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重狱,是神州胜朝最重要的机构之一。因为这里关押着太多重要的人物。上至庙堂之上失势的高官,下至草野之间落马的反贼,统统被移送到这里。可以说,这座巨大的石头建筑里,每个石头隔出来的牢房里,都关押着个具有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在狱时,跟普通人没两样,只是条卑微的生命,但出去之后,那就如龙出池,与风云际会,便能牵起震荡天地的雷霆。
因而,曾有人说过,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国之命运,在监与牢。虽然只是玩笑之语,却也看得出天牢重狱在整个胜朝的地位。
霍璞当上典狱长已经有许多年了,他对天牢重狱的防护措施,向来信心满满。因此总是把“这是天牢重狱,万无一失的天牢重狱”这样的话头挂在嘴边。事实上,天牢重狱也却是没有发生过囚犯逃走的事。
但凡事总是有例外,就比如今晚,曾经被认为万无一失的天牢重狱,史无前例地走了犯人。
牢房里头,四根黑晶索空自挂着,巴女不知所踪。霍璞惊恐万状,一头扎进其中,大喊大叫:“怎么可能,刚才她明明还在,还挂在这上面的,怎么就不见了。这里……”他目光落在那个地面石头洞穴上,猛然扑过去,惊呼道:“这个洞……什么时候挖的?混蛋!快,快看看两边的牢房,还有谁逃了!”
狱卒们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起来,很快便有大队狱卒闻声赶来,一个个牢房开过去查看。
不多久,结果就出来了。除了巴女走脱外,隔壁的巴鼠,还有他的“牢友”,一个被称为“段八逆”的大盗,也不见了踪影。牢房地面石头上,同样出现一个石洞。石洞底下的石头不知被什么所切割走,只剩上面薄薄一层的碎石还在。看那样子,这层石头是被人用逆力所击破的。以情况来看,应该是出自“段八逆”之手,因为目前所逃走的三人中,就知道他会逆力。
周逢木然不动,本体意识却把狱卒的汇报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窃喜。他可以想象得到,当他被带走后,巴女在牢里头等了阵子,见他迟迟没回来,就先走了。她甩开黑晶索,跳到地上,从石洞里钻入土里,然后潜行到隔壁牢房之下。那里,地面石头被周逢凿出一个洞,但顶上那未捅破的一层,对她而言,还是有些厚,以她之力估计是无法击破的。所以她应该是冒险去敲击石层,声音引起了巴鼠和他室友的注意。那室友就击破石层,然后三人一起借着土遁逃走。
这其中有个让周逢意外的是,巴鼠的那个室友,居然也习有逆地术。
这个问题霍璞也想到了,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束手无策的狱卒们,勃然大怒:“怎么会有这么巧?”
周逢被带走,有显而易见的不在场证明,因此霍璞根本没想到,这场越狱居然与他有关。他只是以为,越狱是在周逢之后发生的。至于周逢,如果没有被逆思术控制,还可以问些话,从他口里找点证据。但现在看他这样子,明显不现实。
因此霍璞焦急之下,着急整重地狱的狱卒,紧急讨论犯人如何逃,会逃哪里。
“狱长,从资料来看,这‘段八逆’本来就什么逆术都会的,当然,都不精就是……”这时候,一个狱卒捧着本本子过来,小心说道。
霍璞一愣,说道:“是吗?这人我不是很有印象,好像他是贼胆包天,到宫里偷东西,被刑捕台抓到这里来的吧?”
“是!”捧着文书的狱卒翻开本子,说道:“根据刑捕台送来的资料,他是这样招供的:段八逆,本名安八荒,祖籍是西荒,驼帮人,其父是个常年行走八荒的商人,寄希望八荒安定,生意兴隆,所以就给他取这个名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把他放在马上,让他跟自己走天下,学习经商之道……”
在骆驼与马背之上,游历四方的安八荒,年纪轻轻就见识了八荒现存七逆术的神奇。他心头仰慕,暗中立下一个宏大的志向,那就是有生之年,要学尽八逆道,因此后来自己改名为“段八逆”……为了这个志向,他弃商从武,开始四处拜师,倒也学习了好几门逆术,但资质所限,学业都不精……
“行了,这些都知道了,他是怎么犯事,怎么被抓的?”霍璞焦躁说道。
“是,这边说,他在十天前三更的时候,潜入宫城里,企图偷盗里头的宝物,后来被宫中巡逻禁卫发现,他用逆风术想逃走,被闻讯赶来的云战士给抓了,送到刑捕台。刑捕台审讯侦结后,判他死刑,准备秋后问斩……”
“这些混蛋!”霍璞搓着手,说道:“都是一群祸国殃民的乱成贼子,这下可怎么办?”
