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生来要建立丰功伟绩的人的身上不仅有博大的激情,有时候也会滋生一些微小的私欲来,使他忘记伟大而神圣的责任,错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当成伟大而神圣的事业。人类的欲望是无数的,像海边的沙粒一样,而且各不相同,所有这些欲望,不管是被吓的或是崇高的,起初都听命于人,但是后来都会变成人的主宰。”
--《死魂灵》
在亦飞经历的这一段堕落的时光里,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内心空虚得像长满了蓬蒿、艾草的庭院,整日的生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得过且过。仿佛一切是什么像就是什么样的吧,也没有兴趣去理睬他们,这种麻木的淡然主宰了他,让他像木偶一样。既没有长期目标,也没有短期目标,失去了理想,失去了信仰,如同一根稻草随风摇曳着。
正如乞丐并没有因为憎恨自己的懒惰而放弃乞讨,正如盗贼并没有因为憎恨自己的罪恶而去行善,他们满怀愧疚,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我们可怜的朋友王亦飞也在不断的嗟叹和悔恨中向着黑暗深处一步不停地走去,每一次自责、悔恨之后,迎来的是更加猛烈的堕落。这就像一个自虐的人,不断地残害着自己,却又同时在大叫:救命啊;他喊得的声音越大,他下一次伤害自己就更严重。
他就这样不顾白天和黑夜的放纵着,在黑暗中一意孤行地渐行渐远,以至于再也听不见来自灵魂的声音了。以前,他惧怕黑暗,他渴望光明;而现在被无尽的黑暗包围太久,他在渴望光明的同时也无比地渴望着继续被无边的黑暗继续笼罩着。我们毋庸怀疑黑暗对人的控制力,相信不久后,他可以与黑暗共舞了。
人无意中陷入堕落之渊,表现了人性的脆弱;但沉迷于堕落,却是人性的坚强帮了大忙。这就好比一个人被鞋里的沙子硌得不行,但是时间一长,他似乎舍不得离开那粒沙砾了。堕落之渊尽管是一座空虚的罪恶之城,但它也有自己繁花似锦的表象。你可以尽问那些沉沦之人,他们忘怀于那消沉之风,他们醉心于那靡靡之音。恰如其分的虚假,一戳即破的伪真,倏然而逝的快感,它们毫无悬念地击败了人性的弱点。试着问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们,别以为他们渴望光明,他们憎恨它。
亦飞也曾有过清醒的时刻,那是他渴望被救赎的时候,自我嗟叹、自我悔恨的时候,但是这些时刻稍纵即逝,欲望马上将他的灵魂吞噬。这种所谓的自由反而使他成为了精神的囚徒,正如追求自然的时候反而失去了自然一般。现在亦飞总是喜欢轻声的叹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这是一件多么可笑有讥讽的事情啊!这就像一个负罪累累的教徒,他总是在犯罪的时候祈求上帝的宽恕,多番以后,神圣的祷告反而成为了他获得罪愆的标志。以前,那些祷告就像一张大网一样笼罩着他,每当他因为罪行触碰了那些神圣的准绳之时,都会惴惴不安,后来犯得多了,那些信仰和道德的大网成为了一种摆设,他漠视它们,他嘲笑它们。正如亦飞总是叹息,却忘记了自己叹息为何。
亦飞清楚地感觉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它丢失了,又没有丢失;它曾经丢失过,它又丢失了。世界是守恒的。一些东西在与日俱减的时候,另一些东西在与日俱增。亦飞的热情之火在渐渐熄灭,他的信仰之力在不断减弱,他的梦想之光在趋向黯淡,他的精神世界在不断荒芜,他的灵魂圣地日益污浊,与此同时,他的妒火中烧,他愈发暴躁,他日益狂傲,他在痛苦也与日俱增,连同那戒不掉的瘾一起不断膨胀。
如果不了解一个人内心的痛苦的挣扎,我们就无法知道他所承受的痛苦之深。多少黑夜,亦飞望着遥远的星空渴望着明天的改头换面?多少恍惚之间,亦飞几乎差点战胜了那可恶的欲望?多少明媚的早春,亦飞希望他的内心世界也能如此明媚?亦飞总是幻想着冥冥之中有一种奇迹能拯救自己,他在等待那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亦飞有一个信条,一切都会过去的。的确,睿智、喜看闹剧的时光老人有着一颗童真的心,他可不愿让所有状态变成永恒,罪孽将被遗忘,苦难总熬得出头,浩劫都有尽头,毁掉一个人绝不是他刻意为之,他喜欢大手笔,你那渺小的不起眼的一朵浪花也岁月长河里荣耀也罢、耻辱也罢也不过喘息之间。
亦飞不止一次发誓,我再也不碰那玩意了。当然,他也不敢发毒誓,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会再犯的。这样留有余地的诱惑让他一次次误入歧途,或许正是因为他不够虔诚,上帝也便没有回应。
“多出去走走。多看书。”“你应该进行一次深刻的反省。”“多参加些社团活动会大有裨益。”“找个女朋友。”“把电脑砸了。”“你可以放弃学习,但是你的对手会吗?”“你难道忘了你们家的情况了吗?”“我实在难以理解一个人的自制力可以差到如此境界,或者说一个人的意志力可以强到这种境界。”“毁了,毁了,你是被欲望毁掉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张亮曾经尝试过拯救亦飞。一天,他走过亦飞的床,严肃地说:“你有病,得治。”亦飞正在玩游戏,不解其意。张亮又经过一次,一本正经地说:“你病得很严重了,不能耽误了。”亦飞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张亮第三次经过亦飞床的时候装作一副害怕、躲避的表情,说道:“你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华佗一筹莫展,扁鹊无计可施。”亦飞心中一痛,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