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剑净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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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二、入门<六>

那少年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观察炉中动静。

沈珏心中翻江倒海,这才明白,对方一下子抓了许多小孩儿,真正用意竟然在此。什么苗人复仇、暗施阴谋,全都错了。此时想来,前几日见的那些脚夫,一担担挑的,应该便是些矿石、木炭之类。只是将活人作炉料,太过匪夷所思。本来舍身铸剑,上古早有先例,如干将莫邪,便因矿中铁英不熔,身入洪炉,化而得剑。但邹普胜曾道,铸剑讲究心诚,满腔至诚凝结于斯,剑成自有灵性。至于是否伤残性命,并无成章。而眼前这少年,为了铸剑,竟视人命如草芥,实乃罪大恶极!

那少年毫不动容,一挥手,示意玄衣男子继续抓人。

沈珏急忙叫道:“住手!你们.你们这样害人,不怕遭报应吗!”

那少年冷笑道:“你是谁?胆子不小,敢这样对我说话。”

沈珏大声道:“你为铸一把剑随便杀人,老天要让你成功,便是瞎了眼睛!”

少年道:“你懂什么!矿中多含杂质,而人之骨血正可清除,淬炼出的铁汁才更纯,铸成的剑自然也更利。”

沈珏怒道:“人骨、猪骨、羊骨有何不同?人骨可清除杂质,猪羊之骨便不能清除?你草菅人命,有伤天和,一辈子也成不了铸剑大师!”

少年大怒,喝道:“哪来的野种,跑到这儿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把他扔进炉里去!”

两名玄衣男子抓住沈珏手臂,提着来在炉前。

沈珏只觉热浪翻滚,睁不开眼睛,心道,没想到我今日死在这里,师父、大哥,来生再见罢!

那二人手臂一举,便要将他丢进去。忽听门口有人叫道:“且慢,杀不得!启禀少主,属下有要事相告!”

那少年一皱眉,摆了摆手,示意将沈珏放下,道:“进来罢。”

那人闻言入内,正是不久前与沈珏交手的“二师兄”。他急步上前,先施了礼,接着附耳向少年低语几句。

少年一愕,随即喜道:“什么!他是邹普胜的弟子?”说着站起身,走到沈珏面前,打量道:“难怪那么大的口气,当真是失敬,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二师兄”道:“是由一个姓乐的管事接引进来。”

少年嘻嘻一笑,道:“虽然办事不力,却误打误撞,引来邹先生的高足,打一顿板子算啦。”

“二师兄”躬身称是。

少年道:“今日到此为止,来人,还不将这位小兄弟扶起来!花厅摆酒!”说着当先出门。

两名玄衣男子将沈珏扶起,为他伤处敷药包扎。

沈珏惊魂稍定,心道,此人竟识得师父,难道他们是朋友?不对!师父绝不会结交这种残忍嗜杀之辈,且看他要干什么。

当下有人领着,穿过几个跨院,来到一处花厅。厅中已摆好了酒席,杯盘罗列,山珍海味。

那少年换了一身白衣,站在厅口。见沈珏到来,亲自为他拉开锦墩,然后满斟一杯酒,笑道:“此前不知贤弟身份,多有得罪。小兄惶愧,自罚一杯!”饮罢,道:“尚未请教贤弟名号?”

沈珏说了。

那少年赞道:“好名字!双玉合璧乃为珏,取这名字的当是一位饱学之士,小兄猜的可对?”

沈珏心道,你此时扮斯文,难道我就忘了刚刚你胡乱杀人?

少年见他不理,干咳一声,道:“贤弟,令师从不收徒,怎将你收入门下?方才听从人道,你年纪虽小,却身手不凡,武功根基甚佳,显是得了师门真传。如此际遇,实令人羡慕,哈哈、哈哈!”

沈珏道:“有话直说好了,不用拐弯抹角。”

少年目中杀机一闪,笑道:“好!小兄做事,也不喜遮遮掩掩。你可知我是何人?”

沈珏摇摇头。

少年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小兄姓钟名镇南,世居大理,我父便是云南王。”

沈珏一惊,暗忖,原来你父亲是王爷,难怪这么大的派头。嗯,之前那五短汉子喊叫,有一句似乎是“不见彩云不算南”,说的可不就是云南么?

钟镇南道:“小兄平生有两大嗜好,其一武功,其二锻冶。此番来到麻城,便是要参加一年之后的铸剑大会。令师想必对贤弟提过。”

沈珏道:“铸剑大会?我从没听过。”

钟镇南奇道:“此乃天下锻冶匠的第一盛事,就在城南明道山铸剑谷举行,令师怎不对你说?”

