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3000块大洋对了,那3000块大洋是用‘宣德炉’从白玉三那儿换来的,‘宣德炉’是三哥从段祺瑞的六姨太那儿拿回来的,段祺瑞怎能善罢甘休?他曾经悬赏3000块大洋捉拿‘燕子’李三,那‘鹰爪’们不看段祺瑞的官,还不看这3000块大洋的悬赏吗?这事,时来已久,‘鹰爪’早就安下了眼线,等李三一回到北京,他们就两处‘窝点’一齐‘端’。对!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哈哈,张三爷说的没错,‘风、马、雁、雀’,沾这‘风’字,可不简单呐!江湖风险了不得,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皇甫剑好容易才把这事情的原委想清楚,心里一阵轻松。
他接着想到:“那末,他们对清德堂的人,会是怎么样呢?如三哥不招供,那清德堂就成了他们的重要突破口,连老闆沈友三恐怕都不会放过,实在不行,他们就严刑拷打,那就遭了,赏钱3000块的威力可大着呢!尤其是我那可怜的爹呀,您一把老骨头了,您能挺得过去吗?”
想到这里,那皇甫剑的眼眶里,含满了泪花,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眼泪从眼眶里滴了下来。因他从很小就离开了父亲,自己在外流浪,自打沈三哥结婚,他才找到了年迈的父亲,本打算靠着清德堂药铺,能让他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谁知,又摊上了这莫名其妙的官司,他好命苦啊!
但他又反过来想:“这事不能这么简单的想!父亲在即将冻饿而死的当口,不是让路经前门箭道的‘燕子’李三见到之后,才给救活的吗?难道这救命之恩就不算了吗?再说,这清德堂药铺是拿谁的钱开的?不是人家‘燕子’李三仗义救难,拿出2500块大洋作本钱,才开起来的吗?别人可以不知道,难道你皇甫剑也都忘光了吗?做人,可不能这么做啊!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另外,凭这些年对三哥这人的了解,他是一个敢作敢当,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他如见牵扯这么多人跟着吃官司,他能够不管吗?嗳,如果,他先招供了,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等把别的人都放出来,他再凭他那过人的本领,一跑了之,不就行了吗?哈,这家伙,他比精豆还精十分,他会这么做的!”皇甫剑两眼闪着希望的光芒。他站起身,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天坛,向珠市口走去。
皇甫剑又来到清德堂药铺的门前,围观的人早已散去。铺门和两个大落地窗,被又长又宽的十叉封条封住,门上被一把大铁锁得紧紧的,皇甫剑注意到,那锁,已不是药店原来的锁了。
他想,我是不能去沈三哥的家了,那里肯定有一张张开的网,在等着他来上绑。那么,今夜我去哪儿过夜?去前门火车站?不!那里密探云集,今明后三天,我是他们要找的主要对象,去了那里,就等于是给他们创造了立功条件;去二奶奶家?表妹朱玉凤肯定是没问题,可那大哥们儿皇甫乾嫉妒心太强,万一要被他告密拿了去换钱花,不就冤死了!去前门楼子?那是三哥去的地方,我哪里有那本事?
他忽然想起了连仲三。他们从白云观回来时,连仲三曾在药铺门前告诉他说:他家从‘这儿往南插过去,穿过赵锥子胡同,靠天坛那儿,红庙32号’。“哈!天无绝人之路,我何不去找他?”
皇甫剑到了红庙街32号一看,是个大院子,进院门遇见个妇女,一打听连仲三,她乐了,问:“您是来算卦的吗?”
随后用手一指那西屋,说道:“他就在那畸角住哎,毕神仙有人找!”
那西屋门忽一开,毕仲三趿拉着鞋,低头走出房来,抬头见是皇甫剑,忙双手抱拳笑道:“不知皇甫兄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请入毕神仙洞府,品茗饮酒!”
皇甫剑低头进屋,见房子不大,又矮又小,靠墙边用木板搭的床铺上,摆着个小炕桌,桌上摆着一个酒壶两副杯筷,一包荷叶酱货,一包花生米,一碟小葱拌豆腐,还有一大包小笼包子。就靠门口桌边坐了下来。
连仲三将门关上,道:“皇甫兄,铺子出事了?还是李三兄出事了?”
说着,靠炕桌里面床上一坐,又将两腿盘在床上,顺手将那另一副筷子递给皇甫剑,示意让他吃菜。
“你怎么知道的?”皇甫剑吃惊的问道。连仲三哈哈大笑道:“您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皇甫剑诧异道:“真的?”
连仲三笑声又起,但由“哈哈。”声变为“嘻嘻。”,道:“自家人不打狂语,我只是按《玄关》的法子,来度量您而已!”
“怎么?有甚奥妙?”
