嘶吼出自己的愤怒,在空中无助地舞动着。
好像有什么击打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撕裂般的痛楚在他身上窜动,简直就像是要把活活撕成两半。
有什么碎裂了开来,有些东西和形象变得模糊了,有什么多了出来……他缓缓张开眼睛,这里是哪里?
黑沉沉的屋子,冰冷的气氛。
“陛下。”外面有人在这么呼唤着。
陛下?这是在叫谁?
景瀚宇的意识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不是支配这个身体的主人,而是个旁观者。
“什么时辰了?”他听到“自己”的嘴巴里发成声音。
“刚过三更。”外面的声音小心翼翼,“陛下刚登大宝,还要好好保重才是。”
“知道了。”自己的声音很疲倦,景瀚宇感觉到这具身体动了,面前出现了一面大的铜镜,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还年幼却算是熟悉的脸。
霄暝的脸……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眼前的视野模糊起来。面前的景象在扭曲了之后就变成了一片黑暗,然后他听到了潇然慌张的声音。
“你醒醒!醒醒啊!”
他终于张开了眼睛。
“潇然?”
“是我,是我。”总算醒了,潇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要抽干了。
“我向你求婚了?”梦境里的一切变得模糊,这件事情依旧让他印象深刻。
“啊?”潇然一怔,然后脸腾地红了,“你说什么呢。”声音小得如蚊子叫。
“有吗?”景瀚宇想弄清楚哪一边才是幻境。
“有……”潇然的意思其实是在昏迷中景瀚宇曾说过很想娶一个温柔善良的像潇然的妻子,在她听来差不多就是求婚的意思,差不多吧……“哦。”景瀚宇闭上眼睛,幻境里的潇然是那么大方可爱,现实中的潇然是这么羞涩,这边才是他想象中的场景,“我会负责的。”
“啊?”潇然傻眼,负责?
“这样也不错……”景瀚宇觉得心安,莫名其妙地心安。在幻境中他好像和潇然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他们的一切牢牢地纠缠着,三生三世都不分离……潇然看着他又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无力地靠在了边上。
夺命的毒性出乎她的意料,景瀚宇身上的意外也让她不知如何应付。在这位景将军的身上似乎有什么在抵抗着夺命的毒力,两股力量的拉锯让潇然不知该如何用药,就算身上有能缓解夺命毒性的药物她又怕在景瀚宇体内会出现什么突变。现在的她只能守着昏迷的景瀚宇,看着他在睡梦中皱起眉头满脸痛苦。她有好几次伸手去抚平那些皱褶,景瀚宇似乎能感觉到,潇然的每一次安抚都能让他舒缓不少。
这样下去真是不行。潇然把心思放到了解毒上面,再不想办法让景瀚宇恢复意识即便他不死于夺命也要死于虚脱了。看看自己的行囊,潇然皱起眉头,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干粮了,虽然山谷里面有不少的水果可以果腹,可是景瀚宇这样的情况最好还是能够尽早回到他们的营地去。她不知道景大将军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来肯定是关系到两国战争的事,要是他们在这里耽搁了太长的时间延误了战机就糟糕了。
潇然试了很多方法,即便能够消弱一点夺命的毒性也不能完全排除掉这个剧毒。
夺命本身的毒性,再加上荧惑的妖术,潇然就算有再好的医术也无计可施。
只能看造化了吗?潇然悲哀地想着。
眼前的这个人刚刚说他向她求了亲,难道就要死别了吗?
潇然不信,就算是鬼门关她也要把他拖回来。
景瀚宇的意识在游离,他看到了明明是陌生的宫殿,却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他看到了一位君王的成长,也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心思。
悲伤,孤独,寂寞,还有野心。
霄暝有野心,也有计谋和时间,他还年轻,还有足够的岁月去展示他的抱负。
“谁在那儿?”他从睡梦中惊醒,看向空无一物的房间。
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那儿呢?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荧惑也已经送走了,按道理他早就可以回自己的宫殿里等待消息了。可是他还待在这里,就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心神不宁的……门口的侍卫进来,“陛下?”
