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剑净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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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赴京<四>

只听况天道:“这一式‘推窗望月’迅捷尚可,力道不足,否则那人难逃一死。”

沈珏矮身避开一刀,向后一跳,踢飞一名元兵,叫道:“况大哥说的是,我方才出手,其实有些心软。”

况天冷道:“对敌人有什么好心软的?不照面便罢,既已照面,便一个都不能留。”

沈珏答应一声,恰好一名元兵挥刀砍来,暗自咬牙,双臂缠住对方脖子。左右一绞,欲将他脖子拗断。不料那元兵反应也快,猛一矮身,竟挣脱出去。跟着刀光一闪,削自己双腿。

沈珏连忙闪避,又听况天喝道:“这一式‘古藤盘山’松松垮垮,成什么样子?既拿穴不准,也发力不狠,完全不合擒拿手要旨,再使一次!”说着抓起面前一名元兵,隔着七八人向他掷来。

那元兵大骇,半空中挣扎惊呼。待飞到沈珏面前时,姿势正与前一个相同,只是势道更猛。

沈珏不敢怠慢,将那式“古藤盘山”重使一遍。只听对方颈骨轻响,尽数断裂,慌忙撒手。那元兵软软倒地,双眼一翻,眼见不活了。

况天道:“好,这才有些模样!”

沈珏尚是初次亲手杀人,不免心神激荡。一时间,周围的厮杀声、怒吼声、风声、雨声皆听不见了。

三名元兵见有机可乘,抡刀便砍。

一根熟铜棍从侧面兜出,“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将三柄刀砸得飞上半空。

沈珏回过神,双脚连环,将三名元兵踢开。跟着右手抄住一根射来的弩箭,大力一甩,将偷袭之人弓弩射断,叫道:“项二哥,多谢!”

项甲落在他背后,哈哈笑道:“这当口还愣着出神,有胆色!”言罢将熟铜棍舞成一片,劲风呼啸中,元兵非死即残。

沈珏暗道惭愧,将新学的小擒拿施展开来,拳打脚踢、肘击膝撞。偶尔夹带几手野云掌和岳家散手,也是全力厮斗。

这些元兵虽不谙武技,但久经战事,个个悍勇。此刻一半围住况天,一半围住项甲、沈珏,前仆后继的进攻。

沈珏初时尚觉吃紧,后来招式渐熟,力道也跟着加重。正斗着,忽见五柄刀从不同角度攻来,无法同时抵挡。若跃起闪避,又致项甲背后受敌。虽知他不惧,但也不愿为此。当下横足扫起一片泥水,将左边三人迫退。跟着一矮身,从右边两柄刀中间挤进去,轰中二人小腹。又凌空一个跟头,倒翻回来,挟着一阵急雨,再踢翻一人。

这几下一气呵成,动作巧妙连贯之极。

项甲侧目瞧见,大声称赞。

沈珏心中一动,暗忖,况大哥和项二哥武功高强,原地不动,也能轻描淡写御敌。自己功力尚浅,岂不正该以身法弥补?想到此处,当即改变策略,忽左忽右,忽高忽下,游走进攻。雨幕之下,如同一团灰云。既围不住,也攻不着。

元兵大为头疼,离他近的,固不敢松懈。离他远的,仍可能下一照面被他袭近身,逼得手忙脚乱。

不过一炷香工夫,百十名元兵只剩下二三十人。剩下的无心恋战,忽然发一声喊,分沿河岸和林子方向逃跑。

况天见逃往林中的人少,指着道:“沈珏,你去那面。师弟,你往上,我往下,走!”

