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镜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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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景瀚宇不想那个人背上千古的骂名,即便被荧惑所迷惑和控制,那位君王还是尽了自己所能在帮助他。

何况荧惑的目标还有潇然。

景瀚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传的东西居然和传说中的许愿泉水有关系,也万万没有想到潇然会成为一名泉水的许愿者。

要是这样的话他宁愿他没有把手链交给潇然,三个愿望的诱惑无论是对妖魔还是人类都太大了,要是不把荧惑除掉这个秘密外泄,可想而知他们将来的岁月将无比艰难,甚至可能牵连到家乡的人们。

于公于私,景瀚宇都要杀了荧惑。

他还记得那天离开时在山亭上遇到的怪人看着他叹息。不过他到死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那人叹息的意思。

怨憎会……爱别离……“悠然别离处,清风叹怨憎,何处可伶仃,茫茫空镜台。”

潇然念着亭子上怪人说的话,飘忽的眼神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潇大夫?”眼见着她说出莫名其妙的话,病人不明白了。

潇然回过神来,对病人露出了一丝抱歉的笑容。

可是还没有等她的笑容完全展开就消失了。

一丝痛楚突然钻进了心里,潇然皱着眉头用手捂住了胸口,但是那丝痛楚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深地往里面钻。

哪种酷刑最残忍,不是突然来的剧烈创痛,而是一丝一丝在你没有在意的时候钻进去的细微创伤,等到你发现它已经对你造成致命的伤害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潇然弯下了腰。

太痛了!

“大夫?”病人惊慌起来,潇大夫可是难得的好人啊,这是怎么了?

“……瀚宇……”

潇然破碎的声音从嘴里发出,透明的泪水从眼角滚落。

在这一刹那,她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消息是在几天之后传过来的。景瀚宇带去的年轻人有几个逃了回来。他们告诉乡亲们那些和他们同去的人都死了。死在了霄暝的严密布置下,他们虽然杀了那个告密的内奸,也成功逃出了不少人,可是景将军死了。

让村人们意外的是潇然听到消息没有哭泣,她的泪水在感应到不测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没有泪水,但是那到了极致的悲伤让看到的人都不忍再看。

乱军之中无法带出尸体,他们只好根据景瀚宇临走前所嘱咐的对所有的事当做不知。只有这样才能让官府无法查明他们也参与了这个计划。

逃出来的年轻人给潇然带回来一件东西。

半张被血染黑的枫叶。

浓稠的鲜血污染了原本美丽的枫叶,这片枫叶还没有变成全部的红色,颜色间的对比现在变得浓烈得让人心碎。

潇然把它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鲜血化开来弄脏了她的手掌,可是他不会在乎的。

不管这是景瀚宇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潇然都知道自己收到了他最后的心意。

原来,再也没有红枫叶下的相会了。

“悠然别离处……”

一语成谶。

潇然不想去知道山亭上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预知了一切,现在只有满满的悲伤把她的心充填满。

不再理会周围关心她的村民,潇然手捧着枫叶转身离开……因为景瀚宇的死而恍惚的人不止潇然一个。和她有着同样的感触的霄暝正在他期待的宝殿上打起十二万般精神听着部下的禀告。

殿门一役景瀚宇战死,他所带来的人四散而逃,除去没有被抓住的十多个人其余都死在了当场。中景最后的反抗力量可说已经全部歼灭了。

不过他高兴不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会很乐于看到那个人的死的,没有想到等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只感到无比的惆怅。

从最初开始调查这个人到开始对景瀚宇感兴趣,到想要招揽,又在悬崖上莫名地遭遇,当时就知道景瀚宇这个人不可能从中景改为投靠他了。

现在那个他认为会对他的政权造成最大危害的人死了。

他,好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霄暝知道一个国家要强盛就要学会不断进取。

尤其是他刚刚吞并了中景,更是不能让气势松懈下来。

不过,让他感慨几天吧。

怎么说来着,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他一直以为除了可以用旁观者来看他的荧惑以外,景瀚宇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们之间还有荧惑所无法插足的领域,带兵,权力,权谋。不管景瀚宇是不是愿意,他都是权力场上的一个人。

霄暝相当喜欢这样的人才,跟贯了他的下属有的时候并不能及时发现他的错误和不足,景瀚宇和他没有从属关系反而能更犀利地发现那些。

可惜。

可惜了……从活人变成死人要花多少时间,要从普通人变成杀人者要多少时间?