“大人,这事儿,只怕得通知刑捕台,趁他们还没逃远,在全城追捕了。”一个狱卒小心说道。
霍璞咬着牙,说道:“可在天牢重狱让他们逃走……”他话没说完,重狱卒都是脸色一片惨然。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别的地方还好说,但发生在许久没出过事的天牢重狱里,那简直是灭顶之灾。只怕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别说典狱长,就是这些普通狱卒,也难逃其咎。
“大人,瞒是瞒不住的,除非……除非能在一两天内,马上就把逃犯给抓回来。只是这样的话,凭我们这些人也不行,还是得到外头请能人帮忙。”
霍璞想了想,牙齿一咬,说道:“我有个办法了!不过,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都得替我瞒着。”众狱卒面色沉重,一起看着霍璞。霍璞伸出两根指头,说道:“我们以两天为限。这两天内,我会以私人之谊,请刑捕台的朋友帮忙追寻逃犯,如果这段时间不能把逃犯抓回来。那,唉,这事儿就只能上报刑捕台……到时候是死是活,只能各安天命了。”
狱卒们沉默了好会儿,才各自点点头。走了钦犯、重犯,那几乎是等同钦犯、重犯的罪过,横竖是罪责难逃,倒不如放手一搏,看是否还有生机了。
周逢虽然呆呆愣愣,被逆思术深深控制住了,霍璞还是不放心他,让人腾出一个空牢房专门来关押他。自己则匆匆离开天牢重狱,去找刑捕台的朋友帮忙。
新的囚牢比原来的略小,不过里头倒是挺干净的。周逢进牢房里后,就呆呆坐着,动也不动。而本体意识,则是在内心之中,大声疾呼,竭尽全力想用逆甲术突破心智的封锁。
不过,宁皇后的魅惑之力实在太强了,不但封锁了周逢的心智,还在里头寄存了强大的后劲,这些后劲虽然暂时雪藏冰封不动,但已经把周逢的内心牢牢控制住,令他的自我意识无从释放。
周逢本体意识努力尝试许久,见无法打破内心这种枷锁,只得颓然放弃。
“不知母老虎族长,还有巴鼠,逃出京城了没有?”周逢的本体意识掠过一个念头。
一如宁皇后所言,辰时之后,寄存在周逢内心之中的魅惑之力,就在“驱心术”的驱动下,全面发动。周逢的内心再次被怪异的色彩所覆盖。微弱不可识的本体意识在其中,几无存在之感。
在驱心术的役使之下,“周逢”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呆呆傻傻的,而是起来伸个懒腰,然后开始在牢房里来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行动自如,跟常人没两样。
饶是见多识广,周逢的本体意识还是惊叹不已。他没少见过逆思术,但像宁皇后这样,把逆思术的功效,延长这么久,而且远在自己空自范围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周逢起来走动不久,霍璞便亲自带人,给他送来丰盛的六菜一汤。这是天牢重狱中“断头饭”的惯例,不管是天牢,还是地狱,死前吃的东西都一样。以示生可不同,但死都一样。
要是以往,送别囚犯,霍璞都是面带微笑,就像在送走一个房客一样。但今天他实在笑不出来。想到走了囚犯,若论重罪,也是要杀头的。不久的将来,难保自己也要吃这断头饭。
“好吃,好吃!”“周逢”边吃边点头,回头冲着霍璞道:“你要不要一起吃?”
这简直是往心头伤口上撒盐……霍璞没想到昨晚还呆傻的“周逢”,会突然变得这么健谈,只得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不用,你慢用,霍轰殿下巳时会来接你的,你吃完后,好好休息下,做好准备吧。”
“嗯,不急不急!”“周逢”挥挥手说道:“那你去忙吧。”
霍璞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周逢一眼,好会儿才点点头,带人离开了。“周逢”吃完饭后,就原地坐下,开始调息心身,练习起逆术来,把自身的机能调动到最佳状态。
在宁皇后诡异的逆思术控制下,此刻周逢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她事先预设好的方向在走。外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智已经被控制住。因此,不管这个“周逢”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来,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背后有双黑手在无形之中操控着一切。
时间不断流淌。
周逢的本体意识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不断催动着逆甲术,想要破围而出。但是,一次次的尝试,迎来的是一次次的失败。
时间就在这样的徒劳挣扎中消逝。
许久,“嚓”地一声响传来,牢门之锁被打开,门随之缓缓地开启了。“周逢”猛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往外望去。
牢门外,霍璞带着十数名手拿棍棒、锁链、镣铐的狱卒,大举拥进来:“周公子,时间到了,霍轰殿下在大牢外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