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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夙惠第十二

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①而窃听,炊忘著箄②,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元方、季方长跪曰:“大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著箄,饭今成糜③。”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曰:“仿佛志之。”二子俱说,更相易夺④,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也!”

何晏七岁,明惠若神,魏武奇爱之。因晏在宫内,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魏武知之,即遣还。

晋明帝数岁⑤,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注释]

①委:舍弃,抛开。②著箄(bì):放置蒸饭用的竹制盛器。③糜:粥。④易夺:订正补充。⑤数岁:年纪小。

[译文]

有宾客拜访陈寔后留宿,陈寔让陈纪和陈谌去做饭。客人与陈寔交谈,两个儿子烧了火之后就去偷听,忘了放置蒸饭用的箄子,饭都漏到了锅里。陈寔问:“烧饭为何不蒸?”陈纪和陈谌长跪着说:“大人和客人讲话,我们就一块偷听,忘了放蒸架,故而现在烧成了粥。”陈寔问:“你们都记下了些什么?”答复说:“好像都记得。”两个儿子一起叙述,互相更正补充,把偷听的话都复述了一遍。陈寔说:“能够如此,那么烧成粥也还行,何必一定要饭呢?”

何晏七岁的时候,智慧过人,魏武帝曹操特别喜欢他。因为何晏在曹操府第中长大,曹操想认他做儿子。何晏便在地上画个方框,自己站到里面。别人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答复说:“这是何家的房子。”曹操听到了这件事,立即把他送回了何家。

晋明帝司马绍只有几岁的时候,有一天坐在元帝膝上。有个从长安过来的人,元帝向他探问洛阳的消息,听完之后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司马绍询问元帝为什么哭泣,元帝便把东迁的缘由详细地告诉了他。然后问他:“你觉得长安与太阳比较,哪个更远?”司马绍答复说:“太阳远。没听说有人从太阳哪边来,这当然可知了。”元帝觉得很诧异。第二天,元帝召集群臣举行宴会时,把司马绍的理解告诉大家,又再次问司马绍。司马绍却答复说:“太阳近。”元帝惊愕失色,说:“你为何和昨天说的话不同呢?”司马绍答复说:“抬头就能看见太阳,却看不到长安。”

司空顾和与时贤共清言。张玄之、顾敷是中外孙,年并七岁,在床边戏。于是闻语,神情如不相属①。瞑②于灯下,二儿共叙客主之言,都无遗失。顾公越席而提其耳曰:“不意衰宗复生此宝!”

韩康伯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③。母殷夫人自成④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著⑤襦,寻作複⑥。”儿云:“已足,不须複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热,今既著襦,下亦当煗,故不须耳。”母甚异之,知为国器。

晋孝武年十二,时冬天,昼日不著複衣,但著单练⑦衫五六重;夜则累⑧茵褥。谢公谏曰:“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昼动夜静。”谢公出,叹曰:“上理不减先帝。”

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岁,服始除,桓车骑与送故⑨文武别,因指语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应声恸哭,酸感傍人。车骑每自目己坐曰:“灵宝成人,当以此坐还之。”鞠爱过于所生。

[注释]

①属:注意。②瞑:睡。③襦(rú):短衣,短袄。④成:制作,缝制。⑤著(zhuó):穿。⑥複(kūn):夹层的裤子。⑦练:绢。⑧累:重叠。⑨送故:把死在任上长官的灵柩护送回故乡。鞠:养育;抚养。

[译文]

司空顾和与那时的名流一块清谈。张玄之和顾敷是顾和的外孙和孙子,都是七岁,在床边玩乐,并在那里听,但并未从神色中表现出来。灭灯睡觉时,两人一块叙述客主两方的言论,都没有缺漏。顾和离开自己的卧塌提着他们的耳朵说:“没有想到没落的宗族又生出这两位宝贝!”

韩康伯很小的时候,家里十分穷,到了最冷的季节,他仍旧只穿了件短袄。母亲殷夫人给他做衣裳,让康伯提着熨斗,她对康伯说:“你先穿上短袄,之后再给你做夹裤。”儿子说:“这就够了,不需要夹裤了。”母亲问他原因,他答道:“火在熨斗里,熨斗柄也会热,我如今穿上短袄,下身也觉得暖和,故而不要夹裤了。”母亲十分诧异康伯的回答,断定他将来必定会成为治国之才。

晋孝武帝年十二岁,冬季的时候,白天不穿夹衣,只穿五六层单绢衫;晚上的垫褥却要叠上几层。谢安劝告说:“皇上保养圣体应当有规律。陛下白日过于冷,晚上过于热,或许不合养生之道。”孝武帝说:“白日动,晚上静。”谢安出来,叹息说:“皇上的理解能力不比先帝差。”

宣武侯桓温过世,南郡公桓玄才五岁,刚脱下孝服时,车骑将军桓冲和准备扶柩归乡的文武官员告别,便指着他们告诉桓玄说:“这些全是你家以前的下官。”桓玄随声痛哭,悲伤感人。桓冲经常看着自己的座位说:“等灵宝长成人,我要把这个位子还给他。”他抚养、疼爱桓玄超越自己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