“那个杀了景瀚宇的人呢?”

霄暝得承认先前他的臣子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在军中休息。”愣了一下的臣子回话。

“他多大了?”还记得当时有人说过那人不过是个孩子。

“今年刚满十四。”

霄暝轻笑起来,或许是个可造之才,“吩咐下去让他晋升三级,明天开始到我身边当差吧。”

“是。”

在这个世上就要杀人才能生存,想必那个孩子已经想清楚这一点了。

“景瀚宇的尸体呢?”霄暝亲眼看见了当日战斗的惨烈,突然想最后看一眼他的敌人。

“遵照主上的吩咐妥当处置了,就停放在长春殿中。”

那是一座早就被中景皇室废弃的宫殿,原先是用来做冷宫的,现在停放着诸多在战争中阵亡的双方高级将领。

霄暝衷心希望景瀚宇是最后一个。

“我去看看。”

霄暝说要去看看就是立刻去了。长春殿的位置就在皇宫的北面,因为废弃的关系长久无人照料,荒败的庭院里杂草乱生,被虫和风摧残得四处漏风的宫殿里整齐地放着几十个灵柩。

景瀚宇就在最外面,上好的棺木显得很朴素,景瀚宇身上已经被仔细收拾过了,崭新的丧服和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就好像这个人只是暂时睡着了一样。

霄暝看着他,觉得有一点难过。

这个好似平静地睡着的人脸上没有一点狰狞的杀气或者不甘心的脸色都没有。

景瀚宇很平静,就像在梦中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

霄暝叹息了一声,“茫茫空镜台……”

“主上?”

霄暝并不知道他念了和潇然一样的语句。

那个奇怪的人曾经出现在他们几个人的面前,留下了相同的四句话。

他要告诉他们什么?

还是想要启示些什么?

景瀚宇和潇然以为他是在世间给人启示,霄暝则觉得他仅仅是在说出他看到的东西,用那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眼对他们这些凡人冷眼旁观。

他留下言语,却不对结果做丝毫的干涉。

霄暝还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奇怪的人,白啸白将军的威名在后来已经被景瀚宇遮盖了过去,但是对这人的调查霄暝没有松懈过。

不论是从官方的报告还是民间的调查都说这个人不见了,失踪了。霄暝认为景瀚宇作为最后一个接触到白啸的人应该是知道此人的下落的,不过现在是没有办法再问出什么了。

这样也好,既然是想要离开不再在这世上搅合,只要不对他的计划造成损害他也懒得去管。

“主上?”

“什么事?”霄暝回过头,看到了诚惶诚恐的臣子。

是了,他还记得,这个人是中景国归顺过来的,有些害怕也是自然,只要能办好事,他不在乎用的是哪一国的人。

更别提现在还有哪一国啊,都是他霄暝的了。

没有想到啊。

“天气渐热,这里……是不是可以下葬了?”

霄暝最后看了景瀚宇一眼,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牵扯了。

“找个好点的地方葬了吧。到底是一国将领,按照将领该有的规格。”

这是他对这位敌人的最大尊重。

活人终究是不要和死人计较的好。

会牵连进那怪人话语里的人现在已经有一个人死了,还剩下的三人也注定要分崩离析。荧惑也要走了,她是不是要去找许愿之泉,她还会和潇然有什么牵扯,霄暝不会去管了。

妖精的事就要她自己解决,他已经帮过她了,不能包办所有的一切。

“主上。”气势十足的明显就知道是原来跟着他过来的部署。

“怎么?”这样的态度不是不好,但显然会刺激到新归顺的中景国臣子,这些摩擦不是一天一时可以纠正的。

“荧惑姑娘求见主上。”

这些人只知道荧惑是他们君王的一个计策,而且是一个被完美执行的计策,至于荧惑的真正身份,知道的人现在大概只剩下霄暝一个了。

没有任何的怠慢,这位成功几乎兵不血刃吞并了中景的君王匆匆赶了过去。

卸下了所有装饰的荧惑很朴素,那些人间女子的最爱在她的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让她感到惆怅的是她就要走了。

