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金门城的暑期正式降临。一年一度的烈火盛宴如期而至,人们还是低估夏日的威力,说来奇怪,经历了再多酷暑的考验,人们依旧对盛夏存在幻想,但年复一年,酷暑狞笑着肆虐着掠过城市,留下烧红的铁窗、滚烫的柏油马路、死气沉沉的街道,把喧嚣尘上、不可一世的炎域笼罩在这片日渐繁华的城市之上,热浪拂过倒塌的废墟,钻进每一寸缝隙,跨过高耸入云的高楼,在车水马龙的宽阔路面上倾泻着,和天空那轮睁着巨眼的火轮一起仰声大笑,冷漠地看着天地一片滚滚火海。在人们遥远记忆的尽头,夏日还没有这么炎热,市民还可以在下午躺睡在阴凉树下,摇着大扇蒲,旁边放几瓣鲜红似火的西瓜,和着知了随心所欲的歌声,哼着小曲,享受着安逸、舒适的恬静时光。但如今,走出屋子和打开窗户是同样危险的,何况门外也没有小树,向窗外望去,是令人眩晕的高空,地面上缓缓前进的铁皮车就像烤箱一样把人们一步步带入危险的地域。人们像在冬天渴望春天一样渴望着秋天的到来,而事实是,秋天的凉意也无法拂去热浪给人们心中留下的惧意。在坐着无所事事的时候,汗水也如泉涌,更别提那些必须面对上天怒火、要与热浪当面交涉的可怜的人了,所幸那些想要扼杀人的意念的力量让坚强的人们更加强大,苦难成了一份赠礼。
亦飞五人在坐在房子里聊天。“我打开窗子吧,太他妈热了。”何雷叫嚷着。“别啊,你想把我们都热死啊。”致远赶紧阻拦,说,“外面的空气更热。”“你们都抱怨啥,我是你们里面最热的好吗?”王毅光着上身,头发湿漉漉的,手里拿着一张硬纸慢慢扇着,屁股蹭来蹭去,口里喘着粗气,说,“这是老天爷报复胖人的一种方式。”
“我的神,我晚上睡的凉席都他妈是烫的,过一会儿就要翻身一下,不然我感觉快要死了。”何雷说。
辰逸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唱道:“天作盖,地作锅,吾等皆美味。”“妙哉,妙哉!天地一烤炉。”亦飞学着辰逸的样子赞道。
“晚上要是马上睡着了还好,睡不着就等着被清蒸喽。”王毅笑着说。
“你们还好点,我们宿舍八个人,我住的可是银门大学最差的宿舍。我倒觉得热就罢了,关键是蚊子,”亦飞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用手扇了扇,说,“每次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只蚊子就飞过来了,‘嗡嗡嗡嗡’他说。我用手扇扇,蚊子飞走了。过一会儿,好不容易我又恍惚要睡着了,蚊子又飞过来了,‘嗡嗡嗡嗡’他给我说。我真是气得不行,把头塞到被子里吧,我怕被闷死,把头露在外面吧,这厮好像抓住我不放了。我只好给耳孔里塞两团纸,祈祷着: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哎,关键时候,周公就抛弃我了。”
几人哈哈大笑。辰逸说:“我感觉这蚊子也挺讨厌的,蚊香根本就用,估计已经产生抗体了。”
亦飞笑着说:“我宿舍是号称‘开八台电脑在冬天能当暖气用’,我那台电脑自从摔了几次之后,一开机风扇就‘嗡嗡’直响,键盘烫得能把鸡蛋烤熟。所以我们宿舍都是笑着说自己都是些亡命之徒,这么热的天还非要加八台加热器。”几人又哈哈大笑。
“其实,夏天也不都是坏处,”何雷嘿嘿地笑了笑,致远说:“何雷要讲黄段子啦!”几人笑笑,何雷笑着说,“妹子夏天穿的少啊,你可以看见很多白花花的大腿啊,穿裙子的、超短裙的、低胸的都是意外惊喜啊!我觉得这是夏天唯一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现在妹子都挺开放,人家才不怕你看嘞,吸引目光的才叫有料。哈哈。”
致远笑骂道:“看看你的低级趣味!再看看人家辰逸,也不知道学点好的。”
辰逸笑着摆摆手,说:“其实也不见得一些高雅之士心里都是高雅的东西,毕竟都是人嘛,有七情六欲很正常。我以前看一本杂志说胡适和季羡林的,看了之后,我立马感觉名人被请下神坛也是普通人了。说胡适的日记上写:第一天,打牌。第二天,打牌。第三天,胡适写道,胡适啊,胡适啊,你怎么能这么堕落。”大家哈哈大笑。
“说季羡林的呢?他可是文学泰斗嘞!”何雷问。
“说是季羡林在清华大学的一篇日记写的大概是:北师大有女子篮球赛,我们都去看,说是看篮球赛,其实是看大腿,北师大女生的腿倍儿黑,倍儿粗,失望而回。”一伙儿又哈哈大笑。
“你们说这名人都是怎么生活的?”何雷问。
“哎,估计也跟咱们一样,不过就是不用担心什么钱哪,权哪,说不定操心的事更多呢。”致远说。
“你成名了就会发现一切其实都很普通,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亦飞说。
“你又没有成名,你怎么知道?”何雷笑着说。
“我给讲个事嘛。我有个表哥,当我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他上五六年级。那时候看他的样子,我心想:哇,高年级的学生都看起来这么拽。我特别向往高年级,等到了成了五六年级,我发现除了更多的作业跟以前都一样。那是我表哥又上了初中,他经常提起一些明星,听说他和混混打架,我心想:哇,初中生一定特别厉害。结果,等我上了初中之后,我失望了,这不就是换了个环境读书吗?就这么一路走来,每每当我走进看起来别人都能过的很酷的生活之后,我越来越失望。我不知道是我想象太美好,还是现实太无趣。”亦飞说。
王毅笑了笑,说:“其实有这么个原因,因为你不是别人,把别人同样的环境给你,你不一定能感受到和别人一样的东西,因为你是你,他是他,我是我。”
致远叹了口气说:“但确实亦飞说的也有道理,每次咱们都把未来想得太好,然而现实总是给它毁容。”辰逸说:“这其实很好理解,就像你远远看金字塔很宏伟壮观,但是你到近处一看,只看见一大堆石头。距离产生美,美也有偏差,意识中的美和眼睛中的美是有差异的。”亦飞笑笑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跟辰逸待的时间长了,说话都不一样了。”
致远一拍手说:“对啊,我有时候在我们宿舍一说话,他们就说,你说人话好不好。”几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