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镜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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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也好。”太后看着最近瘦了不少的孩子,“他也该帮帮你的忙了,最近这么多事,我看你都分身乏术了。”

“没有办法。”霄暝也只有在他母后面前会吐吐苦水,“毕竟是两国初合,很多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比如要安抚中景旧族,比如不能让丰国那般家伙在这里过于嚣张,比如丰国的内部需要适时照应。

“你呀。”太后苦笑,这孩子就是太会累坏自己了,“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嗯?母后有事?”

“说到霄凡的年岁,你也不小了吧。”看着疑惑的霄暝的神情,太后还是决定把事情挑明了说,“这么大的年岁还没有立妃,你可是霄家头一个。”

是这件事啊。霄暝啊了一声,他是没有立妃,因为完全没有这个意愿啊。

“孩儿想等事情平息下来再考虑这事。”照以前的方法,拖字诀。

“是什么事情让你安不下心?”太后可是着急了,先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都已经有了霄暝了。

“是一些奇怪的凶案。”霄暝老实说了,“可是其中牵涉到中景的旧族,不处理好的话很难安抚民心。”

原来还是跟中景和丰国相互冲突的关系,太后点头,这是要优先处置。

“那你先处置这件事吧,立妃的事情我先帮你看着。”

“母后先看着?”该不是和以前一样闹腾选妃的事吧,霄暝还记得上一次在折腾得人仰马翻之后居然选上来的妃子中出现了刺客,还害得他肩膀上中了一招,那之后母后就很久没有插手选妃的事情了。

“当然是先帮你准备成婚了,你不是自己都选好了吗?”太后气他保密良久。

“我?”霄暝不记得自己有乱点嫔妃,“选好了?”

“唉唉——”太后叹气,“不就是荧惑姑娘吗。”

“……”太后怎么知道的。

“好了好了。”霄家的后宫大家长笑了起来,“看你这脸红的,从小就知道你在这方面脸皮薄也不用薄成这样吧。荧惑姑娘人是不错,不过现在顶着前中景国王妃的头衔,也该是想个办法让她从这里脱身了。守丧时间也满了不是,只要她一脱身你们俩就没顾及了吧。”她还以为霄暝是担心这个。

“咳。”霄暝咳嗽了一声,“我和荧惑已经想好计策了,过段时间荧惑会借口修行离开,然后就能成了。”

“这样啊,我说呢你们两个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出办法。”太后恍然大悟,“那我这段时间就好好和荧惑姑娘相处相处,怎么说我都是她未来的婆婆。”

“母后,您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到这件事,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绝对保密的,让她知道我告诉您了她会生气的。”

“荧惑姑娘这么小气?”不像啊,太后接触到的荧惑都是相当大方的。

“因为这和她的修行有关,所以有些顾忌……”霄暝尽量说得含糊其辞。

“我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太后可是打从心眼里想办成这件事。

“母后,其实我来还有一件事。”霄暝险些忘了他来的正事。

“什么事?”太后只要霄暝答应他娶王妃就一切好商量。

“我想先立个遗诏。立霄凡为储君。”

“啊?不行。”

不出霄暝所料,太后一口就回绝了,不过他有说服她的方法。

“这也不过是安定民心的暂时之举,您看现在为了凶案的事情闹得这般动荡,不先安定下中景人的心不行啊。”这也是他们进入中景后的承诺。

“这……”太后犹豫了。

“等到过个几年太平了,自然可以更改。”霄暝又加上了一句。

“好吧。”太后勉强同意了,“就先随你的意思吧。”

是年秋初,中丰王霄暝立其弟霄凡为储君,同中景旧族言定百年之后由有着景家血统的霄凡统领中丰,至此民心思定……“将军,你看看。”

部下为他揭来了榜单,景瀚宇浏览了一番心下稍安。

霄凡好歹也有景家的血脉,终会对中景人手下留情吧。

“将军,我听所荧惑那女妖在月圆的时候会在王宫后花园对月修行。”

景瀚宇对这个消息确信不移,他曾经见过女妖在月夜下吐珠修炼,也从各种鬼怪言志中知道月光对妖精的修炼极为重要。而她吐出内丹修行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候。

想要让这三百人都潜入中景把守森严的王宫是个很大的问题,而就在景瀚宇伤脑筋的时候另外一个消息传来了。

“据说那女妖为了方便自己的修行,每次修炼的时候都会调开王宫后面的守卫呢。”

