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人类进入公元21世纪,是从公元2000年算起呢,还是应该从公元2001年算起呢?
我的“新世纪”,应该从2001年开始。
2001年年初,我在庞鹭家时,就订了去美国的往返机票。这次去美国的目的是为了跟美国告别。
我1999年接到父亡的消息时,是在慌乱中走的。所以,我必须回去一趟,清理一下自己的个人物品,以及注销一些与自己有关的账号什么的。另外,与在美国认识的哥们弟兄们打声招呼也是必须的嘛。
1993年我到美国的身份是F2,也就是留学生家属的身份。1995年乐怡毕业工作,她是H1,我就是H4的身份。理论上说,F2、H4签证持有人是不能在当地打工的。这也就是我在美国基本上是以送外卖为生的主要原因,因为这个工作没有打工卡也能私下干。1996年底,我与乐怡离婚。离婚前,乐怡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先帮我到移民局把H4签证期又延了三年。
1999年,在我突然回国前,当时我正发愁用什么身份接着在美国混呢。
到2001年,我的H4签证早过期了。所以,这次我是以商务考察的名义申请了B1签证。我估计,老美的签证官考虑到我曾经为美国人民送过5年外卖的汗马功劳,一点儿都没难为我,就给了我一年的商务考察签证。
我掰手指头一算,一年签证期足够用。我3月份走,9月份回来。10月1号在大海市举行婚礼。什么事都不耽误。
我本来计划和庞鹭一同回美国,权当着我们俩先度蜜月了,但后来一想,结婚前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办,所以,庞鹭就留在江城了。
到了美国不久,我按以前的电话号码联系上了乐怡。把我这几年的近况简单说了一遍。乐怡除了反复说几句“衷心祝福”的话外,就是告诉我:“马怡乐今年小学就毕业了,他们6月份要举行毕业典礼。”
乐怡在电话里,问我:“你来不来参加?”
我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去!孩子的事,能不去吗?”
乐怡在电话中说:“那你就来吧。我们现在住在亚利桑那州。”
“啊?!在亚利桑那州!”
1995年,乐怡从乔治城大学毕业后,我从乐怡那里搬出来住。1996年年底,我们算是正式离婚。1999年,也就是前年,乐怡嫁给了菲利普,一个白人老头,就是乐怡曾经给他做助理的那位校长。当初乐怡的那份工作是徐慈颂帮助介绍的,但乐怡与菲利普恋爱结婚,可能就不是徐慈颂帮的忙了吧?我想。
去年,位于美国南部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大学聘请乐怡做教授,所以,乐怡带着他们全家人去了亚利桑那的凤凰城。他们全家一共7口人,菲利普还有4个孩子,有个比马怡乐还小一岁呢。马怡乐这几年相当于在动物园里长大的。
马怡乐毕业典礼安排在下午举行。我当天上午抵达凤凰城机场后,就直奔马怡乐学校了。我就想早点到,然后守在学校礼堂门口,试试我还能不能一眼认出马怡乐来。
屈指一算,我有5年没见过马怡乐了。孩子应该长得很高了吧?
我从早等到晚,礼堂里毕业典礼仪式上已经开始唱校歌了,我也没发现马怡乐。准确地说,我也没发现乐怡。
我奇怪的是,马怡乐或许长大变样了,我认不出来,乐怡难道也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吗?
作为一名观众,我观看完了毕业典礼仪式的全过程。
我回到酒店,气急败坏地打电话问乐怡:“怎么回事?”
乐怡给我解释道:“马怡乐肯定是去了,是由她爸爸菲利普陪同的。我因为有事,没去。”
晚上,乐怡领着马怡乐和菲利普来到我住的酒店。我们相互间讲话最多的是我和菲利普。
要是从乐怡那边论,我和菲利普还是“连襟”吧?白人老头,就是热情,而且也不见外。首先是介绍他自己的简历,我哼哼哈哈地听着,他说的什么我一点儿都没记住。然后,菲利普开始大篇幅地介绍马怡乐是如何在德智体三方面全面发展的。最后,他好像是想跟我汇报他和乐怡是如何好上的。菲利普说到关键时刻,被乐怡拿话岔开了。
我们是在酒店的大堂见面的。本来是我和他们三个人面对面坐着。可是马怡乐一直转着脸向大堂门口望,最后,索性离开了我们,在远处选了个座位。
不知道菲利普就是爱讲话呢,还是,就是爱讲话!这个见面时间被他用去了90%。乐怡也了解我的性格,我见到反感的人,我是不愿张嘴讲话的。她知道,再这样傻坐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提出结束这场见面。
临走时,乐怡强拽着马怡乐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不曾想,马怡乐对我横眉冷对,大喊道:“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咳,童言无忌啊!后来,马怡乐这话竟然一语成谶。
人的命运常常在不经意间发出征兆……
参加完马怡乐的毕业典礼,我又回到了DC。
之后,整个7、8月间,我好像天天在Party中度过的。有的是我张罗的,有的是为了欢送我,朋友们主办的。其中,在表姐郑莉家举行的那次,应该算是为了同时欢送我和王品一而举办的。
王品一一直在美国的大公司工作,身边的华人朋友很少。参加Party的人,基本都是他们教会的教友。
有意思的是,一般人回国时,大家都会说些类似“回国发大财!”的祝福话。他的教会朋友说的都是“要把福音传遍中国……”
而且,王品一听他们讲话时,面目表情还真十分庄严神圣的。令我忍俊不禁。
和乐怡离了婚,我和王品一就没任何亲属关系了,但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关系处得一直很好。
前几年,我问过王品一:“怎么,看你什么时候你都是乐呵呵的?”
