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比较清闲,我也便走出蜷居的小屋子,迎着刺骨的寒风,摇摇晃晃着思量着要把学校好好看上一遍。
犹然记得那些日子,当我坐在自习室里,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累了,把头望向窗外。天空像泼过蓝色的染料一样,几朵奇形怪状、像棉花一样稀疏的白云在漫无目的地飘荡,阳光明亮却不刺眼,不远处的柳树柔弱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树杈上有几窝不太显眼的灰黑色的鸟窝,不时有麻雀在周围飞徊。远处的两排法国梧桐高傲地对视着,历经年月的身躯上写满了沧桑,再远处,就是高耸入云、四四方方的高大建筑群。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笼中的小鸟,借着金丝笼的缝隙偷窥自由世界,渴望远方的心从未如此强烈过。
正是隆冬时候,校园里无数不多的绿色大多已经走向衰败,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片枯黄、倒扑着的野草,学院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早早地褪去了臃肿的衣衫,显得有些落寞,松林里稀疏的几颗松树灰头灰脸的耷拉着头,干燥、严寒已经搞得他们筋疲力尽,再远处,两排高大的白杨像饱受战争之苦的老兵,在风中诉说着自己无声的故事。往年的这个时候,从四面八方来的群鸦会占据宿舍楼前白杨树的每一个枝头,每到半夜的时候,它们就会聒噪、不停息地发出“啊”“啊”的叫声。今年群鸦没有光临寒校。
走在还残留着点点残雪的柏油路上,任凭像寒刃一样的枯风拍打着我干燥的脸上,行人大多戴着帽子、裹着脸匆匆而过,偶尔经过的汽车的号声在风中变得沙哑起来。我看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抚摸着他们伤痕累累的躯干,暗思他们在这里伫立几多春秋,也算是有故事的“树”。这令我想起很多天以前,我去香山的时候,特意抚摸了那里的古树;那里的古树年代更加久远,然而看似千疮百孔的躯干摸上去却有种像丝绸一样轻滑的感觉,令我十分诧异,莫非是游人摸得太多的缘故?
前面的有一片竹林,竹竿纤细,竹叶玲珑,唯独竹身被蒙上了一层尘土,好似蓬头垢面的流浪汉,竭力地保持着神采却掩不住全身的一股颓唐。竹林虽小,绿意尚存。看着小小的竹林,我想到多年前一位老师跟同学开的玩笑。老师去招生的时候对同学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学校可是有山有水,有竹林有松林,四季含春,风景如画。”等到同学们熟悉了这片拥挤又不繁华的地方之后,发现这里的确有山--假山,有水--一条巴掌大的湖,四季含春--一棵松树也能撑起满园春色!后来老师又解释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众人只能服气。
绕过老宿舍,就能看见图书馆了。图书馆不大,两旁有些许不知名的树。其中两棵树,当周围的景色还处于夏末的热烈之中,特立独行的它们满树尽已泛黄,像是清新脱俗的仙子。很多人都在树下合影,却忘记了去观察她本身的美。一夜秋风,满树玉瓣纷纷零落,铺在地上,远远望去像金黄的麦田一般;而这时又没人顾及那霎那间失去芳华的树,转而赞叹倾泻一地的金黄。这两棵遗世而独立的古树用昙花一现的美诠释了自己生命里又一年轮的繁华,在那短暂的惊艳的时光里,她是校园里最美丽的英姿。
最为委屈的非时光广场莫属了。时光广场毗邻图书馆,倒也算偏安一隅。也许是因为巴掌大的面积,人们都忘了这里还有个广场,更不会记起广场上还有象征着“流水光阴寸寸短”的小河,最后大家索性对那个两丈高的大钟表也熟视无睹了--尽管他一分一秒也未曾偷懒过。不愿意被人们遗忘的古老大钟最近换上了崭新的外套,现在每隔一个小时,他都会得意洋洋地敲打几下,藉此证明自己的存在;大钟现在成了校园的灵魂,终于被赋予了“时光”的意义。
再前面又是一片树林,树林边有些长凳。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有时会在这里来静坐。记得有次我和同仁在长凳上聊天。我问他:“我总觉得我们的这片天地缺少了点什么东西?”他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少了点‘帝气’。”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骂道:“别跟我提斗破。”他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是诗意吗?”我叹了口气,说道:“或许吧。”“诗意已死。”朋友低头说。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诗意已死?或许,只要心中有诗,哪里都是诗意。那几丛低矮、深扎在断裂墙角、蜷缩在水泥裂缝的灌木,那几株畸形像老人一样佝偻着身躯、弯曲着干枯的手臂的老树,那躯干已空、外表斑驳的梧桐……这些未曾注意过的景色有时候也有摄人心魂的美丽,让人在它的面前只能惊叹,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这是诗意吗?我的内心深处触动了一下,或许……
夜晚时分,约上老友,像诗人一样漫步在校园里。夜色鬼魅般地弥漫在整个校园,只有建筑物里投射出的灯光和路旁橘黄色的路灯灯光。以往在匆匆的脚步下根本无暇顾及四周的风景,今天觉得倒是有点意境。摇晃的街灯发出淡淡的、暗黄色的灯光,让人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逝去的、风雨飘零年月,遥远的灯光诉说着无人倾听的故事,似乎街道两头是当下的白金时代,而街道上还是那往昔的峥嵘岁月。我们久久的望着古老的街灯向着柏油马路的尽头延伸,就像是一个时代向两头蔓延,只是不知道街道的转角会不会遇见那期待已久的邂逅?
白天里面目狰狞的老树在柔和的街灯下显得安静了很多,寒风时有时无,街上的行人缓步走着,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几声微不可闻的甜言蜜语,图书馆的灯光明亮,白天里无人光顾的小花园里模模糊糊地站着几对倩影,时光广场的大钟眼睛里透露着狡黠的目光,主楼一如既往落寞、威武地伫立着,向着西方望去,主干道上有不少身影来来往往,在夜色的掩映下,整个校园一片肃穆庄重。
唯一遗憾的是头顶的星空被城市的灯光照得模糊不清,肉眼可见的几颗星星孤单地眨着眼睛,可怜地望着地上的人群。
此时,老友问我:我们校园的魂是什么?我们的学子到底在传承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幽深的夜色一般深邃,我竟一时无言。行走间,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主席像前;毛主席身袭军衣,在猎猎寒风中大衣被掀起一角,左手拿着帽子背在身后,右手五指张开伸向前方,目光如炬,领袖风采赫然可见。我内心中不觉得涌起一阵暖意,便用手指指主席像,也算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