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隋唐三教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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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五唐代后期的佛教哲学(4)

原则上说,任何事物、事件,都可以启发人的觉悟,因而一切事物、事件,都可以用作启发的手段:“师採藤次见水潦便作放势,水潦近前接师,即便踏倒水潦起来,呵呵大笑云:无量妙义百三千昧,尽在一毛头上,识得根源去。”(《古尊宿语录·大鉴下二世》)马祖道一发展了怀让的启发式教育,使它更加生动活泼,更加丰富多样。其意是要通过各种途径,让弟子领会慧能即心即佛的道理,然而其流弊也日益显露。马的弟子,其教学方式更加丰富多样,然而其内容也就更加不易领会。据忽滑谷氏的统计,有二十五种:把鼻(按:拽鼻孔)、吐舌、拍手、作舞、玩月、捲席、大笑、召唤、掀床、步立、覆鞋、振锡、圆相、作卧势、翘足、敲柱、竖指、拈带、拟势、斩蛇、弹指、举拳、斩猫、打地、拔剑。这里的分类未必合适,据推测也当不只二十五种忽滑谷快天《中国禅宗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152-154页。。举出这些种类,只是说明他们教学方式的繁多罢了。忽滑谷氏列举了这二十五种之后评述道:如是事例不遑枚举,皆出自道一之门。后世手忙脚乱之徒,左喝右棒,竖拳举拂,张口扬眉,恰如颠狂之发作,而自称大善知识之弊,渊源于此。同上,第155页。这样的评述,是中肯的。怀让传马祖道一,马祖道一传怀海,怀海传希运。希运曾于黄檗山出家,所以又称黄檗希运。如果说打在马祖道一那里还仅是教学方式之一,那么到了黄檗,就成为一种基本方式。据《五灯会元》卷四《黄檗希运禅师》载:丈(怀海)一日问师(黄檗):“甚么处去来?”曰:“大雄山下采菌子来。”丈曰:“还见大虫吗?”师便作虎声。丈拈斧作斫势。师便打丈一掴。师在盐官殿上礼佛次,时唐宣宗为沙弥,……弥曰:“用礼何为?”师便掌。弥曰:“太粗生!”师曰:“这里是什么所在!说粗说细。”随后又掌。这样一种方式,在后来兴起的临济宗中发展到了极端的程度。3南宗归宿何处临济宗创始人义玄在黄檗门下学道遭打的事最为生动。据《五灯会元》卷十一《临济义玄禅师》节载,义玄随黄檗学道时,“行业纯一”,但学道三年,未能向黄檗参问。一天在上座睦州的鼓动下,他向黄檗发问:什么是佛法大意?问声未落,“檗便打”。在睦州鼓动下,他又去发问,结果,“三度问,三度被打”。后来,黄檗让他去参见大愚。在大愚处,义玄不仅获得了领悟,而且能和黄檗一样运用这种教学方式:师到大愚,愚曰:“甚么来?”师曰:“黄檗来。”愚曰:“黄檗有何言句?”师曰:“某甲三度问佛法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过无过?”愚曰:“黄檗与么老婆心切,为汝得彻困,更来这里问有过无过?”师于言下大悟。乃曰:“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愚搊住曰:“这尿床鬼子,适来道有过无过,如今却道黄檗佛法无多子。

你见个甚么道理?速道!速道!”师于大愚肋下筑三拳,愚拓开曰:“汝师黄檗,非****事。”师辞大愚,却回黄檗。(《五灯会元》卷十一)这时的义玄,已经不是去时的义玄,他可以和黄檗比一高低了:檗见便问:“这汉来来去去,有甚了期?”师曰:“祇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檗问:“甚么去来?”师曰:“昨蒙和尚慈旨,令参大愚去来。”檗曰:“大愚有何言句?”师举前话。檗曰:“大愚老汉饶舌,待来痛与一顿。”师曰:“说甚待来,即今便打,随后便掌。”檗曰:“这风颠汉来这里捋虎须。”师便喝。檗与侍者曰:“引这风颠汉参堂去。”(《五灯会元》卷十一)义玄后来创立了禅宗新的宗派临济南宗,也把这种以打为教的方式发展到了顶点,并且又加上吆喝。打一般用棒,加上喝,“棒喝”遂成为中国语言中一个特殊的名词。据《古尊宿语录·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载:师问:“僧什么处来?”僧便喝,师便揖坐。僧拟议,师便打。师见僧来,便竖起拂子。僧礼拜,师便打。又见僧来,亦竖起拂子。僧不顾,师亦打。师问乐普云:“从上来一人行棒,一人行喝,哪个亲?”普云:“总不亲。”师曰:“亲处作么生?”普便喝,师乃打。师闻第二代德山垂示云: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师令乐普去问:“道得为什么也三十棒?待伊打汝,接住棒送一送,看他作么生。”普到彼,如教而问,德山便打,普接住送一送。德山便归方丈。普回举似师。师云:“我从来疑着这汉。虽然如是,汝还见德山吗?”普拟议,师便打。这几起打,能够悟出的道理都很少,甚至可说是没有。至于“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更是使人莫明其妙,所以连义玄也不得不派弟子去问一问。后来,义玄感到这种方式的弊病:师应机多用喝,会下参徒亦学师喝。师曰:“汝等总学我喝,我今问汝:有一人从东堂出,一人从西堂出,两人齐喝一声,这里分得宾主么?汝且作么生分,若分不得,已后不得学老僧喝。”(《古尊宿语录·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这种特殊的教育方式,目的是启发修行者觉悟即心即佛的道理。在教学实践中,义玄总结出了一套判别情况、因材施教的方法,叫做“四宾主”、“四照用”等。义玄认为,这种教学,就像宾主往来:“参学之人,大须仔细。如宾主相见,便有言论往来。”(《五灯会元》卷十一)在这种往来中,有时是问者觉悟而教者反而未觉悟,有时是教者觉悟而问者不觉悟,有时是双方都觉悟,有时是双方都不觉悟。这四种情况,分别叫做宾看主、主看宾、主看主、宾看宾,称四宾主。