曾有前辈告诉过她在人间走上一段时间远胜过在家中的修炼,荧惑开头还茫然不懂,现下是深刻体会到了。

那些凡尘间的纠纠缠缠,幸好她没有过深的陷进去。

遗憾还是有的。

她很想和霄暝说她其实很不想离开。

最后她都没有说。

说出来就意味着牵扯。

妖精是自私的,对他们不利的事他们不会去做。

霄暝觉得那天的荧惑很美丽,就像是在灯火下摇曳着翅膀飞舞的蝴蝶,那种美丽是天然而不加修饰的,也是相当危险的。因为距离火焰在近,一不小心就会被火舌舔了翅膀。

那只美丽的蝴蝶还是飞走了。

离那人间的****和火焰远远的飞走了……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先要一个女孩,然后再要一个男孩,你举得呢?”

“哪有你这样决定的?”潇然脸红。

“嘻嘻——”

“不许嬉皮笑脸!给我去收拾屋子!”

“哇——河东的那个啥啊——”

梦醒的时候才发现时梦,潇然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什么都不能做,连找回景瀚宇的遗体都做不到。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却经历了很多人一生都经历不了的故事。

“再也找补回来了。”她知道的,正因为清楚的知道,所以更加痛苦。

梦境似乎又侵袭了回来。梦境里再没有迷雾也没有景瀚宇,只能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瞳在问她想不想让景瀚宇回来。

谁不想过去的美好回到身边,谁不想自己的爱人永远陪伴,但是真的好吗?借助妖魔的力量去做这些违背自然法则的事。

潇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她还记得景瀚宇是一个很喜欢自己故乡质朴的人,他会希望用这种方式回到这个世间?

枫叶的手链挂在手腕上,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传递到身体里,潇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冰冷了。能够温暖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憎恨吗?通过那些生还者的告知潇然知道是谁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霄暝,也知道是霄暝在都城设下了计策让景瀚宇丧命,更知道原来荧惑女妖是罪魁祸首。

憎恨吧,是这些人杀了她的景瀚宇,是他们毁灭了她所有的幸福和希望。

潇然觉得累。身边有好意地百姓不断的前来安慰她,可就算她的面容上能展露出苍白的笑容,她的心底已经变成了冰原一片。

“你知道吗?在枫树林里有一个传说……”

她清晰地记得景瀚宇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传说……潇然起身,屋子外面的月光明亮地照耀在地面上。屋子不远的地方能隐约看到一种红色,那是枫树林。

夜晚的枫树林很安静,没有风的吹动枫叶一动也不动。

潇然就披了件衣服在其中游走,幸好这个时候没有村民在外面,否则肯定要以为是出了女鬼了。

白色的纱衣不能御寒,走了不到一刻潇然就觉得冷了。她不由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往周围看了看。

什么声音都没有。这才是奇怪和反常的地方。

“潇然姑娘。”轻轻的声音,轻轻地举动,慢慢浮现出来的是女子娇媚的体态。

“你?”潇然看着眼前的空气中逐渐出现的影像,“荧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眼前出现的女妖是谁。

没有华丽的衣服,没有多余的首饰,荧惑身上粗布的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她现在没有再压抑自己的灵息,浑身充满了妖异的气质。

“为什么?”潇然想问很多很多,但沙哑的喉咙只能憋出三个字。

荧惑的眼睛里闪了闪,“为什么?这世间有很多的为什么,你又想问为什么呢?”

