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剑看出了儿子的用意,便用温情的眼光看了一眼皇甫劲松,以示赞许。随之,他话接前文,冲着贺甯继续说道:“方才我说,‘无论甚事,冥冥之中总有个定数’,就是说你父亲的病虽然很重,但是,命不该绝。当时,我让你娘给我倒了少半碗白开水,将三钱硭硝化在水中,马上给你爹灌下肚去。便赶快找来你家洗衣用的大小搪瓷盆两个备用,随之又叫你娘找出家中的小米些许,到灶下烧火去熬米粥。我便静守在你爹身旁形影不离。从中午十二点一刻给你爹服下药后,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我就听你爹的肚腹里如雷鸣一般响叫,片时,声响加剧,肠胃竟如开锅一般。我与你娘将你爹架到炕边,将大盆摆在下方用以接便,刚刚备好,只听‘哇’地一声过后,‘哗哗’之声如瓢泼大雨,倾刻,两大盆稀水般污秽粪便盈满。就见你爹全身浮肿全消,瞪时,他的两胳膊两腿及前胸就显现出骨瘦如柴之状,那肉皮松松的只包着骨头。你娘见了,止不住泪如雨下。我让她莫哭,先盛一碗小米粥来,一定要将米粒箅去,最好加一匙糖来。时间不大,你娘端粥来,我扶你爹半坐喂下,须臾,你爹面色渐缓,气力大增,便可与我讲话了。”
皇甫剑说到此,众人都舒了一口长气。贺甯忽然离席,又重新跪在皇甫剑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再次感谢叔叔搭救我爹的救命之恩,小侄今生定当补报。”
说罢,站起身形,近前又给皇甫剑满斟一碗酒,用双手捧在眼前,递给皇甫剑道:“请叔叔喝了小侄敬叔的这碗白酒,小侄还有话请教叔叔。”
随之,又将自己桌前的那碗酒端起,道:“此酒我奉陪叔叔喝了,我当先饮!”
紧跟着,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皇甫剑见贺甯诚心敬酒,心中好不喜欢,也一鼓作气把端在手里的酒喝了个底儿朝天。贺甯把桌上酒墰提了近来,又要给皇甫剑的空酒碗斟满,皇甫劲松见了,赶忙将他爸手中酒碗抢了过去,口中喊道:“爸,你这是喝的第十三大碗酒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就凭您这身块儿坯子,骨头比钢还沉,一旦喝醉了的话,谁能背的动你?”
皇甫剑听了哈哈大笑道:“儿啊!你可知那在景阳岗上打虎的英雄武松,他一顿能喝多少碗酒?”
“******碗!”
牛大哈抢着说道。皇甫劲松把嘴一撇,斜楞着两眼瞧着牛大哈,似瞧他不起地样子说道:“就你能,就你知道!你知道个屁!看你那副傻样,总怕别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皇甫劲松这回可真生气了,他已好久没有骂人了,可一旦生起气来,那样子也是挺吓人的。他冲牛大哈抢白了几句,心里反而觉得不甚对劲儿,忽扭转身向着他爸皇甫剑道:“武松喝******碗,那是施耐庵写的小说,谁看见了?即便大家都认定他喝了十八碗酒,可宋代时,那酒哪有现在的白酒厉害?也就跟咱武萍镇酒厂新出的马尿啤酒差不多!再说,那酒店里盛酒的碗,哪里有这里的海碗大?”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可被他旁边的楼九叔从桌子底下掐了他屁股一把,才暗里将他止住。皇甫剑见状,内心自语道:松儿如不犯楞,这酒喝到何时算了?我酒量再大,也会有醉的时候,万一醉倒,不也是给别人看笑话,给别人添麻烦?不如借松儿的这番话,就此将酒来个紧急刹车,有何不好?主意拿定,便借梯下楼道:“好了,好了!酒要少吃,菜要多餐,诸位,把筷子抄起来,吃菜,吃,吃!”
贺甯将酒墰放下,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入口中,一口就咽了下去。见皇甫剑吃了几口清炒虾仁后,就又把筷子撂在了桌上,便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问道:“叔叔,您怎么知道的我会流浪到这里,却找我找得如此之准?您又怎么认得我的相貌,还叫得出我的乳名?”