霄暝挥挥手,“没事,你们出去吧。”
真是奇怪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心底蔓延,重新躺回床上的霄暝眼前浮现出荧惑的样子,那个女妖现在怎么样了?事情是否顺利,是不是会被中景王占便宜……霄暝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发白。
他怎么会想到这些?
肯定是太累了……景瀚宇的魂魄离开了那里,他的记忆一片混乱,只是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切而全然不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是个魂魄。”
“嘻嘻,好像是生魂哪,味道一定不错。”
不怀好意的声音在靠近,景瀚宇的生魂毫无动作。
一道光在身边炸裂开来,两个想要吞噬他的魍魉发出人类无法听到的惨叫被撕碎了。
“让人不得安生。”
随着这个声音景瀚宇的生魂被狠狠打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潇然惊喜地发现昏迷不醒的景瀚宇浑身一震张开了眼睛。还不等她开口,景瀚宇紧皱着眉头张嘴吐出了一口血。
“好了好了。”潇然拍着他的背让他顺气。
这一口淤血混着很大部分的毒素终于出来了。亏得潇然用针倒出了夺命的大部分毒素,景瀚宇终于从幻境中苏醒了过来。
景大将军也觉得胸口的憋闷松多了,借着潇然的力道坐起来之后他的肚子毫不客气地叫了起来。
潇然呆了呆才明白这是什么声音,连忙从行囊里找出了剩下不多的干粮。又从边上端来了用破碎的碗装着的山洞里的泉水。
“先喝口水,再吃点东西。”算上今天景瀚宇已经足足七八天粒米未进了,她还是好不容易从那紧闭的牙关里灌了点水进去的。
景瀚宇的脸色红了红,七八天下来饿坏了的他立刻拿起东西啃了起来,直到肚子里没有饿得那么难受才停下。
“潇……”开口说了一个字他又停了下来,貌似他已经向她求亲了,是不是不应该再叫得这么生疏了呢。
“叫我潇然好了。”潇大神医的声音又小了起来。
“潇然。”景瀚宇到底不像她那么羞涩,“你还没有回答我。”他记得他说起求亲的事,也记得她听到了他说的话,可是她没有回答。
“什么?”潇然发现自己呆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求亲啊。”景瀚宇现在只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你还没有答应。”他不是个会强迫人的人,那种见到潇然的奇妙感觉让他想要追求这个女孩子,冥冥中似有红线牵引在他们之间,本来就对对方很有好感呢的两个人其实在这方面都很单纯,潇然在忙碌的行医救人中把所有人都当做是患者不会有男女之间的情谊产生,景瀚宇更是在军队生涯中度过自己的岁月。于是乎这两个没有丝毫这方面经验的人就这么从有好感上升到了谈婚论嫁。中景的风俗是男婚女嫁,男女婚嫁由父母做主,双方都可能在婚前没有见过面,像他们两个没有了父母又相互看上了眼经历了这一番事件——景瀚宇景大将军是牢牢记住他曾见过潇然未着寸缕的样子的——景瀚宇在昏迷中的求亲提到潇然也不是没有道理。
让认识他们的人都很惊讶的迅速的求亲就这么定了下来。潇然红着脸觉得自己都被看光了,景瀚宇本来就让她心生好感,对方说要负责,她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随你的意思……”要女孩子说同意还真是不容易。
景瀚宇放下心来。
解决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景瀚宇思考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僵住了。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和潇然碰到的他全然没有印象。
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脑子里怎么都是一片空白,零星的记忆只是一种眩晕和漂浮的感觉,其他的就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潇然认为这是夺命的残毒还没有清的关系,只希望在后面的几天能慢慢消退。但从潇然担忧的眼神里景瀚宇还是能明白要想彻底消除夺命的毒性是不容易的。
不管如何,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山谷。
潇然在山洞外面挪着小碎步。
哎呀呀!
自己怎么就发脾气了呢?怎么就这么不含蓄了呢?
怎么就这么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了呢?