王品一回答:“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我每天都受神的关爱!”
我说:“哥,咱们能不能别张口神、闭口神的?我想,你以前在中国还没信神时,你每天可能也是笑呵呵的。是吧?”
王品一想了想说:“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一切讲究顺其自然,所以,烦恼就少些。但我时不时也是有些烦恼的。这就要靠自己调整心态了。马骏,你要是信神了,烦恼肯定就会少了。”
王品一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神在他的心中,确实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听表姐郑莉说,她是非常反对王品一回国工作的。理由是他们家的娇娇还在校读书,需要有人照顾。因此,王品一的公司前几年找他谈话,希望他代表公司回中国工作,王品一都推辞了。但是,这一次,公司不是找王品一商量,而是命令,让他赴北京任中国区副总裁。如果王品一拒绝的话,那么他的公司也就会拒绝他在美国公司工作了。
表姐还有一个反对王品一单独回国的原因是,担心王品一学坏。
表姐说,王品一不会是主动学坏的人,但男人架不住小秘书的主动进攻啊!
表姐的担心是有事实为证的。好像我们身边回中国发展的人,只要成功了,婚肯定就离定了。因此,这边的人判断谁回国是否混得好,就看他回没回来办离婚手续了。
王品一在家庭与公司的矛盾中,犹犹豫豫地决定回国了。
另一位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就买了一张与我同一航班回国的机票。谁啊?还能有谁是这样的“豹子”性格,杨棉呗!
我从中国回到美国时,杨棉到机场接我。
刚一见到杨棉,我笑着问他:“哥们,我是管你叫杨棉呢,还是叫任诗楚呢?”
杨棉不好意思地说:“还是叫杨棉吧。用这个名字让我躲过了一劫。咳,现在想想,都怪自己当初太年轻了,一时冲动。”
“好了,你现在解放了。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事情了。”
“你在电话没给我讲清,为什么我的事后来不了了之了呢?”
“我后来确实又替你详细打听了一下。你不辞而别的时候,你们银行也没太把你的离去当回事,想去银行工作的人多着呢。你从账上划出5万美元的那家外贸公司,本身财务账就是一塌糊涂。他们公司可能把这笔收入当作坏账处理了吧?哥们,我看你当时是划少了,你就是划出500万美元,他们也会不知道。现在这个外贸企业已经废业清算了。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想回国。”
“对,你应该回去看看父母。”
“不仅这样。我想回去工作。”
“你又异想天开了。在这儿你一年拿15万美元,回国干啥?你有病吧?”
“我想回国接着做我们那个网站。”
“大哥,你摔跟头有瘾是吧?”
杨棉没再讲话。
我以为当时我说服他了呢,不曾想,人家杨棉转天就把工作辞了,又把房子给卖了,收拾好行李,就等着跟我同机回国了。
乐怡9月初来到华盛顿DC开个全美高校的会议。从凤凰城动身前,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义不容辞去杜勒斯机场接她,并把她送到预订的酒店。
办理入住手续之后,我又帮她把行李拿到房间。
我把行李放到行礼台上后,就势往床上一躺,说:“我今天不走了,反正我现在也没地方住。”
乐怡从包中取出一些洗漱用品,对我说:“你怎么还像以前那样没脸没皮的呢?”说着进了卫生间。
乐怡洗过之后,只穿一件睡袍从卫生间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挺性感。
本来,我说“今晚不走”那句话时,真的,啥想法都没有,就那么顺嘴一说。但看到乐怡穿着睡袍头发湿漉漉的样子,让我一下子进入了以前我们做爱前的状态。我起身,抱住正在照镜子的乐怡。
乐怡做了一下摆脱动作,说:“你不担心让你那位新娘知道啊?”
我没理她的茬儿,接着按以前的习惯前进。
过了一会儿,乐怡对我说:“去,先去洗澡去。看你那个脏样。也就是我会将就你吧,还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你?”
虽说从1995年左右就再也没碰过乐怡,但时隔6年,我们在床上还是很顺畅,很尽兴。完事之后,我们相拥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我邀请乐怡去我们俩到美国第一次外出吃饭的那个饭馆吃晚餐。
这是个意大利餐馆,坐落在DC非常漂亮、热闹和繁华的M街上。M街,按中国的叫法是商业街。与通向弗吉尼亚州阿林顿的K桥相连接,所以,白天的M街,无论是机动车道,还是人行道上,永远都是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老美吃饭,不讲究味道,讲究环境,讲究品位。餐桌上摆放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两支点燃的蜡烛。你想不浪漫都不行。
瞧着对面曾经陪我生活了十年的女人,我心中不免忧伤、难过。想想我们可能就此一别,今生难见了,眼泪悄然而下。
“你恨我吗?”乐怡先开了腔。
“开始恨。现在一点也不恨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现在能理解我当时的表现和选择了吗?”