潇然的眼睛里满是愤怒的火花,“瀚宇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原来这样。”荧惑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很简单的,我在你的梦境里说过,你想他回来的话我就让他回来。”

潇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霄暝都是罪人?”荧惑这么说。

“是的。”

荧惑歪歪嘴,“没有办法了。我说服不了你,想要恨就恨吧。三天后我来听你的回答。”

她的身形逐渐变淡,就像出现那样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潇然哭倒在枫树前,她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这么残酷要带走景瀚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面对这么残酷的选择,她想要景瀚宇回来,又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被撕开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潇然的低语消散在风中,就仿佛也在为她感到悲哀一样……中景的国都和丰国的国都有明显的区别,如果极端一点说丰国的国都是穷山恶水的话中景简直就是富饶的地方。

霄暝站在城门上眺望远方,丝毫没有战胜者的感觉。城楼下的百姓依旧走来走去,他们是不会因为坐在上面的人有所改变而改变的。

“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他在笑。

“陛下,风太大了,请陛下回宫吧。”身边有人递上了披风。

霄暝接过之后披在身上,天边的云彩已经变得非常红艳了,“快要天黑了。”

“是。”

“下葬了吗?”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人,他对他的才能很心动,却又无法容下他。

一个新生政权的建立终究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很奇怪,自从他死了以后霄暝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一开始是一点点的心痛,然后开始扩散,每天都会有那么几次痛得有些难以忍受,他也找过御医,在诊断之后都说是因为劳累过度造成了。朝臣们都建议他好好休养,在经过了一番看不到的腥风血雨之后他和他们都需要休养。

野心?

似乎是达成了。

但为什么那么不舒服?

“陛下?!”

霄暝在城门上晕了过去。

中景的皇宫没有做多大的改变,霄暝从来不喜欢那些多余的装饰。

霄暝张开眼睛,熏香让房间里变得温暖,淡淡的檀香在鼻端萦绕。

“我怎么了?”

列位御医相互看了看才给出答案,“陛下最近操劳过度,还望好好休养。”

又是操劳过度,霄暝闭了闭眼睛,“你们都出去吧。”

他有些累,在丰国操劳了很多时间都没有这么累过,没想到在景瀚宇死后——痛!

他捂住胸口,就在心的这个位置,就在景瀚宇的伤口的那个位置,痛得彻心彻骨。

那个梦是真的吗?那个人说的也是真的,他和景瀚宇是魂魄相通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了的。为什么?为什么这要是真的,他就必须给景瀚宇陪葬吗?很痛,身边没有人,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如果只是这点痛他是不会害怕的,但是要是不止是这些痛的话……“你明白了?”

又是那个声音,又是那个身影,霄暝的眼神很冷。

白色的衣服和白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瞳还是带着笑影。

“明白了有用吗?”霄暝冷笑,“明白了我就不用死吗?”

“不会那么早死就是了。”白色的少年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我保证。”

鬼才要你保证。

霄暝还来不及把话说出来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了。

他也曾经问过旁人这位出现的人会是什么身份,答案不过是鬼神之类的,他倒觉得这家伙更像是爱恶作剧的鬼差。

当他把这个推测拿来试探少年的时候他半眯着眼看他,“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在帮阎魔做事。”

这算什么,小鬼难缠?

说什么本是一体的魂魄,所以寿数相通,所以景瀚宇一死他也差不多了。

凭什么要以命运说了算,霄暝不相信命运,他只相信自己。他想要得到的还有很多很多,他不想倒在这个地方,倒在这个荒谬的理由之下。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不是荧惑,无法看到归秘集里的语句,他也不可能让景瀚宇重生,即便重生了那也不再是景瀚宇自身的寿命,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该怎么办……霄暝带着困惑和无奈进入睡眠的时候潇然正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在潇然的心中播下痛苦种子的荧惑正在游走。

九尾狐族是恋旧的种族,一切和他们出生地相似的地方他们都会很喜欢,荧惑在这个村子边上的山林中就找到了这种感觉。

她喜欢这里,夜间的月光从树枝间流泻下来,除了那些晚上出来活动的动物,生灵们都在沉睡。她不想打搅这份安逸。

好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这么安静了,自从和霄暝有了合作的关系之后她就被他带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人心的挣扎和每个人的内在都是那么地光怪陆离,在开始让她不解之后又让她着迷。她的告别是很自然的,她自觉要是再待下去她就回不到过去的岁月了。

“小荧惑。”

那是个很调皮的声音,就像是在呼唤自己的小辈。

荧惑有点讨厌这种声音,就好像小时候那些故意装作是她长辈的族里人。

不过那个人讨厌不起来就是了。

还是那身白色的衣服,荧惑忍不住出声调侃,“也不去换一身衣服?看起来就像个女鬼一样。”

女?鬼?