沈、项答应一声,各自追来。

且说沈珏进了林子,见前方五人发足狂奔,三晃两晃赶上去,探手抓住一人腰带。

那人反手一刀,迫开沈珏,见况、项没来,胆气稍壮。大声说了几句,另四个调头一齐来攻。

沈珏退后两步,望那人刀上踏落。

那人“哎呦”一声,弯刀脱手。

沈珏抢在手里,以刀为剑,一式“老树缠根”,滚地急袭对方下盘。

四人一面跳跃,一面舞兵刃格挡。失去弯刀那个躲闪不及,一只脚被齐根斩断,长声惨叫。

沈珏略一吃惊,一柄弯刀砍至左颊,急忙矮身躲闪。

挥刀之人用力过猛,一下砍中旁边大树,刀被牢牢卡住。

沈珏一脚将他踢翻,刚要进招,侧方三刀连环攻来,只好再退。

那断足之人绕去后方,大吼一声,要将沈珏抱住。

沈珏弹足而起,半空一个转折,伸足在他后脑一点,落上一根树枝。

那人一只脚收不住势子,向前急冲,正撞到卡在树上的弯刀。刀尖自他额头插入,从脑后穿出,颤巍巍将死尸挂住,一时倒不下去。

其他四个一见,再不敢上前,望北疾走。

沈珏坠在后面,心中反复道,我真的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既不迫近,也不离去。

如此追了二、三里,前方林子将尽,显出两条岔道,四人分头奔下去。

沈珏一皱眉头,掠向右方。追过一条石路,雨幕中传来“哗哗”声,附近似有河流。

前方二人虽已脚步蹒跚,但左拐右绕,显是熟悉路径。

又穿过一片长草,眼前豁然开朗,果见一条大河十几丈宽,浊浪翻滚,涛涛东去。

那二人奔至河边,不顾水流急湍,涌身跳下去。河水一下子将二人淹没,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远处浮起。二人摊着四肢,随波上下,似乎淹死了一般。

沈珏一惊,心道,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不愿落入我手,竟投水自尽,也算得上血性汉子。如此一来,自己也省得再心烦了。踌躇一阵,毕竟不愿折回去杀另两个,便沿河向东追来,要看二人究竟如何。

追了十几里,忽见前方北岸扎有营寨,看旗色,乃是元军大营。河水至此也略缓,上方搭了三座浮桥,下面拦着铁索。

沈珏心中一动,躲在草木之中,悄悄掩来。

那二人浮至铁索处,一把攀住,奋力爬上北岸,进了营去。

沈珏暗骂一句“狡诈”,潜至近处,观察情况。

只见北岸营帐层叠,拒马重重,一队队甲士往来巡守,气氛紧张。

南方地势略低,里许之外,依稀有一座大城。黑黢黢的,与北方营寨遥遥相对,城上旗子翻卷,字号却看不清。二者之间是一大片空地,地上尸首枕藉,遍布残弓断刃,看样子,似乎不久前有过一场剧烈战争。此时天降大雨,不利攻守,故此暂且罢斗。

沈珏心道,不知是哪一路好汉,在此与元兵对峙。有心去城下探视,但不免冒昧。当下记住方位,拟回去向况、项二人询问。正欲离开,忽见北方营寨偏门之中奔出无数元兵,个个扛着铁锹,挽着布袋。径至西侧一丛土山下,便掘土装袋,堆在岸边。不多时,堆了老大一片。

这些元兵虽人数极众,但一旁水声隆隆,又隔着大雨,若非在近处观望,当真一丝察觉不到。

沈珏越看越疑,心道,装这些泥土何用?难道是要趁雨堆在城下,一股脑冲上去?但对方未必没有防备。泥土本重,干燥时负着尚且吃力,如今吃饱了水,更加狼犺。如此攻城,恐怕未至城边,便已伤亡惨重。若说填平河道,有利大军推进,却也不如晴天来的稳便。

想来想去,忽然生出念头,喃喃道:“填平河道...不好,不是填平河道,他们这是要决水灌城啊!”

他之前曾读《史记》,在《魏世家第十四》一节中有言:“秦(决黄河)灌大梁,虏王假,遂灭魏。”又读《三国志》,有“(关)羽率众攻曹仁...汉水泛滥,...七军皆没”之句。眼前此河虽不及黄河、汉水丰沛,但连日大雨,水量也暴涨不少。何况南面城池也未必有大梁、樊城之固,兼且地势低洼,水攻下去,势必大大不妙。自己身在南岸,河水一开,也会陷入危难。

一念及此,不禁暗暗焦急。回头望向来路,不见况、项二人赶来。心一横,发足朝南奔来,不多时来至城下。

只听城上一人大喝:“来人止步,不然弩箭射下去了!”

沈珏高声道:“敢问是哪一路英雄在此驻扎?”

那人喝道:“你是何人,不认得我军旗号?我家主公乃兴化张士诚是也。”

沈珏以手遮雨,望向城头,果见旗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张”字。再往城门一看,又刻了三字,乃是“石子城”。叫道:“在下沈珏,有要事禀告张将军,便请放行!”

那人喝道:“有事快讲,我自会通传。”

沈珏道:“好,你告诉张将军,河北元军正趁雨装土,预备水攻,让他速速出兵应对。”

那人一惊,又喝道:“你从何得知?”

沈珏道:“在下亲眼所见,不信跟我一去便见着。”

那人道:“请稍后片刻,咱们马上点兵,还烦劳足下引路。”言罢急忙派人传令。

沈珏应了一声,便在城下等待。

不多时,城门开处,出来一支数百人的步军。当头一名青年,虎目圆睁,眉毛粗重,长相极是威武。见到沈珏,抱拳道:“沈兄弟,多谢你报信,还请带我等前往。”听声音正是城头之人。

沈珏道:“阁下便是张将军?”

青年道:“在下张士德,张将军是我胞兄。”

沈珏当即引路,一行人借林木隐蔽,迤逦来至土山对岸。朝北一望,只见半个时辰不到,那土袋已堆成小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