“理解,彻底地理解了。身边有我这样一个废物,家里家外的事都需要你来操持,你当时的压力太大了。我现在的感觉是我对不起你。我当时确实是你的一个累赘。”
“说心里话,我当初也认为你是个累赘。但是,我对天发誓,我从心里往外没有想跟你离婚的想法。离婚的念头,是你一次次在我们吵架时提出来后,我才有的。但是,即使这样,当我们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我在心里还是期盼你说NO。只要你当时不签字,我绝不会主动签名的……你信吗?”
“我相信你说的。咱们相处那么些年了,我能不了解你吗?在当时的情况下,你我离婚好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按中国人的话说,天时、地利、人和,促成了后来的结局。天时地利能成就一个人的成功;天时地利也会让人有个错误的开始。如果说我们错了的话,那就是我们当初选择来到了美国。”
送走了乐怡,离我9月15日起程回国只剩5天了。
9月10日的下午,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位,我还没有跟人家——珍妮告别呢。怎么讲,珍妮也该算是我命中的女人吧。
在电话中,珍妮一听说我回来了,但马上又要走了,就着急得不得了。等她知道我可能是一去不复返了,她说什么都要见我一面。没办法,我只有等她开车来接我。
珍妮见到我后,又开车把我带到她住的公寓了。
我觉得我这样做,特对不起庞鹭。
前两天跟乐怡的那次,我觉得没什么,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心里没有任何的内疚与负罪感。就像是我昨天晚上剩下的饭,今天我给吃了似的。完全是心安理得的感觉。
但是,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挺不像话的。
美国这里有一个风俗,就是新人在结婚的前一个晚上,两个人可以跟自己各自的朋友相聚,而且是很疯的相聚,甚至是可以出格的相聚。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为过。当然,结婚后,也就是第二天起,再出现不良的行为,是要被人谴责的。美国这个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也不是允许乱来的。
我心想,就权当我入乡随俗,今天也过一把“ 婚前狂欢节”吧。然后,从此守身如玉,对得起庞鹭等我30年的身心。
躺在床上,我问珍妮:“你真的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是的。跟你在一起特有安全感。”
“安全感?可有的女孩子说,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呀!”
“那她是没读懂你。你将来是一个会有大作为的男人。”
“你认为有出息的男人,会让女人有安全感啊?”
“那当然啦!男人没有出息,要什么没什么,拿什么保护女人呢?”
“你要知道,男人有钱就学坏。他会在外面养三妻四妾的。你觉得跟这样的男人有安全感?”
“对啊!这样的男人才会给女人安全感的。我不关心他养了三妻,还是四妾。我只关心他能不能供养了我?能养三妻四妾的男人,比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男人,给女人的安全感不是强多了吗?”
啧啧,人的思维真不一样。庞鹭跟我也说过,我会有出息。但由此她对我没有了安全感。到底她们是谁说的对呢?
在我还没弄明白到底她们俩谁说得对的时候,珍妮在床上,给我讲了个让我哭笑不得的故事。
珍妮的妈,也就是我在DC打工的那个餐馆的老板娘,暗暗地喜欢上我了。实际上,那位田师傅经常私下给我做东西吃,都是珍妮她妈让田师傅做的。更有意思的是,田师傅一直与珍妮她妈暗中有来往。珍妮小时候就知道了。
我偷摸住在餐馆的事,女老板也是知道的,只是故意没有声张。她可能觉得我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对她有想法了。至少在办身份时会求到她。
田师傅死心塌地追求她,目的之一就是解决自己的身份。老板娘是美国公民,只要跟她一结婚,立马也是美国公民了。这比先拿工作签证——拿绿卡——入籍的常规之路,省事省力省心,还省钱!有很多移民,都是如此,甚至走假结婚这条路,以换取一步到位的美国国籍。
田师傅一直缠着老板娘,希望自己可以一步到位。可是老板娘虽跟他有苟合之事,但绝没有结婚之意。老板娘却对我有非分之想。
这是珍妮一次在老板娘与田师傅在家里吵架时,隐隐约约听到的。
我问珍妮:“如果当时我和你妈结婚了,你还能跟我上床吗?”
“不一定。也可能,也不可能吧?”
“你真是个ABC!”
晚上,珍妮睡着了后,我在想,若当时老板娘主动提出她的想法,我会做哪种选择呢?是一口回绝?还是顺水推舟,以求一步到位?
好像,我在那时居无定所,衣不遮体,郁闷无助的情况下,选择后者的概率会大些吧。
谢谢老板娘!在我离开她之前,没把这道残酷的人生考题摆在我面前。
即使,这事是珍妮当着笑话,轻描淡写地讲给我听的,我在心中还是为自己感到了悲哀!我曾经差点成为比我大20岁的女人的小丈夫。
第二天早上,我和珍妮在大地的颤动中醒来。
美国,遇到了史无前例的灾难——9?11恐怖袭击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