确实,女妖的修炼也是秘密进行的,要是万一让身为人类的士兵看到了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荧惑也不希望自己是妖精的事实曝露吧,何况她还是在暗地里瞒着霄暝进行杀戮计划。凭借着景瀚宇对王宫的熟悉,知道王宫的后面防守本来就比较薄弱,又有成片的原本作为猎场的山林,从那里悄悄潜入,得手后再迅速地从那里撤退的话是很有可能从国都溜走的。只要在追兵还没有到达的地方大家一哄而散,鬼才能抓到他们每一个人。

在仔细思索了计划之后景瀚宇定下了计策,而在那计策实施之前——“众位兄弟。”他向所有人抱拳为礼,“我现在早就不是中景的将军,各位也不是我的部下,我只是想要为我们的王和那些无辜的死难者报仇的人。我知道各位也有不少亲人死在女妖的屠刀下,但此次行动相当危险,如果各位不想冒生命的危险景某人也能理解,想要回自己家乡的人请马上离开吧,再往前我们就没有退路了。”就算是这些人,他也不想看着他们丧命,即便守卫被调开那也是中景的王宫,不是那么好闯的。他无法保证让所有人都平安出来,最坏的结果可能是全军覆没。

“将军!”部下中有人也抱拳回礼,“我们还叫您将军您就永远是我们的将军,我们这些人都是被女妖逼得家破人亡的,我们只想去报血海深仇,没有想过要苟且偷生!”

所有人都用报仇的目光看着景瀚宇,他们是从沙场上下来的士兵,他们从不惧怕死亡,哪怕会在中景王宫丧命,哪怕他们可能会背上任何的罪名。

“我明白了。”景瀚宇突然跪倒在地,吓得对面的部署也贵了下来,一圈人一圈人,大家都跪在了地上。

“苍天可见,今日我景瀚宇在这里和三百位兄弟同心协力,只为斩除妖孽!不求同生,只求同死。”

“斩除妖孽!”

“斩除妖孽!”

一时间激愤的声音在山间回荡,直冲云霄——“都安排好了?”

霄暝的声音在没有什么人的大殿上回荡,让站在他面前的朝臣愈发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感觉今日端坐在王位上的霄暝让他无端地害怕。这两天进行着计划的他们能从霄暝身上感觉到一种近似毁灭的力量。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国君想要去毁灭什么。

“传言已经放出去了,密探也早就在景瀚宇的队伍中潜伏了。剩下的就等他们自投罗网了。”臣下小心地回应。

“很好。”霄暝称赞了一声,“王宫里面也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了,三千的人马,还有两千的弓箭手,景瀚宇绝对逃不出去。”

用五千对三百,就算你们能以一当十也无法逃出这精心设计的罗网。

“陛下。”另一个朝臣出班,“陛下先前不是想要招揽景瀚宇吗?为何此次不设法抓住他好意劝导,这样不是可以得到这个人才,进而能给中景旧部一个表率吗?为什么反而要布下杀局呢?”

霄暝给景瀚宇安排的是一个只进不出的圈套,所有落入这个圈套的人他都只有一个命令,杀无赦。

“他是不会为我卖命的。”霄暝断然否定了朝臣的建议,“既然得不到这个人才,我们又怎么能放虎归山呢。”

“陛下所言极是。”朝臣们没有再提出反对的意见。

他们哪里知道斩断景瀚宇的生命线就等于夺走霄暝的寿命,这两个本是同一个魂魄的人却注定在这场阴谋中共同陨落。

感到胸前隐隐传来疼痛,霄暝的眼光锐利起来。

斩断就斩断吧,他绝对不用用荧惑的生命去交换自己的。等到来生再做一个完整的自己。那样他是不是就能毫无顾忌地去喜欢那个女子了。他的爱恋和景瀚宇的爱恋都是同样的分量同样的深处,只是景瀚宇有机会说出来并实践,他却只能看着那个他深爱的人远离。为了这一点他不惜欺骗了自己的母后,他孤独地站在即将到来的终点上,似乎能看到景瀚宇死在他的面前,也带走他的所有未来。