想着想着潇然自己都没发现脸上已经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这两个年轻人总还是有点别扭的,先前是陌生人,是互有好感的陌生人,一下子变成了未婚夫妻,小女孩闹腾闹腾无理取闹还是会有的。尤其是潇然并不是那种从小被教育成三从四德的女子,她在外面的经历可以说比大多数的男子都要丰富,要闹起别扭起来当然也就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可爱了——至少在一切都是完美的景瀚宇来说是这样的。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的潇然转身就想回洞里面——“哎呀!”
“抱歉!”
正想着出来看看潇然怎么样的景瀚宇觉得胸前一股大力冲来,一转眼就是香玉满怀。
这两人顿时闹了个满脸通红。
“那个……”景瀚宇犹豫着先开口,他在军队里的时间要远远大于他跟着夫子学习的时间,“我是个粗人,有时候说话自己也没有分寸,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潇然努力平静心情,“这事不怪你。”怪她自己闹别扭,她的脸颊变成了红果子。
潇然的性格虽然大体上还是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孩子一样的,不过见多了世面的她有那么一点不甘心,觉得最终的胜利是需要自己去努力争取的。
尽管女孩子是应该含蓄温柔一点,不过——某人说过的事情不是应该算数的吗。
瞧瞧,某人不也正在说嘛。
“在下实在是被搞糊涂了,潇然你好像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经过。”
好吧,既然他这么虚心求教了,她也不能太矜持不是。
“我也没有见过‘夺命’是这么发作的。”潇然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的治疗方法有误,可是在这种要药没药要东西没东西的地方她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能用银针把大部分的夺命毒素导出体外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本来我还以为会是让你产生各类的虚幻感觉,可没想到它是把你的记性弄得一团糟。简单地来说就是你过一段时间会忘记一段时间的事情,过后又会想起一段,然后忘记另外一段。”
“可是前面的事情我并没有忘记啊?”景瀚宇还能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
“应该是从你到达之后的记忆,怕是和上面的那些人碰到之后的记忆都乱套了。”潇然根据自己后来看到的情景总结出了经验。
景瀚宇仔细想了一下,似乎真的是这样,他对前一段时间的记忆从他来到这里开始就模糊成了一片,他还记得自己掉下了山崖,但是在掉下山崖之前他干了什么碰到了什么人就成了模糊的图像。
好像是对方很重要的人物,又好像有一种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这味道——“刚才我是想说,潇姑娘的身上就有我闻到的那种毒药的味道。”原来自己闻到的味道在记忆里来源于那里,难怪幻境中的自己警惕心会一下子提上去了。
“唉——”潇然叹息一声,“原来你指的是这个,我告诉你吧,不是你闻到我身上有这味道,是你自己身上有这味道。”
“啊?”景瀚宇举起自己的袖子东闻西闻之后郁闷地发现真的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景大将军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身上会有这么香的一天。整天在前线奔忙的时候身上满是尘土和汗水的味道,碰上大战还会弄得血呼啦差的,回到京城的时候洗干净了尘土和血汗,就是满满当当的书卷气味。没想到今天中毒了居然就弄得浑身芳香了。
搞清楚了香味的来源,景大将军再不愿意自己浑身香味也没有办法,他眼睛眨了眨,想起来刚才潇然说的话,“你还记得我昏迷的时候是怎么承诺姑娘的吗?”他的求亲合乎规则吗?他怕自己是唐突佳人了。
“记得。”潇然努力把自己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她一点也不记得了,不过大概意思应该是不会错的。
景瀚宇开始觉得后背发凉,为什么感觉情况好像不太妙啊。
“你说过要和我百年同心共结连理的!”
咽下一口口水,景大将军一个激动两眼一摸黑立马倒地。
“啊啊啊!你怎么说晕就晕啊!”
山洞里面还正热闹,外面的天色却已经变晚了,一轮弯弓状的月牙在天空上崭露头角,漠然地看着这片忙碌的土地……景瀚宇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天光从遮掩的树枝间散进来,洞穴内点着一支蜡烛,外面的微风把它的火吹得摇摇欲坠,投下的光影也在洞穴内不停摇摆着。
“潇然!”