“《玄关》上说:‘一入门先猜来意,未开言先要拿心。洞口半开,由此挨身而进,机关一露,即宜就决雌雄。要紧处何劳几句,急忙中不可乱言;只宜活里活,切忌死中死。捉鬼擒妖,使他心悦诚服,激情发意,探面色、口风定贵贱,勿看衣裳断高低。宜观动静,到意温和,正是吉祥之兆,来人急骤,定是凶险之因’皇甫兄,一是您来的急骤,即来了,进门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低裆甩褂的,明摆着是心里有事!再说,你那脑门子上不是写着呐吗?没一点儿笑模样,是也不是?对也不对?”
“嗯,我正为此而来,三哥已叫‘鹰爪’给‘猴’起来了,药铺也给封了,我又变成了个没娘的孩儿了!”
皇甫剑沮丧地说。随即将桌上酒杯端起,一饮而尽。毕仲三即也端起酒杯,陪了一杯。遂道:“何不问卦于‘毕神仙’?”
皇甫剑问道:“你那‘金’(指算卦)字,不是‘腥盘(指使假)’?可有准?”
“自家‘合字并肩字(指同是江朋友)’怎能用‘腥’?‘攥尖儿’的很呐!(如若卖卜的人先将《奇门大全》、《卜筮正宗》、《三元总录》等等的术学书理研究透了,江湖的行话叫攥尖儿)。”
“那你先甭给我算,给三哥算算,看他吉凶如何?”
“老兄,他还用算?不,他不用算!”
“为什么?”
连仲三端起酒杯向皇甫剑示意后,一饮而尽,道:“您想啊,凭他那本事,他哪里是个人?分明是神!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岂不闻‘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我断他是天马星下凡,凡间之人弄不过他。您说他已被‘鹰爪’给‘猴’起来了,哈,那怎么可能?除非有人把他给坠住了,他自己不愿意跑,对不对?”
“嗯,有那么点儿!”皇甫剑点了点头。毕仲三接着说道:“您放心,等陪着他吃官司的人都没事了,他也就可以跑了。我注意过他的骨像,奇特的很!”
“你如算得准,你怎不替自己算算?将来好发迹!”皇甫剑有意挑剔地说。
“您还别说,我给自己算过,是从卧佛寺里抽的签,你猜怎么着?我这一辈子就跟这‘合’字干上了,只不过不在‘金’字上,而在‘评(指说评书的行当)’字上,所以,我想尽早改行学评书。但现在,我的老师还没出现,一旦缘分来临,我马上改‘评’。来来来,咱边聊边喝啊,就是我这酒菜差点儿!反正,您也不是外人呗!”连仲三又端起酒杯向皇甫剑示意。
皇甫剑端起酒杯,陪了他一杯。遂道:“毕老弟,你这酒杯和筷子怎么都是两个人的,是不是你算就了我今天会来?”
连仲三笑了,他摇了摇头道:“那才是故弄玄虚呐!我在家喝酒,总是这样,没人来串门或找我来算卦,我自己就自斟自饮,喝完酒就算了;如一旦有人来了,我就会说,我早算准你会来了,不信你看,这酒杯和筷子都给你预备好了!让人大吃一惊,所以,这门口的街坊邻居,都叫我‘毕神仙’。咳!这只不过是江湖诈术,一是混口饭吃,二则玩个乐呗!”
“那你给我算算,我可真信!”
“好,您把你生辰八字给我,我给您来个大批八字,准得很!”
“咳,就这不行,我在不懂事时就没了娘,父亲也离家早,只知道属大龙的,没有生辰八字!”
“噢!要不这么着吧,你自己随意写个字,我给你测个字,在‘金’字行,其结果是一样的,好不好?”
“那好,我写个什么字呢?”皇甫剑自忖:到现在,弄得我失魂落魄,无家可归,岂不是天不能容我?遂对连仲三道:“我就写个‘容’字吧!能批吗?”
连仲三道:“这就对了,你看,那‘容’字,乃‘帽子’下面一个‘谷’字,指天下容你之处,乃挂个名就有饭吃的地方,此一般泛指出家人的寺院;再看,如将那‘帽嘎瘩’挪在下面,乃是‘八合’二字,‘合’是指咱们江湖人世,那‘八’字,或许是指八年,或许是指到不了八年,你就又还俗回江湖了。总而言之,你也同我一样,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合’字了!”
连仲三一番话,说得皇甫剑心中疑惑,心想:“难道我这辈子也有佛缘?”便道:“到时再说吧!”
遂喝酒闲聊,直到夜深方休。当夜,皇甫剑就与毕仲三挤在一处歇了。
次日,连仲三换上青色道袍,戴上三棱道冠,拿着算卦的招子和棋具去天桥出摊,他说:“我出去这一天,连算卦带摆棋市,一天总能对乎个块儿八毛的,抛去‘锅地费’(指租地的租金),咱俩吃饭没问题。”
皇甫剑嘱咐他,注意打听清德堂药铺和李三的消息。毕仲三应喏,趿拉着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