这种情况表明,在这众多的禅机中,确有许多是卖弄机关,不懂装懂。而义玄总结这四宾主的意义,也是为了判明情况,好因材施教。需要判明的情况还有:求学者对佛法理解到什么程度?义玄也将他们分为四个类型:第一类是仅能放弃我执,第二类是仅能放弃法执,第三类是我执、法执都不能放弃,第四类是我执法执都能放弃。针对四种情况,用四种不同的教育。对第一种,要“先照后用”,也叫“夺境不夺人”,即教育他也放弃法执。对第二类,就要“先用后照”,也叫“夺人不夺境”,即教育他也要放弃我执。对第三类,要“照用同时”,即如“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针锥”(《五灯会元》卷十一),也叫“人境两俱夺”。对第四类要“照用不同时”,“人境俱不夺”。这样的因材施教,在师徒授受这样的教育中,有一定的价值。但也要根据具体情况,制订相应的方法。因为禅宗用这样的方法,基本目的是要求学者领会即心即佛的道理。临济宗着意研究教学方法这件事,也再次证明,慧能以后的禅宗对教义本身已经很难有大的发展,只是用各种方法去贯彻慧能即心即佛的道理。其他宗派,其教学方式也有自己的创造。比如曹洞宗有“五位君臣”,云门宗有“三句”。都是他们总结的特殊的教学方式,任继愈先生的《禅宗哲学思想略论》对此有扼要而精辟的分析载任继愈《汉唐佛教思想论集》,人民出版社,1998年。。后期禅宗的教育,并不完全通过禅机,高僧们也登台宣讲,或者以某种方式宣示教义。如临济宗义玄:僧问:“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师开示。”师曰:“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无实有。如真正作道人,念念心不间断。”各种禅宗语录、历史,内容多是这样的回答和宣示。就是说,禅宗僧人在教学中,也不都是机锋棒喝。但这样的宣示,一般不能超出慧能的思想,所以没有什么特色,也就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体现他们特色的,就是这样的禅机或叫做机锋。而这样的禅机的流弊,则至于呵祖骂佛,无所不为,甚者导致对佛教自身的否定。禅宗在慧能以后,教义上没有什么发展了,整个佛教在教义上也没有重大发展了。然而用禅机贯彻教义的结果,其极端甚至导致反对佛教自身的存在,佛教不能这样地发展下去。从百丈怀海开始,就已经感到慧能思想以及禅机教育所带来的危机,所以他制订了一系列禅规,整顿禅宗僧人的秩序。经还要读,禅还要坐,戒律还要遵守。佛教后来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来。启发式教育,要求被启发者一定要有相当的修养,对于一无所知者,任何启发都不能启发出他的灵感和觉悟。因此,知识的灌输和吸收是启发的先决条件。夸大直觉领悟的作用,是不符合事实的。禅宗禅机教育的历史发展,再次证明了这一点。禅机后来普及到中国士大夫之中,《红楼梦》小说中不只一次关于机锋往来的描写,可以作为禅机普及程度的标志之一。对于在某个领域已经有了一定修养的人来说,这样的机锋的确有启发和促使他进行联想的作用,但前提是他必已先有了该领域相当程度的修养。在谈论启发式教育时,不能忘记这一点。六唐朝后期的道教哲学