“甯子,这些事提起来话就长了。那天,经我给你爸诊治,亏你爸身体的底子厚,泻下两盆秽物来,这就算度过了最为危险的一关。后来,你妈便告诉我,说你爸在上个月底便将你打发到武萍镇来找我,走了约有十来天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你务必将我找到,找到了,你爸就有救了。我听了之后,心里十分放心不下,便不敢在家多呆。第二天,接着给你爸灌米汤,见你爸的病情已甚无大碍,只是须卧床将养几日身体而已,于是,我便告辞你父母,从昌平一直奔向武萍。一路上马不停蹄不敢耽搁,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走到了这里。你看,我为赶路竟踏碎了脚上一双新买的洒鞋。”
皇甫剑将右膝向上屈起来,将脚撂在凳子上。大家都低头来看,见那大脚豆已顶破鞋绑露在了外面。牛大哈咧嘴笑道:“大哥(指脚趾头)饿了,也要出来喝一杯!嘻嘻。”
众人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皇甫剑让皇甫劲松给自己斟了碗热茶,喝了一口,便接着说道:“一路上我一直再想,如碰到你时,你会是个什么模样?当年我离开你家去北平学徒时,噢!那是民国对,民国二十年,那年我二十九岁,正当年,你才仅仅三岁,刚刚能被人搀扶着学步,现在,哈!我都变成老头儿了,叫我怎识得你这三十九岁汉子的模样?但我料定,你爸必定会教你习学武艺,这是一;习武之人如到武萍镇访我,最简捷之处,非墙子河畔莫属,这是二;我赶到此处时,看这儿人山人海,却见是刘蜀豹在这儿摆场子。初时,只瞧那醉鬼正起劲儿地白乎他的生意口,然后又打他那拿手的八仙拳,后来发现戴紫姜于锦城孙祖阴等人都在场中坐着,才意识到今天似乎是有什么活动,于是我便想悄悄地离开此地,能早一点儿去别处找你贺甯。待谢一吨使完大刀后正打钱时,忽见你走入场中耍无赖,要无理取闹,我便留了下来想看个究竟。当你亮出那细细的竹竿要去钻那红砖之时,我马上就断定你就是贺甯无疑了。”
“噢!这却是为何?”
“哈!这里有个原由,待我来告诉你,咱还得打头说起四十二年前,你爹从山西大同府的上华严寺,游方到昌平县九龙山红山寺挂单,被我师父法宏禅师收留在门下。后来你父与我在寺北后山紫松林内,共同偷偷习练此‘怪蟒穿山’之时,当时我们俩人使用的即是这根竹竿。今天,我虽从相貌上不能确切的将你认出来,但我怎会不认得此竿?另外,当你玩儿到最后,使出那‘刘海砍樵’的绝活,将红砖凭空劈成两半时,更不用说,这玩意儿是你家的独门武功,现在,除了你之外,别人如何能练得了?因为,此招是由你爸依据少林秘宗所创,前此,除了我,世上还未曾有人使过,见过,练过。而那‘刘海砍樵’的名字,还是你爸与我在探讨技艺时,出自于我口所赐呢!”
“原来如此!您如不说,我怎能知道这些底细?”
“方才,当我叫出你甯子的乳名以后,你竟然仍未能反映过来,我就是你急需找到的皇甫叔叔时,我琢磨,如要让你马上就能认出我的话,除非我当着你的面,使出那‘小鬼吹灯’的绝活。你说我猜得对也不对?”
“对,太对了!”
贺甯肯定地说。接着,又进一步解释原由说:“叔叔,我临上路寻您之前,我爹确实再三叮嘱我说:‘你皇甫叔叔有一绝技,名叫小鬼吹灯,他能将手中的钢砖用嘴一口吹断,现在天下仍无人可与其相比。你如见到那便不是别人’所以我。”
“哈哈哈!要说天下无人可比,那到不一定!你那‘刘海砍樵’的功力,就已经不算浅了,你可知能人背后有能人的道理?上午,你师伯孙吉顺和你师叔楼海亭都给你露了一小手,其中,他们在发招时,都已经给你留着客气哪!否则,你看你那两只手,现在还长没长在胳膊上?记住,练武之人,功夫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论你武功,已不算劣了,可要大成,还差一层火候。你一定要戒骄戒躁,在百尺竿头,更须努力才是!”
“叔叔教训得是,侄儿记住了!”
皇甫剑说到此处,忽然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即扭转身向于锦城问道:“于老弟,我想起一件事来,这件事埋在心里使我始终不解,今遇见你,正好向你讨教。”
“什么事?该不是我与德明师兄小时候在少林寺一起习武的事吧!”
于锦城将酒碗端起,自顾自的喝了一大口酒他今天上午在演艺场中见贺甯使那“怪蟒穿山。”将红砖钻了个窟窿,就曾怀疑过贺甯可能是德明师兄的传人,待皇甫剑一露面,便使那“小鬼吹灯。”降服了贺甯,紧接着他们又叔侄相认,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大脑翻腾起来,脑海中立即闪现出一连串的问题。
比如,他们俩的武功路子怎么那么相象?叔能认得侄,侄为什么不认得叔?等等。但,从刚才叔侄相认的方式上看,最起码说明他们叔侄二人,在这之前是不曾认识的。等皇甫剑将贺甯介绍给他,说他是他的亲师叔那一刻起,他才恍然大悟地认出,贺甯原来是德明师兄的后人。方才在酒桌上,他又听皇甫剑给贺甯讲道,他如何去他家看望德明兄嫂,如何给德明治病,又如何跑回武萍镇寻找贺甯,以及他们叔侄之间如何通过互认武功而终于相认的过程,使他感觉到,德明自离开少林寺之后的若干年内,特别是与皇甫剑之间,肯定发生过许许多多不平常的事情,否则,他们之间不会出现那么多牵肠挂肚的事情,出现那么多离奇古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