白衣少年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痴呆的样子,然后恨恨地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他跳到荧惑面前的时候女妖发现他高出她半个头,深蓝色的瞳牢牢地看着她,不免让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点点。

“干吗?”

少年显然是被她的那句话刺激到了,一叠声地问,“还像女鬼吗?”

荧惑很想说像,但是介于对方沮丧的表情,终于说了句不像。

少年顿时笑开了花,荧惑觉得四周似乎都因为这个笑容亮了一些。

奇怪的神灵。

“你到底是谁?”荧惑的问题应该是所有见过这位神灵都想问的。

“叫我玄翎就好。”

很干净的气息,有点像是水里的那种神灵。荧惑小心地猜测,“你好像对我有些特别。”

“恩。”玄翎点头,“你和我有一半的血统相同,我当然比较关注你了。”

“你——”荧惑大惊失色,“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知道是知道。”玄翎的声音恹恹的,“可是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荧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她那么久远的追查都找不到的线索就在她的身边,而且还出现得那么突然。

玄翎的笑容有些苦涩,“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真的?”荧惑疑惑。

玄翎点点头,然后从原地跳开。

绿色的藤蔓从地面上弹跳起来,追逐着他的身影。

“喂喂喂!小丫头,有你这样的吗?”他边跳还有心情闲聊。

“我生气。”荧惑说了个谁都会说的理由。

自觉成为某女妖出气筒的玄翎翻了个白眼,也不再逃跑,就站在树枝上,那根细细的树枝明显是不可能支撑住他的身形的,但那根树枝在他站在上面之后楞是动也不动。

细细的藤条纠缠上去,在玄翎身边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开了一样。

“不要那么用力啊。”玄翎叫了起来,他明显感受到了压力,就连周围的环境也感受到了女妖灵息的增强,树林中隐约有一种呼啸的声音。

刚才那只是试探,荧惑小心地试探着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哪知道对方一个劲地逃开,玄翎这下站着不动倒给了荧惑机会。

两下抗衡下来似乎差不多的样子。

荧惑也明白了这个游荡在外面的白衣少年的影像只是某一部分魂魄。神灵要扮成凡人还是挺简单的,甚至连魂魄都能像人类那样弄出来,也就好像人类的魂魄能离体一样,神灵也能做到,只不过那些离体之后的魂魄能力会大打折扣。就好像玄翎现在这样,绝对没有他原本的实力。

玄翎向后退,这次是真的后退,他明确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在增加,要是那小女妖在这里爆发,他还真的要束手就擒了。撇撇嘴,谁让对方的父亲是那个家伙,他又不能伤到那丫头,又不能告诉那丫头她想要知道的,说实在的,他就算是说了对方信不信也还是个问题。他有时候就不明白了,自己好像在很长的时间里成了专门看小孩子的专职……藤蔓迎面而来,思想严重不集中的某人连忙歪了歪脑袋,他的头是侧开了,藤蔓却精准地揪住了他的长发。

“疼——”这一下够呛,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荧惑傻眼,她根本没有想到对方连这个都避不过去。

藤蔓缠住了玄翎的头发,让他不得不顺着藤蔓走。

“你别动别动。”荧惑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过来帮忙。

玄翎有个天赋,他就是能把自己柔顺的头发搞得乱七八糟,现在他自己去解头发那是越解越乱,等到荧惑过来看的时候傻了眼看他把自己的头发和藤蔓缠得越缠越紧。

藤蔓已经勾在了树枝上,玄翎坐到地面上发呆,荧惑弯着身子帮他解头发。

“咳——”

突然地咳嗽声吓了荧惑一跳,她是真的蹦起来跳到了一边。

“呵呵。”玄翎干笑。

金色的暮霭在流动,荧惑看不出那个人的身形样貌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被缠住了吧。”他这么对坐在地上的玄翎说话,“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出来。”

玄翎扁扁嘴,不说话。

那位出现的神灵替代了荧惑刚刚的位置帮玄翎解开了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和藤蔓,“早说过你的灵息现在不足还给我玩灵魂出窍!”

“喂喂!不用你管吧。”玄翎大叫。

“不用我管?”