朝臣们都已经离开了,他的命令会得到彻底的执行,再过十天的月圆就是所有一切的终点。空荡的大殿里似乎笼罩上了不安的气息,让霄暝觉得异常寒冷。

还有几天的时间,就让他多为未来做准备吧,霄凡经验尚浅,幸而有明修和战粟可以依靠,但那时母后的伤心只能靠时间来治愈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中景大殿那没有灯火的室内显得昏暗,漆黑的阴影在地上缓慢地蠕动着,就好像是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它慢慢地探出脚来,然后是四肢,再是躯干,最后是完整的头颅。

张开的眼睛如同鲜红的血,又带着点璀璨的金色,在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眼白和瞳孔,上面只倒影着他能看到的凄厉哀号的冤魂和停留在空中的各类躲藏在黑暗中的情绪。

他朝空中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品味还残留在那里的人类的情绪。

“真是有趣呢。”他轻声细语地说着,就好似怕惊扰到哪个不存在的人,“你居然会决定向自己的命运挥剑,恐怕我们下一次见面要等到你轮回之后了,霄暝陛下……”

景瀚宇离开多少天,潇然就在亭子上等待了多少天。每天早上早饭之前和晚饭之后,忙好了自己的事情的潇然就会在那座能最先看到进村的人的亭子上等待。她想要亲眼看到景瀚宇回来,想要第一个触摸到自己的夫婿。

村里的人一再好言相劝,这样等三个月下去潇然大夫的身体还不被拖垮了。他们只好尽量不去麻烦潇然大夫,让潇然大夫可以省点心下来。

“潇然姐姐,你都瘦了好多啊。”村里的小孩子都知道他们的潇然姐姐在担心。

“唉唉,不要再说姐姐瘦了好吗,姐姐给你们糖吃哦。”哄小孩子潇然很拿手,想到等景瀚宇回来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小孩子潇然就会微笑。

一种思念也算是一种寄托,能够支撑着她走过那人不在的时候。

那是景瀚宇走后三个多月的事情,算算先前他走的时候也说过会需要三四个月的时候,若是路上耽搁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更晚,潇然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山里有的时候也会发生一些事情,到了秋天的时候经常会下雨,还是下那种大雨,有的地方的土地很松就容易被冲走闹得山洪泛滥。没到这个季节村民们就会尽量减少出门,他们的村庄建在不用担心山洪的地方,可村里那些调皮的孩子还是会趁着自己长辈没有看紧往容易被山洪冲到的地方去玩。

穿着蓑衣的村民冲进来的时候潇然还没有睡下,就听那村民急匆匆地叫着,“潇大夫不好了,王家的小三子被山洪掀下来的石头砸伤了。”

这在山洪的时节也是常事,但要是砸到的是要害部位很可能让孩子丧命。潇然连忙取过自己的蓑衣和药箱跟着村民赶到了王家。

小三子可是王家的独苗,在他之前的两个孩子在潇然到来之前都因为害病没有及时就医死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的夫妻万分欣喜地看到一度被他们视为观音菩萨的女神医到了他们家里。

潇然大概看了一下,小三子是被石头砸到了脑袋昏迷不醒,不过好在那块石头没有正中他的头顶,而是从额角那里擦过去,伤势并不严重,她给他用干净的水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上了药包扎好之后看这孩子的脉象脸色都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应该没有大碍了。

“应该很快就能醒了。”她这么对感激的父母说,“记得伤口可千万不能碰水。”

交代完了事情后那家的父母送她出门,就在她连着说不用送的时候突然觉得脚好像踩到了什么,然后脚踝的地方一阵急痛。

“蛇!”送行的村人慌忙地叫出了他看到的东西,连忙捡起地上的石块砸过去,把那条被山洪惊出来的蛇赶跑。

“潇大夫!潇大夫!”小三子的母亲扶着了摇摇欲坠的潇然,看到她的脸上一片青黑,这蛇的毒性居然这么猛烈。

“我那里有蛇药……”潇然只来得及交代这么一句就陷入了昏迷……潇然又在做梦了,梦境里比任何一次都真实。

玲珑可爱的翡翠兔子在地上蹦蹦跳跳,金色的小龙盘绕在柱子上绕着,紫色半透明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洒下绿色和蓝色的粉末。奇异的山石和小小的溪流,还有四周若隐若现的薄雾,这个地方似乎就像是传说中的仙境。

