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息凝气,悄悄往外探头。如果巴鼠真的在这个房间,那就得更加小心了。因为不管如何,他的逆地术肯定比周逢强,周逢要在他眼皮下活动,被发现几率更大。
被他发现不怕,就怕胆小的他逃走,或者闹出声响来。
好会儿,周逢终于完全探出头来。房间里黑漆漆的,悄无声息,而床上则是空荡荡的,居然没有人!
怎么会没人?周逢钻出来,在屋里一阵翻腾查看后,很快便放心下来了,这并不是个空房间,只是房客暂时不在而已。因为床尾还堆着些衣物,而被子也铺着,被窝里头竟然还有一点点温度。
周逢往床底一摸,心头狂跳,找到了——床底竟然铺着一层薄薄的土。来时巴女说过,地虎族的人睡觉的时候,喜欢在床上铺层土,以接近地气。
从这点来看,毋庸置疑,这房间里住着个地虎族人。而且很可能就是巴鼠。
只是,他人去哪里了?难道是上茅厕吗?周逢走到门边,摸了下门闩,门闩是栓着的。也就是说,这里头的房客是通过土遁离开的。
周逢心头一沉,天宽地阔,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一个通过土遁离开的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这可怎么办?周逢在床上坐了下来,紧急思考着。出去找巴鼠渺无方向,难道只能守株待兔。但要是巴鼠直到五更天才回来,岂不是糟糕……
就在这时候,周逢突然注意到,屋里有股特殊的气息。这股气息似乎是从床底下的地里发出来的。周逢蹲下来,催动地气,分开床底地面,很快便发现,地里头密密麻麻,竟埋着几十个酒坛,蔚为壮观。有些酒坛里还残留着点酒,气息混合,透土而出,就形成一股怪味了。
这些酒坛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被埋起来?周逢心念急转,突然想起巴女的话来:“巴鼠这人喜欢喝酒。不过我一直告诫过他,在外头不要多喝酒。到这京城,他应该更不敢再喝才对……”
这些酒坛,显然就是巴鼠喝完留下来。看来,对于酒鬼而言,即便是族长下达了禁酒令,也无法挡住他们对酒的如饥似渴。那巴鼠为什么要把酒坛埋起来,难道是怕巴女发现吗?
周逢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巴女还被关在大牢里,等着人去救呢,巴鼠应该不至于怕她才对……周逢随手拿起一个酒坛,催化出一道火照了下,突然觉得酒坛有些眼熟。他翻转坛身,发现侧面贴着张红纸,上面写着一个“陈”字。
难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这种酒坛周逢在陈记客栈那个醉鬼房间里看到过。
问题随之而来,“怡宝来客栈”里,怎么会有“陈记客栈”的酒坛呢?
周逢脑筋一开动,嘴角马上裂出一丝笑容来。他催动地气,抚平地面,把那堆酒坛又给掩埋起来,然后迅速钻入地里。
到了“怡宝来”客栈外,周逢从土里跳出来,借着屋宇阴影,快步飞奔向陈记客栈。
长夜漫漫,时间分秒流逝,留给周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很快,周逢又到了陈记客栈外,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钻入土里。
整个神州胜朝里,只要大一点的客栈里,几乎都有自己的酒窖,内中储酒少则百坛,多则数千坛,以应对往不息的客人的饮酒之需。酒窖通常建在客栈地底两三丈处,那里阴凉、宽阔,而且安全。平时酒窖门紧闭,除了持有钥匙的掌窖人外,他人是很难进入的。
不过,窖门只能挡住一般人,可挡不住拥有逆地术的人。周逢在地里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酒窖。
那是个三四丈见方的大酒窖,高达两丈。除了酒窖四角,各点着一盏小油灯,透出点亮光来外,其余地方都是光线暗淡。昏蒙蒙中,可见一个个酒坛,码成一堆堆,错落有致分布在酒窖之中。人行走在其中,犹如走在酒坛之阵中。
周逢悄悄从土里探出头来,整个酒窖里蕴积的酒气及湿气,便扑面而来。他不急着动,而是侧耳倾听。
酒窖里很安静,除了偶尔有一两声老鼠“吱吱”鸣叫外,悄无声息。
难道判断有误?或者人已经走了?
周逢心中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爬出土里来,蹑手蹑脚走入酒坛堆里。
看到陈记客栈专有的酒坛被埋在怡宝来客栈下房里,周逢心中一转念,马上想到这是巴鼠偷的。对这个有逆地术而又好酒的地虎族人而言,去偷酒喝简直易如反掌。而且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巴鼠很可能不偷自己住的客栈的酒,而去偷另一个客栈的酒。这样的话,别人就怀疑不到他头上来。他自然也就安如泰山了。
这个推论看似有道理,不过在没有实践检验之前,都是个伪命题。更重要的问题是,周逢此刻把希望寄托在它的正确之上。如果不能因此找到巴鼠,那今晚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转过一堆堆酒坛,周逢的心逐渐下沉,始终不见巴鼠的踪迹。难道他没在这里,或者回去了?