潇然依旧不在洞里,景瀚宇却是想起了一些事——“辛苦潇姑娘了,等我们回了京城,景瀚宇必定涌泉相报。”
“潇姑娘,其实我——”
“潇——潇然?我可以如此称呼你吗?”
“景瀚宇唐突了,可是——不知潇然对在下是否有一星半点的好感,能够当在下是——是——”
“潇然,我定然不会负你。”
记不清楚是在幻境中说的还是在现实中说的,原来原来,都是他亲口所说的。
景瀚宇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红是害羞,他平时里可绝对不会对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的。
在清醒的那一刻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潇然该不会气他失信吧。
想想自己还是主动地,他好歹没有让女孩子受到什么委屈让他安心不少。
记忆力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对。景瀚宇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曾经说过唐突,事实上他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唐突,他原先是对潇然有好感不错,那是因为久闻这位女神医的大名,对她的义举十分佩服,后来见面一开始对这位看起来犹如小家碧玉的姑娘真是好奇得很。再后来——自然是对她的救命之恩感激非常了。那一点点的好感不断升华,最后出现的浓烈感情却好似相当突然。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心里爆发了,景瀚宇能够想起来的记忆里面就是在某个时候那种喷涌的情感让他变得冲动了。
是不是因为毒的关系?
估计他要是这么说出口的话,潇大神医就得给他几针了。
景翰宇在洞里等着,一直到短小的蜡烛烧光,一直到外面的月影开始西斜潇然都没有回来。
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景瀚宇紧张起来,这鬼地方要说人迹罕至那是肯定的,问题是人际罕至之后兽类是不会罕至的。
该不会是——景瀚宇坐不住了,抓起自己的剑就冲了出去。
山洞外面的世界布满了自然生长的藤蔓和树木,在这深山的沟壑里面只要有太阳照射的地方植物的生长就很好,这里的深度虽然很深,但是深渊的开口很大,白天的时候有阳光,夜晚的时候有月光,深渊里面晚上的能见度还是有很多好的。
月牙已经隐没在了悬崖的一边,东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变得明亮,就像是那种琉璃般的透明蓝色点缀在那里,让景瀚宇觉得一股清爽的味道涌了过来。
四周静悄悄的,放眼望去都是一些景瀚宇没有见过的植物在茂盛地生长,小心地踏出去,景瀚宇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并没有高声地喊叫潇然的名字。
雾气从植物间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景瀚宇这个时候有点明白为什么不寻常的事物发生的时候会有这样的雾气出现了。在这样的雾里最容易隐藏身形,也最容易从对方想不到的角度去攻击。
所以更加要万分小心。
握着剑的手心出了汗,景瀚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在雾气里听到了声音。
幻象!
不再似因为夺命而出现的幻境那般平和,在这诡异难测的白雾当中有什么恶意在涌动着,让景瀚宇感觉好像有什么要从毛孔里呕吐出去的不舒服。
扭曲的形象在四周摇摆,伸出一双双变形的双手想要触摸他的衣摆。他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剑,却毫无阻碍地从那双双苍白变形的手里穿了过去。
他的脸色惨白,不敢想象要是那些东西碰到他会怎么样。
“会被撕碎吧。”
那声音听起来幸灾乐祸。
景瀚宇勃然大怒,“白啸!”
“在!”
周围的手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阻碍慢了下来,景瀚宇瞄瞄四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在大营里。”白啸解释,“这玩意儿不太好用,我能说话的时间不长。你仔细听我说,你身边的这些东西是魍魉,它们喜欢把新鲜的活人撕碎了吃掉……”
“潇然!”
“别担心。”白啸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她身上有护符比你安全,你用血画在剑上——”
“白啸!”