一只白色的小猫在地上抓着潇然的鞋子,潇然俯下身把它抱了起来,毛茸茸的小猫看起来很是脆弱,身上还有着黑色的斑纹,额头上的斑纹也很漂亮。

这个地方甚至还有一种很淡很淡很好闻的味道,让潇然觉得就好像累到极点突然能得到休息。

很困,很想躺下来睡一觉,这里的青草看起来很柔软,躺下去一定很舒服……“潇然。”

谁在叫她?不要吵,她要睡觉……“潇然,不要睡——”

“潇然——”

那声音终于把她吵醒了,她张开眼睛,看到了一双深蓝色很美丽的眼睛。

“是我,玄翎。”银白色的长发几乎要拖到地上,在额头上有着银色月牙一般的印记,这次潇然能够近距离地去看,那其实是一条飞天之龙的形象。白色的衣服在衣摆和边角上有深蓝色的锦线刺绣着的云纹。

潇然呆呆地看着他。

真的很漂亮,就好像上天最精工细刻的工艺品,又相当地自然舒服,让看到的人不由地会喜欢上。

“你好像出了点意外。”玄翎的声音很温和,他就好像是在和潇然谈论琴棋书画一样自然。

“我……”潇然思考了一会儿,“是的,我被蛇咬了。”

那这里是哪儿?她的蛇药虽然好用但是据她的观察似乎是那条蛇的毒性更胜一筹。

“因为手链选择了你,所以你会到这儿来。”玄翎朝她微笑,“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手链?”潇然低头去看,那条景瀚宇送给她的聘礼就挂在她的手腕上,此刻正闪着红色淡淡的光芒,“发光了?”

“它在保护你。”玄翎只能在手链上留下他的灵息,至于有了灵息的手链会选择谁成为它的主人就不是他能够干预的了。

“瀚宇……”潇然想起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丈夫,要是他能够立刻回到她身边那该多好。

她没有看见玄翎的眼光暗了下去。她把怀里的小猫抱得更紧,想要从它身上得到一些暖意。

“喵——”小猫发出抗议声,潇然一松手,它就跳了下去,就在它接触地面的刹那白色的光缠绕在猫咪身上,轰然一声发出剧烈的声响,一条银白色的巨龙从那团光亮中飞向天空——潇然被剧烈的冲击弄得坐倒在地上,傻傻地看着刚才还在怀里的小猫变成了巨龙飞上天空。

“抱歉。”玄翎咳嗽了一声,“白月有点太高兴了。”

银色的巨龙拨开了笼罩在这里的迷雾,那些曾经在身边好奇张望的奇异动物们都被吓跑了。

从这里极目远望,可以看到层叠的山峦和苍翠的山林。还有一些成群结队飞来飞去的美丽优雅的雪白鸟儿,它们有白色的长翎尾羽和红色的眼睛嘴巴。

“那是贺鸟。”玄翎在潇然身后告诉她,“是这里特有的鸟。”

潇然张望了好一会儿,“这里是哪儿?”

“青要山。”玄翎的目光也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徘徊,“我出生的地方。”

“再美丽的地方也留不住你,潇然。”玄翎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地弯起嘴角,“只要景瀚宇存在一天,只要你的心里还有他一天,随便哪里都留不住你。你只会在他身边。”

潇然知道他说的对,只要有景瀚宇她就要在他身边。

“谢谢你。”

“谢我什么?”玄翎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失,“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权力去干涉。”

潇然在这里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玄翎知道她就要被救醒了。

“最后问你个问题。”趁着没有消失前,他还是把要说的都说完。

“问吧。”潇然的眼睛还是那么充满活力,“我一定如实回答。”

“如果你和景瀚宇转生,你还会爱上他吗?”

“会的。”潇然的话语留在空气中,“一定会的……”

玄翎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地面,喃喃自语,“你是会爱上那个灵魂没错,可是你可不可能会爱上霄暝的转生呢?”

他的声音当然没有传到潇然的耳朵里,她清醒的时候感觉喉咙难受极了,就好像火烧一样。

“潇大夫醒了!醒了!”