(一)唐代后期道教的特点1坚持修身治国的基本原则——从李约到陆希声的《道德经》注唐代后期,道教继续在修身、治国的方向上发展。其代表性著作是李约的《道德真经新注》和陆希声的《道德真经传》。李约认为,《老子》不是“神仙书”,也不是“虚无之学”,而是“清心养气安国保家之术”(《道德真经新注·序》)。他主张崇本息末,认为道就是让人返归自然本性。他也主张保精、复朴,使神不离身,和气常存于心,以此致无期之寿,得长生之道。但他认为:凡言长生久视,言圣人立法于不朽,以济活天下无穷之利,非存有碍之形也。(《道德真经新注》卷三)对于“死而不亡者寿”,他注道:人能行道以利天下,所垂法则制度,皆生于神识机智,一成之后,万古传之,是身死形谢而神常存,故曰寿也。(《道德真经新注》卷二)这样的“长生久视”、“死而不亡”,实际上否定了道教长期以来追求的长生不死。和唐玄宗一样,李约也相信,《道德经》是“老君在西周之日”,“秉道德以救时俗”(《道德真经新注·序》),讲治国之道的书。李约把《老子》书中“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断句改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认为,域中四大,即天、地、道、王。王,应该“法地、法天、法道之三自然妙理而理天下”(《道德真经新注·序》)。法天地之理以治天下,这就是李约对道教基本教义的理解。虽然把道教理解为治国平天下之教,但李约并没有丧失道教的基本立场。他贱视儒教的六经,认为六经“乃浅俗之淡”,“乃黄老之枝叶”(《道德真经新注·序》)。在李约的心目中,道教就是黄老,黄老也就是道教。而黄老道教,就是人君南面之术,是治平天下之道。然而既然把道教认为是治国之道,也就难以避免和儒教合流。李约之后,把道教和儒教糅合为一的,是唐末曾任宰相的陆希声。陆希声认为,老子和孔子,目的一致,方法相合,只是侧重有所不同,“仲尼之术兴于文,文以治情;老氏之术本于质,质以复性”,二者“殊途同归”(陆希声《道德真经传·序》)。因此,他大量援引儒教思想去解释《老子》。首先,他把《老子》的中心思想归结为性情问题。他说:老氏本原天地之始,历陈古今之变,先明道德,次说仁义……其秉要执本,在乎情性之极。(《道德真经传·序》)他认为,人对于美恶的分别,“皆生于情”,并且“以适情为美,逆情为恶”,虽然所谓美者未必美,恶者未必恶,但人情还是要去分别,去争斗,这就是一切祸乱的根源。纠正的办法,是“化情复性”,或说是“以性正情”。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前面已经作了介绍。

《道德真经传》卷三,陆希声从天地生成、人物本源讲到长生问题。他说:夫真精之体,生妙物之用,气形既具,万物生焉。夫阴阳相交而为冲气,冲气运化而成万物。然万物之生也莫不背阴而向阳,冲气行其中,所以和顺其生理也。人之生也,亦以冲气为主。陆希声没有像过去一些注者那样,把“冲”理解为“虚”,而是理解为阴阳二气的混合状态。他认为,正是这样的气生成了万物和人。人有了生命之后,保持和养护自身的“浩然之气”,才合乎“自然之道”:夫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其始有精爽,谓之魂魄。魄者阴也,魂者阳也,阴阳化淳,而冲和之气行乎其间。所以成形,神也。故冲和之气全,则神与形相得,神与形相得则为生;冲和之气散,则神之形相离,神与形相离则为死。死者不可复生,散者不可复全,故必能养其浩然之气,然后可以合于自然之道。在陆希声的词典里,老子的冲和之气也就是孟子的浩然之气,这个气,是介乎神与形之间的东西。只有这个气不散,才能使神留住于形体之内,保持生命的存在。也就是说,在他看来,神是可以离开形体而存在的。养护冲和之气,就是为了保持神不离形体。那么,人为什么要保持生命的存在,并能把生命的存在保持到什么程度?陆希声回答道:圣人之所以重其生者何?将以行道也。道也者,域中之所尊也。虽大包天地,细入毫芒,要而言之,在乎身心而已。是以为道之人,务治身心之要;治身心之要,在处众人之所恶。陆希声不讲长生不死。所谓养气保持生命的存在,也仅仅是保持生命的正常存在而已。并且在他看来,生命的真正价值,是在于“行道”,而不仅仅是它的存在。如果生命仅仅是为存在而存在,把生命的存在当做目的,并且因此而用尽各种手段,不是陆希声追求的目标。这是典型的儒者立场,是儒者有代表性的价值观。介于李约、陆希声之间,有汉州刺史王真,他认为《道德经》不仅是讲治国治身之道的书,而且是在治国治身之道中,也讲用兵之道的书。因此,他把自己著作的名字定为《道德经论兵要义疏》。在该书《叙表》中,王真认为,《道德经》的宗旨,就是教导人们不要轻易用兵:……道君非独讽其当时侯王,盖亦防其后代人君轻用其兵也,由是特建五千之言。故先举大道至德、修身理国之要、无为之事、不言之教,皆数十章,之后,方始正言其兵。原夫深哀微旨,未尝有一章不属意于兵也……圣人先欲堙其源,绝其本,故经中首尾重叠,唯以不争为要也。夫唯不争,则兵革何由而兴,战阵何因而列!王真活动于唐宪宗时代,适当安史叛乱之后,很明显,他对《道德经》的认识,是对安史叛乱的反省,也是对当时藩镇混战的直接反应。所谓把《老子》看成兵书,就是把《老子》看成反对用兵、主张和平的书。在注释中,他反复强调,老子的用心,就是不要人们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