荧惑听得出那个神灵在咬牙切齿,然后用力地在玄翎头上揉了揉,把他的头发弄得更乱。

“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荧惑听到那位神灵回过来跟她说,“他就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的,你不要介意。”

“哦。”荧惑只有哦的份。

“那我带他走了。”神灵似乎颌首示意,然后转向玄翎,“回去算账。”

“你又不是我爹!”玄翎抗议。

“你爹拖我照顾你。”抗议无效。

临走之前那位神灵想起了什么和荧惑交代了一句,“如果不放心的话就回去看看吧,霄暝的时间不长了。”

不等荧惑有什么反应他们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看来那位经常来打搅他们的神秘的小神灵总算是被自家大人逮回去了,荧惑总算不用再用心思左猜右猜了。

但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霄暝的时间不多了,难道他出事了?

荧惑的心狂跳起来。

她一直在否认的事似乎就是个笑话,到了临头自己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就自动地往那个方向赶了。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潇然和那个泉水的事情,一心就想着去看看霄暝。

霄暝在病床上。

荧惑看到他睡在病榻上,身边满满是各类的奏折。

这个人就是这样,她早就该想到了,万一要是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出现,他怎么样也会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手指动了动,然后眼睛张开了,“恩?是你?”

荧惑帮他紧了紧身上的铺盖,“你怎么回事?”

“我?”霄暝不觉得奇怪,“快死了吧。”

荧惑的手在霄暝的额头上抚了抚,“你的寿数……难道……”

先前没有注意到,原来是两个相连的魂魄,根本于同源,一旦一个消失另外一个也就到了寿命。

“他的咒文?”荧惑奇怪,霄暝身上居然会有那个自称玄翎的神灵的印记。

霄暝自己倒好像知道,“好像是传过来的。”

就是说原先这咒文是在景瀚宇身上的,景瀚宇死了之后就到霄暝身上了。

“似乎只是个标记。”荧惑测了半天下了个结论。

“感觉就好像是神灵做错了一件事要看看这件事情怎么发展。”霄暝无奈,“倒是我这个家伙完全无辜。”

荧惑小心地在霄暝的身上下了一层咒,“这个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

“不用白费力气了。”霄暝是感觉好了些,心口那变得连续的痛楚减退了很多,“再怎么样也不能隔绝两个相同的魂魄的。”

荧惑不言,她知道霄暝说的是实话。

“或许玄翎会有方法。”

“他说过他没有。”霄暝也是见过那位神灵的。

“那丰国以后……”荧惑知道他有什么放心不下。

“我自有安排。”霄暝打了个哈欠,“既然我醒了,我就继续看奏折了。”

荧惑起身,在霄暝的注视下右手一挥,妖火顿时把所有奏折都化作灰烬。

“……”霄暝不敢说话了,要是荧惑把他也烧了怎么办。

“休息。”

“好。”霄暝乖乖躺下。

“说。”荧惑立刻逼供,“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的后事。”

“……”后事,她说得还真是直白。

“还不快说!”荧惑竖眉。

霄暝老实交代,“我找到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言下之意似乎是他找到了个替补。

“靡凡?”荧惑还记得那个孩子,似乎是个善良的孩子,被压在中景和丰国当中摇摆不定。

“他现在好多了。”为了他说出景瀚宇的计划他内疚了很久,霄暝对他的观点还是不错的,是个可以塑造的材料,只要把他那些优柔寡断都斩断。

“我觉得你好像在推那孩子进火坑。”

他们观点不同,不用在这个问题上沟通。

静默了片刻,他们似乎彼此都没有话好说。

还是荧惑先打破了沉默,“我会想办法的。”

“不用了。”霄暝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在不久前的契约当中他就是这么认为的,除了他想要做的事,他都不想再违背什么规则。

“你是想摆脱这种情况?”荧惑的手轻轻地在霄暝的额头上触了触。

“是。”霄暝不打算隐瞒他的意图,“我不想自己的命和别人的栓在一起。”

那个已经成为别人了,在他们的魂魄撕开开来之后。

“那我有方法。”

“什么?”霄暝不解,玄翎都说没有办法,她会有办法。

“恩。”荧惑心不在焉地应他,纤细的手指在霄暝的额头上不停地画,“等会儿大概会有点不舒服,忍着点。”

“荧惑?”霄暝想要起来,却被荧惑按了回去,他的力量远不是女妖的对手。

细细的血色脉络在额头上浮现,然后隐没进皮肤里。

冰凉的感觉也渗透进去,冻得霄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荧惑!”他看到女妖的双眼流下血,浑身的汗就像是浸进了水里面,他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

霄暝就听到这一声之后就觉得浑身的骨头仿佛要被揉碎一般疼痛,之后就陷入了黑暗当中——

“你有愿望吗?”