嘈杂的声音立刻涌了过来,可是那些都无法到潇然的耳朵里,很奇妙地,她听到而来一种声音。

一种连续不断的,清脆的声音。

就好像慢动作一样,她手腕上的手链断裂开来,上面的珠子一颗一颗掉落到地面上,那清脆的声音让她骤然心惊。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惊慌的村民不明所以。

仿佛有什么在狰狞地露出笑容,潇然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血红……寂静的夜里,中景的王宫只点亮了很少的几盏灯,尤其是位于它后部的花园的位置更是人烟稀少。当值的宫人们都在打着瞌睡。来回巡视的侍卫也少了很多,在霄暝掌管了这里之后就曾大幅度地消减过王宫的用度毕竟现在是这里的宫殿和丰国的宫殿加在一起,这个开销可是不得了。

“后花园这里晚上来的人不多,所以本来巡逻的人就少,现在就更少了。”

景瀚宇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夜晚的掩护,加上这里的地利,距离他想要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在这般安静的场面里,就连夜晚该出来的动物也消失无踪,一个苗条的身影在无人的宫殿里穿梭。白色的衣服裹着纤细的躯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好像要发出光来一样。

景瀚宇在王宫后面的树林里仔细地观察着王宫内的动静,当那个白色的身影在远处隐隐绰绰地出现后,他的拳头握紧了。

“将军?”手下带着的人比他更激动,看到那个影子就想要冲出去。

“稍安勿躁。”景瀚宇恢复了冷静,他还要等待最佳的时机……就好像景瀚宇在等待一样,霄暝也在等待。

这里是中景的皇家祠堂,里面有着诸多的景家前人,那排列得非常整齐的灵位似乎都是一双双的眼睛,在看着他,在看着这个来自于丰国的入侵者。

它们能看到什么,过去?未来?还是现在?

能看到景唯死在夺命的毒药上面,能看到景瀚宇为了杀荧惑而来,还是能看到他在杀了景瀚宇之后也会死掉?

“你们什么也看不到。”霄暝的声音在回荡,“你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改变这个世界,死者只有永远的沉默。

霄暝的心里很惆怅,再过不久他就要踏进同样的行列了。今天跟着景瀚宇来的一共有三百人,这些人将永远把他们的生命和一切留在这个地方。曾经他们是守护这里的战士,现在他们成了这里的牺牲品。

“陛下。”

外面有人在叫他,霄暝没有回头,他知道身后的人会说些什么。

“景瀚宇和他的部下已经进入我们的陷阱了。”

霄暝的手摆了摆,“再稍微等等。”

他还想看到月光的升起,还想看看月夜的柔美。

今天晚上的月亮并不怎么好,不时有黑色的乌云遮掩住那洁白的光华。

景瀚宇他们已经接近了目标,都能看到那窈窕的身姿在月光的若隐若现下仿佛笼上了一层迷雾。

从这里看过去,整个王宫只有他们正前方的宫殿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景瀚宇记得那里是景家的祠堂,摆放着景家的列位王者。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在那里面?他的心思微微动了一动。

机会不容错失,他的眼睛牢牢地在黑暗中盯住那月下的身影,就怕一不小心她就消失了。

黑暗中是谁张开了眼睛,黑暗中是谁在笑,那疯狂歇斯底里的声音让景瀚宇觉得自己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放松,景将军。”那个声音在耳边说着。

“你是谁?”景瀚宇发出了吼声,但是他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不见了,那些跟着他进入皇宫的士兵们都到哪里去了?再看看前面,就连荧惑也不见了,祠堂那里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整个花园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

“这只在你的幻境当中。”出现的悬坛宗衣朝他摊开了手掌,那里面躺着一颗珠子。

“你?”景瀚宇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是认识那颗珠子的,那是他送给潇然的手链上的珠子。

“不要担心。”悬坛宗衣把他的惊讶当做乐趣,一个劲地笑,“玄翎会救她的。”

玄翎会救的,那个女孩是手链选择的对象。而他只是来看自己欣赏的这个年轻人的死亡的。

“我想说我来时出自好意。”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景瀚宇听,“但是应该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为什么?”景瀚宇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的好意。

“嘿嘿。”悬坛宗衣当然了解景瀚宇的心思,这个年轻人只见过他的一面,他的黑暗并没有展现在他们面前,要说是他没有机会还不如说他不愿意。他只在景瀚宇的身边做过手脚,没有直接碰触他的魂魄。

“要是我说是我让你做噩梦,是我在挑起争斗呢?”他想要知道对方是否还会继续认为他对他没有伤害的意思。

“那你又为什么来?”景瀚宇在幻境中挠头,“我觉得你对我没有恶意。”

悬坛宗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景瀚宇说得对,他对他是没有恶意,他只是他认为的计划中的棋子,他本就不该重视他的死活,但是奇怪的是他还是来了。

“你觉得转生以后的你还是你吗?”