沈珏道:“我师父从不铸刀剑,这大会自然不参加的了。”

钟镇南道:“从来不铸倒也未必。但近年来,小兄也听说他只铸农具,百思不得其解.”

沈珏忽道:“小王爷,你地位尊崇,各种奇珍异宝随意使用,想要铸一把好剑,又有什么难了?求求你放了那些小孩儿!”

钟镇南笑道:“那些小孩儿尽是乞丐,整日流浪街头,早晚还不是死?我这么做,还替本地官府省些麻烦。”

沈珏大怒,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钟镇南笑嘻嘻道:“贤弟,你小小年纪,难得一副侠义心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些小孩儿立刻放了。”

沈珏大声道:“好,你说!”

钟镇南道:“我听人说,令师有一口利刃,名为玄机,是否属实?”

沈珏心中一动,登时想起去年望江楼前,与“二师兄”试刀,自己所持的那只匕首便是“玄机”。当下点了点头。

钟镇南目光热切,道:“只要令师肯出让玄机,别说区区十几个小孩儿,便是用一座城来换,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沈珏摇头道:“那是师父宝异常的兵器,我做不了主。”

钟镇南笑嘻嘻道:“做的做不的,就看他是要那把兵器呢,还是要你这个徒弟了。”言罢一挥手,左右侍者来抓沈珏。

沈珏一把掀翻桌子,便要逃走。忽觉肋下一麻,已被钟镇南点中穴道。

钟镇南捏住沈珏下巴,将一粒药丸迫他吞了,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失魂鸩,除了我独门秘药,天下无人能解。你有一个月时间,想活命,就让你师父把‘玄机’送来。”

沈珏又惊又怒,大声道:“你休想,我绝不让师父来换!”

钟镇南冷笑道:“那些小孩儿的命呢?你也不顾了?”

沈珏怒道:“好,那你先放了他们!”

钟镇南道:“见到玄机,我立刻放人。这一个月内,我不杀他们便是。”言罢解开沈珏穴道。

沈珏不动,朝钟镇南怒视半晌,道:“我师父外出未归,这段时间,你们也不可再抓小孩儿!”

钟镇南哼道:“死在临头,还顾着别人。半个月前,我曾与你师父在赤壁相遇,所以才留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走吧!记住,那些小孩儿的命可都在你手里!”

沈珏无奈,跟着一个侍者出了大宅。心中一算,在这已经困了六日。门里松柏郁郁苍苍,门外已是一片萧索。抬头一望,日光刺目,猛地头中眩晕,鼻中闻到一股甜香,险些栽倒。

那侍者冷笑道:“公子爷小心了!这失魂鸩时有发作,一次比一次猛烈,后面还长着呢。”说完自回宅内,将大门关了。

沈珏定了定神,异状渐渐消失,心道,这毒来的好快,幸好只是一阵,须赶紧回去才是。当下望城内疾走,到了家中,见师父仍然未归,对街酒馆的门却开着,于是径来寻刘掌柜。

日已过午,店中冷清。柜台旁站着一个小伙计,长相陌生。

沈珏上前问道:“刘掌柜呢?小查哥儿呢?”

那小伙计道:“他们都不在。”

沈珏心中失望,刚一转身,小伙计道:“等等,你是沈公子?”

沈珏道:“是,你认识我?”

小伙计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纸卷,道:“邹先生飞鸽传书,有消息给公子。”

沈珏喜道:“我师父在哪儿?”

小伙计道:“小的不知。”

沈珏展信观看,只有寥寥数语,写的是:“麻城将有大批武林人物出入,不宜轻举妄动。吾已至明道山,不日乃归。”最后未署名,但是邹普胜笔迹。心中一酸,师父要我小心,可是我已经服了人家毒药,对方还索要宝刃,这当真麻烦!满腔愤懑,辞了小伙计,自回家等候。

三日之后,邹普胜与刘掌柜一齐归来,同行的竟还有陈友谅。沈珏与他一别经年,此时见面,自有一番寒暄。

四人进屋坐定,邹普胜道:“沈珏,你面色有异,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珏跪下磕了个头,道:“师父,弟子闯了祸,请您责罚!”言罢将如何沽酒遇群童、如何乔扮入钟府、如何被困、如何服毒,以及钟镇南以活人铸剑、索要“玄机”等等,一一讲述了。

邹普胜又惊又怒,道:“事发之初,为何不找刘老弟商议?”

沈珏心道,我原本是去找刘大叔的,结果他们一个不在。但如此一说,倒显得推脱责任,当下道:“弟子.弟子鲁莽,求师父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