“谁会没有愿望?”

“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是吗?我想要的……”

霄暝醒了过来,荧惑已经不在了,身边也没有奏折的影子,摸摸额头上光滑得什么都没有,那冰冷渗入骨子里面的感觉好像是昨天在做梦一样。

桌子上有一封信。

“霄暝:

以后我都不会再来见你了。

你我都不想陷进****的水潭里,那就这样结束吧。

你给你的咒不是用在现世,它只能帮助你在来生摆脱同一个魂魄的束缚。只要经过了下一世的历练你就能不和景瀚宇分享同一个寿数了。至于这一世就请你多多保重了。

荧惑字”

这一世就这样?

他想要的始终都追逐不到?

霄暝笑了起来,他们其实都明白,不过他们都避开了。

他们的心里都有对方的影子,也都有比对方更重要的事情。

“其实你不明白。”霄暝点燃了蜡烛,把信放到了火焰上,看它烧成粉末,“其实我也不明白……”

门口的属下敲了敲门,“陛下?”他们听到房间内有声音,他们的王醒了。

确认手中的信已经变成了灰烬,霄暝重新坐到床边,“进来。”

推门进来的人呆了呆,屋子里能闻到很明显的焦味。再看看他们的王身边并没有昨天晚上放进来的奏折,难道昨天晚上的那些都被烧了?

看他这种表情霄暝当然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那些奏折重写,简单利落点,我不想看到这么啰嗦的东西。”

严正的表情和凌厉的眼神让下属抖了抖,“是。”

不是他想要说什么,这班人现在天下太平了就开始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报了。

“靡凡呢?”他记得他是把他一个人丢给了那些朝臣,在他生病的时候用那些事情锻炼锻炼靡凡也好。

“二殿下?在他的寝宫。”

靡凡做起事情来还是有模有样的,他的性格很认真,什么事情做起来也是这样习惯性地认真。

霄暝进去的时候他正起来工作,看到他出现在面前立刻站起来,“大哥……”

这声称呼里面多少带着不习惯和不情愿。

霄暝也不想强迫他,不过他时日无多,也只能这么做。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他伸手拿起靡凡批过的公文看了看,发现那孩子在那边僵硬不自然起来。

批阅得很好,有条理也有层次分明,假以时日就不比他差了。

靡凡在那里偷偷看他新认的兄长,这段时间他就像在做梦一样,一下子从一个普通的贫民百姓变成了丰国的皇族,现在又被他兄长塞到这个位子上,他都不敢想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兄长,他在之前都是通过各色的传闻来认识他,都说他野心甚大,但通过自己的眼睛去看怎么都像不像传闻中的样子。

看过了靡凡的表现之后霄暝走了出去,只要他待在那里靡凡就会很紧张,他自知自己是在利用这个孩子,不过现在也只能利用这个孩子来让新组合的丰国和中景度过难关了。好像他记得在历史上也有人这么做过,在很久远的过去北琉和南秦对立的时候,碧落的创始皇帝也用血脉将两个国家联系在了一起。

“不用跟着我了。”霄暝挥挥手把身后跟着的人们打发走,“我想一个人在宫里走走。”

身后的臣子们相互看了看,退了下去。

很久没有这么走过了,在寂静的皇宫里一个人游荡,小的时候还是皇子的自己似乎也在晚上的时候这么做过,把所有人都赶走一个人闲逛。想起那个时候属下们的脸和先前臣子们的脸还真是惊人地相似。

这里不是丰国的皇宫,这里是中景的都城,是景家曾经的最高权力统治中心。在这里游荡的霄暝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

是不是有景家人的魂魄在这里游荡,就好像他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