他就快死了,悬坛宗衣清楚地知道。

“我不知道。”景瀚宇依旧挠头,“我没有经验。”

废话!悬坛宗衣翻了个白眼,正常人类哪里来的经验。

“不如这样吧。”景瀚宇好像明白了什么,“等我转生后记得了就告诉你。”

不需要吧,悬坛宗衣想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说出口。

“谢谢你告诉我潇然没事。”景瀚宇真心地道谢,“这样我就没有挂念了。”

悬坛宗衣看着他,他知道了吗?知道他就快要死了。

“现在我得回去了,我要和我的战士们在一起。”

悬坛宗衣放手了,景瀚宇从他的眼前消失,想必那些战士们都会奇怪他们的将军怎么发呆发了这么长的时间吧。他们不知道景瀚宇和他的对话,现在也不知道即将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徘徊在幻境当中,悬坛宗衣的身影融入了黑暗里。

是到了说再会的时候,不管是对这个中景国还是对这个人类世界,他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再这么大张旗鼓下去迟早上面的人会来找他麻烦,但他在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标之前不想节外生枝。

“这么……就走了?”宁意的声音和形象都有些模糊,他上次受的伤可要比心魔严重很多。

“还留着干嘛?替他们收尸吗?”悬坛宗衣没好气。

宁意却发出了笑声,“收尸啊……原来你真的想过这种事。”

“你少管闲事。”心事被说破的悬坛宗衣恼羞成怒。

“哈哈。”宁意可不怕他,“玄翎是说过你变了,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变了。”还变得非常厉害,他都怕他认错人了。

幻境中猛然出现的黑色烟雾化作巨蛇的样子狠狠朝着宁意咬了下去。宁意哀叫一声,笑得太过分的他被咬个正着。

“叫什么叫。”悬坛宗衣看他的身影变作了尘埃,“你又死不了。”

就好像被咬之后化作了沙粒,然后那些沙粒又重新组合起来变作了宁意的样子。

“你搞什么?这么拼命。”宁意无言,“我刚刚要是用刀砍下去,你不死也重伤。”那黑色的烟雾居然是心魔的本体,他这么把本体亮出来干吗,魔的原则从来是能把自己隐藏多深就多深。

悬坛宗衣也不说话,就此化作烟尘消失,留下宁意在幻境里莫名其妙。

幻境中还是一片死寂,景瀚宇的身边却有了可怕的变化。

在那个疑似荧惑的身影消失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妙了,还来不及向周围的人示警就听到在他们身后的人发出了濒死的哀号。

“散开!”

弓箭手的第一轮射击让他们中间的五十人当场丧命,在景瀚宇的命令下他们分散了开来,这样是能够让弓箭手的作用减少到最小,但是也让他们顿时陷入了重围当中。

没有想到这是一个陷阱,也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必杀的阴谋。

景瀚宇惨笑了一声,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选择,杀吧,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拼一个是一个,杀到后来连对面是什么人也看不出来了,鲜血流在脸上,遮盖了视线,他只能看到一片血红的世界,思想麻木了,无法再能有任何的思考,他机械地舞动着手臂,让更多的敌人死在自己面前……“陛下——”臣子在祠堂外面张望着,他是真的害怕了,这两天的宵暝有些反常,让臣下们时刻猜想是哪里出了问题惹他们严格的王不高兴了。

其实已经不用来禀报了,外面的喊杀声是那么惊人,霄暝又怎么会没有听见呢。

开始了吗?

已经开始了。

霄暝闭上眼睛,在景家的祠堂里等待着。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人在叹息,就好像一个声音在说着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的人生是由他来选择的,很多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死亡不是,现在他有了这个机会,并且去实践了他。

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他应该还有一段时间,还记得玄翎说过的话,他还能够好好地教导霄凡一段时间。还能做好一切的托孤工作,大概也能看着荧惑离开,他很想告诉那个女孩他很喜欢她,也很想告诉那个女孩他不想她离开,但是——不能让她发现,也不能让她看到他死。

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霄暝突然感到了好奇,他的致命伤应该就会是景瀚宇的致命伤。那么今天晚上景瀚宇会死于什么?箭?刀?最好不要是乱刀砍死的,霄暝的嘴角微微上翘,他怕痛,也不想死得那么惨。

