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荒到北荒有千里之遥,而且地形复杂多变,要频繁爬山涉水,行走不易。虏骑铁骑纵然速度飞快,却也要两天的路程。
周逢的话,给达富内心添了个疙瘩,他越想越是害怕。如果霍轰真的要整死他的话,只要设法把周逢劫走,到时候他交不出人来,自然要引颈受戮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挥之不去,让达富脊背间的寒意越浓,他开始后悔来的时候没有多带些人马。而周逢这个生死仇敌,此刻也变成一个烫手山芋,丢是丢不得,拿着又怕烫手,着实为难。更让他懊恼的是,对周逢居然还不能打,有个丝毫损伤,霍轰还不肯答应。
这不是赤裸裸在刁难他呢。霍轰啊霍轰……无奈对方代表着朝廷,实力又独步天下,达富只能空自恨着,无能为力。
周逢身有枷锁,又被虏骑战士团团簇拥着,想逃是无望了,他索性随遇而安,虏骑要他怎么样,他就尽量配合,倒也没吃什么亏。
只是内心的纷乱却是越来越厉害。达富故意闭口不谈,让他更加为周家担心,而月柔昨夜泣别的样子,又让他内心隐隐作痛,至于如何摆脱当前的困境,同样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出了天荒,便是广阔的西荒。一路上远山如幕,不断出现在眼前,又不断从眼前掀开。而在那巍峨的雪山之间,地形复杂多变,成片的的沙漠、戈壁、草地、森林交错出现,宏伟壮丽,直击心灵。
虏骑的速度渐渐放慢下来,不断有探子被达富派出去,在前头侦察情况,流马回报。
西荒的主人——驼帮,向来以行商为生。而虏骑又素来喜欢劫掠,在他们眼里,每次都满载出去的驼帮,无疑是一块块大肥肉。
一来二往,虏骑就成为西荒驼帮的死敌。驼帮很早就对虏骑下了通杀令,只要发现虏骑铁骑出现在西荒之上,天下驼帮共击之。作为礼尚往来,虏骑的做法是加倍抢夺驼帮商队的财物。
这回达富追周逢进入西荒,曾经与几个驼帮部落打过遭遇战。为了防止走漏出风声,他下令把那些部落杀个一干二净。
即便做得干净,毕竟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又押着不容有失的朝廷钦犯,因此达富加倍儿小心。
虏骑的探马通常都奔驰在大队前方二三十里之外,十人一队,沿线布点,不断将消息往后传。有这些眼线先行,前方哪里有山有水,有部落有商队,都是一清二楚。
虏骑铁骑尽量避开驼帮部落行走,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一来,速度既然下降了。
不过牺牲速度以换取安全,倒是比什么都来得及。
周逢见达富嘴唇紧抿,神色不安,心中暗暗好笑。这个号令万夫,手段玲珑的虏骑少骑主,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今命捏在人家手里,好歹还是要低调点。因此周逢默不作声,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逃走。
小心翼翼行军中,夜色渐渐罩下来,寒意随之袭来。
夜色只能阻止一般人,挡不住虏骑飞奔的铁蹄。火把被点燃后,数百人的部队化为一条蜿蜒的火龙,疾奔在西荒崇山峻岭之间,去势越来越快。
直到子时将近,达富见手下疲态毕露,这才下令安营扎寨。
即便是急行军,虏骑的营寨也是扎得简约而不简单,简单的寨墙与营房,兼具有休息与防护的功能,营寨四周,分派数十个哨岗,时刻监视着四周动静。
营寨之中,人不解甲,马不解鞍,枕戈待旦,做到敌情一出现,马上就能做出反应。
周逢独自被安置在一个小帐篷之中,帐篷位于营寨中间,不但外面有数名虏骑战士不眠不休守着,不远还有个哨岗,也在警惕地往他这边盯着。
绵密的鼾声四起,从一个个帐篷里透出来,传进周逢所在的那个帐篷里。对于军中儿郎而言,快速入眠是一个基本功,它往往决定着在接下来随时会发生的战斗中是否有个好精力。
身上的枷锁镣铐依旧紧锁着,周逢躺不下去,只能坐在羊毛毯上。他侧耳倾听良久,确定连帐篷外的守卫也在打瞌睡后,便深吸一口气,催化逆火术,想炼化身上的镣铐。
但是镣铐材质独特,不但未能融化,反而把热量传递到周逢表皮上,烫得他急忙住手不迭。
而戴着镣铐和枷锁,根本无法逆风飞起,唯一的希望就是逆力了。
周逢来回试了几次,但这镣铐的设计就考虑到压制逆力修习者,它并没有对被铐者施加太多的力量,只是束缚着人,让人的逆力难以发挥。
看来,虏骑已经把所有逃跑的生路给事先堵死了,周逢颓然放弃了尝试,闭上眼决定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后再找机会。
他这眼睛一闭上,整个人便放松下来,灵台随之空明起来,只觉身子一轻,犹如叶子飞在空中那般,轻盈而飘逸。
但是,在这飘逸中,却有个若有若无的重压感,让周逢感觉很不熟悉。
