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的时候,亦飞拿着记满了资料的两大张纸,上面的内容有巨有细,从“每种产品的上餐时间”到“见到客人经过需面带微笑弯腰三十度”。
“培训的咋样?”张亮问亦飞。
“你看我记的东西。”亦飞扭扭嘴,把自己的资料递给张亮。
张亮马马虎虎地浏览了一遍,笑着说:“真把顾客当上帝了。我们哪天有时间了去‘安琪’搓一顿,叫亦飞给咱服务,嘿嘿。”
亦飞拍拍张亮,提醒道:“去那里消费,人均150元,你觉得如何?”“操!有这么贵吗?”张亮惊得跳了起来。“最便宜的是青岛啤酒,一罐22元。”亦飞扬了扬眉毛,嘿声笑道。“你说不是该不是外面四块钱一罐的啤酒吧。”张亮问。“如假包换。”亦飞看着张亮惊恐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
“这不是明抢吗?”张亮叱问道,显得很是愤愤不平。
“我们卖的是服务,而不是产品。”亦飞嘿嘿一笑,说道。
“换了个方式抢钱吗?”张亮脸色涨得通红,像个批评家一样讽刺道。
几天后,亦飞通过了考试,也办了健康证,正式成了一名“安琪人”。经理给亦飞发了工作服,上衣为米黄色的短袖,裤子是红黑色的西服裤,领结、铭牌等一应俱全。发了工作服后,员工都挤在狭小的休息室里,等着换衣服。十来个人挤在六七平米的休息室,连其都穿不过来,而试衣间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有人抱怨着:“咱们店长也太抠了,这休息室就不能弄得大一点吗?”马上有人回道:“店长昨天还说休息室太大了呢。”一时间众生哗然,亦飞叹了一口气,从人群中钻了出去,去男卫生间换衣服去了。
王辉说,你们以后称呼我和别的经理,男的叫“哥”,女的叫“姐”就行了,比如把我就叫“辉哥”。于是,“安琪”中有两个哥,一个“辉哥”,一个“坤哥”,三个姐,一个“莹姐”,一个“婷姐”,一个“小敏姐”。
辉哥决定在前两天先为自己树立品牌,提高知名度,他印了八百份传单,凡事前两天持传单来“安琪”就餐就可以吃“霸王餐”。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方圆数里的市民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亦飞给他们宿舍搞到了两份传单,他悄悄地给腾飞他们透露,说的是只要今天来“安琪”凭身份证就可以领取,其实一半都被内部人员瓜分了,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广大市民一掷千金办理“会员卡”的冲动。
一时间,小吃街的其他餐馆老板恐慌了,他们看着如潮的人群涌进“安琪”,百思不得其解,一打听原来做在做免费活动。“这真是个愣头青,太年轻了,不知道人的欲望有多大。”一个秃顶的面馆老板嫉妒地看着“安琪”门前的人群,深沉地说道。“哼,两天就要赔个四五万,你就叫他这么弄。”一个砂锅店的老板不安地向不远处的“安琪”瞅了瞅,对嘟嘟囔囔今天没人光顾的妻子说道。“呵,这小伙子有点魄力啊,但是很是缺少经验。”一个水果商人躺在躺椅里,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喝了一口茶水,平淡地说道。“雷声很大,就是不知道雨点是不是很小。”一位炒板栗的中年人不屑地说道。
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的脸上既有期待,又有烦躁,不愿意晒太阳又舍不得一顿饭。门口待位的服务员满脸堆着笑,亲切地提醒着等待着顾客:“不好意思,您还得再等一会,我们有空桌就会让您就坐。”待位的服务员高兴地近乎忘乎所以了,全然忘了这只是营销时盛况。
外场的服务员已经忙得手忙脚乱了,幸而辉哥从其他西餐店“借”了几个老服务员指挥着,即使这样,传错菜、打翻盘子的事情时有发生。辉哥故作镇静,一脸微笑给每桌介绍自己的店和特色。
场面一度失控。有几桌的客人被忽略了,高叫着“点餐点餐”,但每个匆匆而过的服务员只是微笑着回复:“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最后,客人们愤怒了,拉住一个服务员恶狠狠地说:“你们就是这样服务的?把你们经理叫过来!”坤哥,莹姐,婷姐,小敏姐都去忙着应付其他场面去了,服务员只得去找店长。不幸的是,这位不以言辞擅长的服务员并没有表达出那位顾客迫在眉睫的需求,只是告知店长:“辉哥,有客人叫我叫您。”辉哥也颇为心烦,以为又是“要加水”、“催菜”之类的破事,便回了一句:“知道了。”也就去忙别的事了。客人等了半天,气愤地不行,直接来柜台找店长,辉哥说我就是店长,客人哼了一声,劈头盖脸地骂道:“我叫了半天点菜,等了有二十分钟了,没人搭理我,我叫服务员叫一下店长,还请不来。”辉哥心里暗暗叫苦,只好赔笑说道:“十分抱歉,我们这些员工都是新来的,还不是很熟悉。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我这就给你点菜去。”这时,刚才通知辉哥的服务员恰好经过,辉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跟着客人去他们桌了。
传菜口的菜已经堆满了,服务员挤了一大堆,有的叫着“土豆沙拉下面没有单子”,有的叫着“30桌的披萨上错了!要求换。”,有的叫着“40桌的甜点叫赶紧上。”里面的主厨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女人,脸色铁青,一边训斥着内场员工“动作麻利点”,一边向窗口吼着“都是你们外场服务员传错的,就找里面要,啊!”
全场服务员都在跑着,不幸的是,他们的勤奋对于这混乱于事无补,而且本身就增加了混乱。亦飞记错了二十号的位置,端着“超级至尊披萨”刚抬脚走了几步猛然想起来就回头往二十桌走去,这一举动被里面怒气冲冲地厨师长看见了,对亦飞吼了一句:“你长点记性行不行。”
有服务员把十桌的“蔬菜沙拉”传到了十二桌,于是十桌的客人一直催着自己的沙拉,十二桌的客人白吃了一份沙拉却发现不是自己点的,又勃然大怒说自己点的沙拉怎么上错了。这可怜的服务员只好回去给经理反映情况,先被经理训斥一顿,再回去被厨师长训斥一顿。
有服务员点餐时把客人的“法式红酒烩牛肉芝心披萨”点成了“法式红酒烩牛肉铁盘披萨”,有客人就不满了,说:你们怎么老是犯错误,刚才给我们上错了饮料,这次又给我们点错了,快去给我们换。点错菜的服务员只好硬着头发挨着烦躁的经理的训斥说明情况。
有服务员把盘子打碎了,把水杯打碎了,地上满是玻璃渣,刚想取个扫帚去清理,结果其他服务员和客人走来走去的,弄得他无从下手。被经理呵斥一通在所难免。
收餐盘的柜子上的餐具、餐盘堆积如山,却没有人收拾。经理派亦飞去收拾,亦飞把一筐又一筐的脏餐具抬进洗碗间,碗间的老阿姨哭丧着脸问:“怎么这么多,都放不下了。”两个阿姨动作麻利地洗着、刷着、消毒着,嘴里抱怨着:“手都要掉了。”
几个服务员漫无目的地转悠着,被经理斥责了一顿。映入眼帘的是奔跑的服务员和经理、愤怒的顾客、无奈的厨师长,而顾客们赤裸裸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经理们一边给顾客赔笑,一边怒斥着服务员,只有门口的待位服务员欣喜若狂地看着门口只增不减的人群,怡然自乐地在一方世界里看着混乱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