天色逐渐变亮了,霄暝也听出外面的武器相互击打的声音变轻了。还没有人来回报,看来景瀚宇战斗到了最后。

猛然一种疼痛刺入了他的心脏,霄暝痛得向前弯下了腰,那种痛,比那个晚上被心魔袭击的时候更甚。

原来是剑吗?那种直接的刺入,那种毫不留顿的感觉,霄暝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血也没有伤口,那是刺在景瀚宇身上的最后一个伤口,也将在不久之后出现在他身上吧。到时候不知道那些发现他突然死亡的朝臣们会怎么解释呢。

“呵呵呵……”霄暝低声地笑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

小桥流水的地方,漫天的枫树叶遮盖住了天空,只有碎金一般的光芒从树叶间散落下来,照在人的脸上暖洋洋的,在一天的忙碌过后能够躺在枫树之下安然地享受着天地间的光芒实在是相当地令人心神荡漾。

故乡的味道永远是最能惹人心醉的,古老的枫树林,永不停息的水银般的流水带来清新的味道,等到枫树变成黄色,也是山林中的一些野果成熟的时候,那遍地的红色或蓝色浆果看得孩子们垂涎欲滴,一到约定了时间在山林间敞开了吃,彼此的欢乐相互感染着,看到的都是幸福的笑脸,听到的都是满足的笑声。

但愿一切的一切都不要改变。

还记得儿时的欢乐,还记得乡亲们憨厚的面容。

自己似乎就是为了这个愿望成为当兵的。

守护或许是世界上最真诚的一个愿望,超越自己,超越生命,在某种时刻甚至超越了世界的限制。

曾经听说过,人在临死之前将回溯起自己的一生,以前的遗憾和欢乐都将在最后的时刻用回忆的方式将人的所有填满,景瀚宇曾经对这个说法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但是现在他将不会再怀疑。

他快死了。

在人群中不停地砍杀,已经分不出眼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年轻的,年老的,或者是狰狞的。有什么区别呢,他在杀人,所有人都在杀人,战争就是这么地无奈和残酷,不管你是孝顺的子女还是慈祥的父母,不是被杀就是杀人,想要活下来就要踏着别人的鲜血。

曾经,景瀚宇以为他除了国家没有其他的追求,却原来在生死关头明白过来自己还有活着的意义。

祖传的翡翠手链送给了潇然,或许从见面的时候开始他就有了一种朦胧的感觉,这个女子将是他的归宿。潇然身上那种恬然的气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个远离闹市和京都,在这国家的一偶过着自己小日子的普通乡村。有美丽的枫树林,有美丽的传说,现在还有美丽的潇然在等着他回去。

让他意外的是在不断地接近麻木的拼杀中自己竟然还有那么多的想法。

原来他们都是局中的人。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乃至于最终的焚火,他们无处可躲无处可去,身为局中人,只能在局中生,在局中灭,就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命运丢弃的那颗棋子。

周围的喊杀声连成了一片,景瀚宇知道他的人已经剩下不多了。

然而心头却变得越发空明。

他们在世上生,在世上老,在世上有病痛,在世上会死,荧惑不能实现的愿望,他和荧惑的仇恨,他和潇然之间的别离,曾经在哲别寺里求到得那首听不懂的诗词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就不知那最后的焚火是不是就在这里就将吞噬他。

心痛的感觉骤然间剧烈起来。

景瀚宇满头满身都是鲜血,别人的,他自己的,斑驳的血块在身上凝结,散乱下来的头发被血糊在脸上。

他知道他手上握着的长剑就是他的希望,能够活着回去的希望,不再是为了国家,也不再是为了君王,他只为了枫叶树下的那个承诺,只为了心中那个女子美丽的笑颜。

可是太累了,每走一步都要跨在尸体上,每前进一寸都要用生命做铺垫。

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倒下,是不是可以和现行逝去的战友们相互。

景瀚宇想笑,早在中景王死的时候他和部下们就明白了,他们的战斗不再是为了已经消亡的国家而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中的一口正气。

他也曾经向他们承诺过,只要杀了那个女妖他们就各自散去,回到家中照料老人看顾孩子,这一辈子不管高高在上的君王如何变化,他们再也不会为了别人去战场出生入死。

景瀚宇也记得这也是他对潇然的承诺。

只要度过这一劫,管他什么天下管他什么主上,他只愿去守候自己最想守候的笑容。

可是出不去了,他停步四望,漫天遍地的血红就如同家乡的枫树叶红到了极致。拼斗声是那么地零星,让他的心中充填满了绝望。

无能为力,这四个字烙痛了他的心。

杀人是源于仇恨,被杀也是因为仇恨,在杀人的同时他们也在敌人的心目中堆积着仇恨。

景瀚宇的视野模糊了,行动也迟缓了,周围还有没有自己人活着?