周逢猛然睁开眼,重压感分明是来自他右手。他缓缓摊开右手,发现黑暗中,上面竟隐约有点金光在闪动。
右手掌心里,一直紧握着早上日盛送的那个酒坛碎片。周逢虽然不知道日盛送他这个是何意,但还是紧紧攥在掌心。
他的双手被枷锁给枷住,搜索他身子的虏骑战士根本没想到他掌心里会攥着东西,因此并没有发现其中还暗藏着东西。
一整天行军下来,右手握习惯了,周逢浑然不记得掌心里还有块酒坛碎片。此刻,他好奇地看着那酒坛碎片,发现里头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周逢逆火术一发,酒坛碎片表面迅速发热、冒火。泥土烧尽后,里头剩下两道金光闪闪的东西。
周逢仔细一看,又惊又奇,只见那竟是两把小小的金钥匙,跟日盛交给达富的金钥匙大小形状都极为相似。
周逢立刻拿起其中一把,插入枷锁上的锁孔,里头“嚓”地一声细响,竟是开锁的声音。周逢心哆嗦起来,又拿起另一把金钥匙去开锁。
第二声“嚓”过后,枷锁居中打开。
周逢大喜,两把金钥匙轮流上阵,很快就把镣铐也都打开了。他长吁一口气,却又看着那对金钥匙发呆起来。
“为什么酒坛碎片里藏有金钥匙……很显然,这是日盛或者是奶奶有意而为。如果是奶奶的话,还好理解,但如果是日盛的话,却又不那么好理解了……”
一阵梆角声,把周逢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悄悄掀开帐帘一角往外望去。长夜漏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整座营寨一片寂然,累乏不堪的虏骑战士,正当睡得香甜。连守卫在帐外的几名战士,也都支着长矛在那边打瞌睡,一个个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扑倒。
这个时间,人困马乏,正是逃生的良辰吉时。
周逢当机立断,掀开帐帘,贴着地面翻滚出去。这一下走得低,速度又轻,根本没有引起那几个在迷糊中的守卫的注意。
而此刻天又比较黑,因此远处也有些困头的守卫,同样没发现有人在地上移动。
周逢趴在地上好会儿,确定没被人发现后,这才悄悄运起逆火术,把火力向四周蔓延开来。
“呼!”“呼呼!”“呼呼呼!”
周边几座帐篷,突然间凭空冒出火,熊熊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得快,迅速在营房之间蔓延着。
达富有从明尊那边,知道一些周逢的事。但是明尊对周逢能够操纵火的原因,本身就了解有限,因此没跟他透露太多。而达富又认为周逢被枷锁镣铐重重限制住,就算有什么异能,也是逃脱不出的。根本没想到,周逢会意外得到镣铐的钥匙。
突然而来的大火,眨眼间就吞噬了整个虏骑营盘。虏骑战士们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被火海包围了,一些人甚至成了火人,惨叫着又蹦又跳,想扑灭身上的火,却把灾难传播得更远。
不过片刻间,原本安然寂静的虏骑营宫,便是鸡飞狗跳,惊呼惨叫连绵。纵然虏骑战士再训练有素,面对突然的火势,也要乱成一团。
混乱中,周逢大笑一声,顺风飞起,直上空中。他却是不急着离开,好整以暇停留在空中,看着被烧得哀鸿遍野的虏骑战士,目光在其中巡视,寻找达富的下落,准备趁乱给他狠狠来一记。
“都不要慌,达明骑校、达风骑校,快把你们手下的骑尉都集合起来,让他们带领手下,退到一箭之地外。达龙骑校,你带人快去把周逢给我找出来……”
很快,达富便出现周逢的视野里。他在十数名虏骑战士的簇拥下,撤退到营区外,连声叱喝,指挥手下收拾乱局。
“正是这个时候!”周逢牙齿一咬,便要向达富俯冲而下。却在这时候,达富却是一个抬头,正看到空中的他,不由大惊,叫道:“他在上面,怎么会在上面?快抓住他!”
话落,从混乱中回过神来的虏骑战士纷纷张弓搭箭,一波波箭雨向周逢射来。反击速度竟是奇快。
“喝!”周逢在空中立定,抟转逆力发出,射到的箭弩纷纷一个倒转,反射向地面。虽然准头全无,但是却把那些虏骑战士吓了一跳,他们从来没见过弓箭会掉头。
几乎同时,周逢怒吼一声,凌空俯冲向达富。
“快!射死他!”危急关头,达富也顾不得了,留下周逢的尸体,总比让他再次跑掉好。虽然霍轰明确要求他交出一个完整的周逢。
“嗖嗖!嗖嗖!”长箭破空,再次从四面八方向周逢射来。距离近,来势急,数量多,下决心要置周逢于死地。
“来吧!”周逢豪情再起,抟转逆力连发,近身的弓箭纷纷发射出去。混乱中弓箭不长眼,不知多少虏骑战士伤亡在这掉头的弓箭之下。
眨眼功夫,周逢便破开重重阻拦,冲到了达富面前。他怒目相向,睚呲欲裂,一副猛虎下山,要择人而噬的样子。
达富倒吸一口气,逆力提到第三重境,准备迎接周逢的狂风暴雨。而他身边的虏骑战士也同时摆开架势,只要周逢靠近,立刻乱刀砍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