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
把血画在剑上?包围圈越来越小,景瀚宇也不管了,把剑往手臂上一划拉血立刻就顺着剑上的血槽流了下去。
顺手一甩,血珠就窜了出去,那些白色的魍魉仿佛是被血烫到了一样退缩回去。
景瀚宇想也不想就往前面冲,他还记得潇然是往那个方向走的。
在他没有感觉的时候所有的常识都被颠覆了,仿佛是远古的碧落王朝重新出现在了面前,那些神灵和鬼妖都争相在他们面前亮相——“我就知道。”那一边的宁意咬牙切齿,“千里镜不能用来搞破坏!”
自然有自然地法则和规律,用自身的力量去干预不是一件好事。
“我总不能看着他死掉。”白啸咆哮,有千里镜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吗?
宁意意外地皱了皱眉,“坏了吧。”
“啊?”
千里镜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传话的,白啸这么乱用不坏才怪。
“拿来。”宁意伸手。
“啊?”
“我来修!”宁意没好气地拿过镜子。
“……你真是好人……”
“闭嘴!每次你这么说我都要倒霉……”
“景瀚宇!”
猛然听到这声大叫景瀚宇如同听到了天籁,血珠子是让魍魉退开了,但是它们是退开可还是围着他,这血一个劲地滴再多些时间他就得晕了。
“快点!右手画符!”白啸看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魍魉的手都要碰上景瀚宇的脖子了。
“怎么画?”景瀚宇吼得声音很轻了,失血过多的他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他自己也明白要是没有人帮忙他恐怕就危险了。
“这么画。”
景瀚宇不熟悉的声音在脑袋里炸响,然后一个动作就这么反复地在他的脑子里操练。他来不及细想就照着做了。
吱——周围的魍魉发出了非人的叫声,周围被浓雾遮掩的景物重新出现,景瀚宇终于是安全了。
一等魍魉消失他就坐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由于失血的缘故眼前一阵阵发黑怎么都站不起来。
“多谢相助。”他不知道白啸身边的是谁,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他。
“不必客气。”宁意在千里镜的另一边点头,这个景瀚宇可要比白某人礼貌多了。
隐隐的,感觉到千里镜的那一边有灵息在流动,不像是魍魉重生,倒像是——“小心——”
声音到了最后变得飘渺不可听,景瀚宇知道身边有变,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动了。
“啧啧,这么就不行了?”
属于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是刺耳。
景瀚宇不理不采。
“喂——没死吧?”
少年蹲了下来,和他面对面。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头发,全身都好像是白色的。
“是你。”景瀚宇的声音很轻,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楚。
少年听到了,“你想起来了?”
景瀚宇转转脖子,“你的老虎呢?”
少年嘟嘟嘴,“白月不在。”
“原来叫白月啊。”景瀚宇觉得头晕得不得了,“你是白虎神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少年点头,“不救你的话你会死的。”
“你会救我?”
景瀚宇记得那个时候这位神灵给他的感觉,冰冷,同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联系感。
少年笑了,“会。”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的话有人会伤心……”
伤心?
乡亲们会伤心?将士们会伤心?还有——潇然呢?也会伤心吧。
景瀚宇猛然张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那个白色的少年的身影。
漫天的红叶,漫天的悲哀。白色的纸钱在空中飞舞,是谁在哀悼,是谁在痛哭。眼前的情景是那么熟悉,他的故乡他的牵挂。
“潇然——”他叫着,没有人回答。
叶子掉落到地面的声音,嫩芽钻出地面的声音,雨滴击打树枝的声音——原来这个世界中有如此多的声音。
他早已忘记了那些儿时的记忆,那些在树林里乱钻的岁月,那些在朴实的村民家里蹭饭的岁月。那曾经在父母保护下的岁月……“就好像她出了事你也会伤心一样。”少年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我好像……这次又任性了呢……”
景瀚宇站了起来。
没有伤口,没有失血后的虚弱。不知道那位司掌西方的神灵做了什么让他恢复过来。
依旧是薄雾笼罩的视野,但和那些魍魉的雾不同,这里不再有让景瀚宇想要呕吐的不适感,只是带着一丝悲哀地味道。那种感觉让景瀚宇更加心慌,前面的魍魉是明晃晃的威胁,现在却是让他无处可藏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