他想要看得更清楚点,却觉得心口的疼痛变得剧烈得难以忍受起来。

很痛,可是为什么呢?

那不是精神上的痛楚,而是实质上的。

长剑从胸前刺了进去,这样的深度应该是已经从背后刺出来了吧。

景瀚宇是真的笑了出来,只是和疼痛合在一起让他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很痛,比不上遗憾。

原来自己没有机会了,真的很遗憾啊。

刺进他胸口的长剑并不锋利,甚至已经断了刃,断了刃的剑刺进肉里能感到一阵钝痛,就像是锯子在锯一样。剑在抖动,因为握着剑的手在抖动。

景瀚宇模糊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

那还是个孩子,难怪手抖得那么厉害,这一次可能是他第一次参加战争,甚至可能是他第一次杀人,难怪他的手抖得那么厉害。

景瀚宇想要说什么,可是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来,张张嘴满口的鲜血就喷了出来。

那年轻的颤抖着的孩子被喷了满头满脸的鲜血,惊叫着后退,插在景瀚宇胸口的长剑顿时被拉扯了出来,疼痛一时间让景瀚宇眼前发黑,险些就此倒下。

可他也不过多支撑了片刻,他再看不见眼前杀他的孩子,再看不见满世界的鲜血,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从鲜血中拔出来看到了晴朗的不因他们而变化的天空,看见了家乡变得嫣红的枫树叶,看见了最爱的人的笑颜。

“潇然……”

杀他的那个孩子怔怔地看着他倒下,看着他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他看不到的东西,也看着他闭上眼睛露出的最后一个笑容,听到他最后的话语。

为什么,想哭,为一个被他杀了的人……第一次上战场的孩子真的哭了。

杀人,岂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吗?

眼前有什么东西飘过?黄色的,红色的。

杀人的少年睁大了眼睛去看,只能看到远飞的一点影子。

那是从景瀚宇的怀里飘出来的一片枫树叶,乘着风远去,成为了濒死的他眼中最后的风景……咔!

细碎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在为村民看病的潇然抬头,看着小小的圆形珠子滚落到了地上,用右手一摸就发现左手上的枫叶链子已经断了线。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吗?

还记得那个人离开时候的承诺,只要等到枫叶变红他就可以回来了。

她也还记得那个人告诉她的计划,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过程,他只是去杀一个妖罢了。

看穿了很多事,也看穿了很多的过去不是他可以干预的,亡国也好改朝换代也好,他景瀚宇注定是一个局外的人。他不想为了君主愚忠,也不想为了没有意义的事件去牺牲自己。他还有自己的生活,还有潇然在等他。美丽宁静不受战火打扰的故乡,美丽可爱的妻子,还有什么比在那里度过自己的一生更好,景瀚宇从来不能适应过分糜烂的生活和太多的繁文缛节,想当初在中景的时候他也更喜欢和士兵们待在一起而不是参加某些大官的宴会。

在他的眼睛里,天寒地冻的时候士兵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雪地里站岗,而那些穿着厚厚的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们却在金壁辉煌的室内大肆铺张。中景国的末代国王虽然提倡廉洁,但是这也阻挡不了有些人的穷奢极欲。

景瀚宇不满,但是他不能说出来,这是斗争在权利圈里所需要做的。从前有个白啸和他做伴,白啸走后他对中景都城里奢侈作风的厌恶与日俱增。在中景王去世之后他甚至一度觉得如果让治理国家严明的霄暝统治这里也不错。

只是——中景王的死让他无比愤怒,当年的时候中景王给予他的知遇之恩和那位君王的仁德都是他尊崇的对象。但是现在这位君王死了,还是死得如此不甘和惨痛。在他的臣民们还来不及明白真相之前他们就被敌军侵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