思忖之间,地窖门突然传来“嚓”地一声细响。声音很小,周逢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能听到,门缓缓地开了,有细微的足音传来。
是谁?周逢不及细想,迅速往地里一钻,躲到一座酒坛堆下,只露出半个脑袋,观察外头的动静。
足音越来越近,听上去竟像是两个人发出来的。周逢心中暗奇,气儿都不敢出一个。
“小心点……”寂静中,传来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他一定在这里,不要让他跑了!”
“是,见到那小偷,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又是一个声音恨恨回答。
几乎同时,前方一堆酒坛后面,出现了隐约的光芒。只见两个大汉,一手拿着棍棒,一手拿着小灯笼,小心翼翼摸索过来,在酒坛之中左顾右盼,神色之间,是紧张,又是警惕,还带着愤怒。看那当头之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客栈掌柜,跟在他之后的显然是个小二。
原来如此。周逢明白过来,想必是这酒窖里,频繁丢失酒坛,引起了客栈的注意。掌柜亲自带着小二,半夜三更来抓偷酒贼了。
只是这些普通之人,又如何能想象得到,偷酒贼是从土里钻进酒窖里的?周逢边想边悄悄跟在掌柜和小二身后。
“掌柜的,没人!”那两人把酒窖巡视了一番,一无所获,小二忍不住叫起来。掌柜的脸色铁青,忙着去点数那些酒坛堆。很快,他便发出一声怒吼:“混蛋,又少了五坛!到底是哪个混蛋偷的?”
小二目瞪口呆,好会儿才说道:“可是,可是我们守了一个晚上,没看到有人进来啊,掌柜的,会不会是你数错?”
“放屁,天要擦黑前,我亲自过来,数了好几遍,就是这堆,这里原本有五坛的,都被搬空了……这里还有两个空坛子,酒都被喝光了,混蛋,一个晚上偷了七坛!”掌柜把面前那堆酒坛数了数,又一个个去摇动,看看还有没有被喝光的空坛子。
小二站在旁边,不由看了看四周,浑身鸡皮疙瘩:“掌柜的,你有没有觉得咱这酒窖,阴冷得特别碜人呢?”
掌柜一愣,不由点点头:“是……是有点,会不会是哪个混账,到外面带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小二说道:“掌柜你可冤枉我们了……不过我听人说,咱这地方,以前还是个坟地呢,会不会……”
两人说着说着,都感到心头发寒,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由自主往外走去。掌柜说道:“明早,明早去西禅寺,请个法师,要大法师,贵点没事,过来做做道场。”
足音仓皇而去,随之是沉重的关门声。掌柜和小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逢心中好笑,静候片刻,刚想再赶回“怡宝来”客栈碰碰运气,耳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细像。
周逢打个激灵,急忙凝住身子,侧耳倾听,很快就捕捉到了声源,发自身后三堆酒坛之后。他屏息凝气,悄悄钻出土来,蹑手蹑脚往声音发处走去。
“窸窣窸窣”,声音越来越大,不时夹杂着一声“哗啦”响。周逢心头狂跳,躲到一堆酒坛后,往前方望去。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前方一座酒坛堆下,正有个人从土里探出半个身来,抓着一坛酒美滋滋喝着。
他喝得很小心,轻手轻脚的,还不时左右张顾。在他牛饮之下,一坛酒很快就被喝光了,他把酒坛小心地码回酒坛堆里,抓过另一坛酒,继续喝起来。那烈性之酒,常人不敢轻沾,但对他而言,如饮白开水。
周逢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遍找不到巴鼠,原来他算准了掌柜的会带人进来巡查,因此喝过一阵子后,就躲了起来,等掌柜的走后,再钻出来过把瘾。看他这样的酒量与喝法,只怕这酒窖里,还藏着许多掌柜所没发现的空酒坛。
周逢不由笑了,大步走过去,咳嗽一声说道:“巴鼠,喝得很尽兴啊,就不怕你的主人知道了,罚你改喝马尿吗?”
巴鼠正喝得畅快,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得打个激灵,手一松,酒坛“哐当”落地。他急忙回头,见一条黑色人影迅速逼来,吓得尖叫一声,转身迅速没入地里。
“喂,别跑!我是……”周逢刚要讲明身份,巴鼠却已经在土里消失不见了,果然是胆小如鼠。周逢暗叫不好,急忙也是逆地术一催,飞身扎入巴鼠消失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