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声来得好生突然,在气氛凝重的公堂里,分外突兀刺耳。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望向霍轰,那样子就像在看着一个疯子。
难道他回答不出宗长的质问,畏惧害怕而发疯了?
周逢却是松了口气。霍轰没有令他失望,要反击了。这个反击,只怕就是绝地反击,将让霍顿哑口无言。只是,此刻他拿什么来反击呢?
这时候,巩太师皱着眉头,说道:“殿下,殿下,你在笑什么?”
霍轰扫了众人一眼,笑道:“我在笑,现在我处于这样的位子,不管我怎么说,总有人还是会心存疑虑。认为我都是在狡辩,无法自圆其说。幸好,我还是比较遵守朝廷规矩的。”顿了顿,他大声道:“刚把钦犯带到京城,我就向天牢重狱报备了,说我很快就要把钦犯押到天牢那边去,让他们准备好牢狱。”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堂上三公面面相觑,霍顿则是跳起来,大叫道:“这种谎你也敢撒?你要守规矩,就该直接送过去,哪里要先去那边报备……”
霍轰声音一沉,说道:“太子,我把钦犯带到家里,理由我前面已经陈述过了!这里我就不再赘语了!”
宗长说道:“霍轰,你说你向天牢重狱报备了,有谁为证?”
霍轰道:“有,请宗长传戍城云战士第十六什什长努尔和天牢典狱长上堂作证,一切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霍顿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看着霍轰。
“高明!”周逢心中暗叹一句。他记得云战士什长努尔临走的时候,霍轰曾经把他叫过来,附耳跟他说了句什么。当时还不当回事,现在想想,霍轰分明是在未雨绸缪。
如此缜密的思维,真让周逢叹为观止。或许这都是京城里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让他学会了凡事都要留一手,以使自己时刻处于有利位置。
努尔被召唤上堂之后,胜利的天平迅速向霍轰倾斜。霍轰那番耳语,确实是要他到天牢去报备。而天牢典狱长霍璞被传上来后,则对这个证词进行了有力的补充。他确实收到霍轰的报备,已经在深狱里准备好了牢房,正等着霍轰把人押解过去。没想到,左右等不到霍轰过来,自己却被传唤上堂来作证呢。
至此,一切昭然若现。霍轰所作所为,纵然有“行为不端,任性妄为”之嫌,但充其量只是小节上处理不当,大节上并无亏。所谓“勾结钦犯,图谋不轨”检举,根本上站不住脚。
宗长和巩太师二人商量片刻,马上当众宣布霍轰无罪,只是告诫他以后要注意身份,且莫沾染江湖习气,与亡命钦犯“英雄相惜”。
霍轰甚为虚心,对这些训诫一一接受。他面带微笑,神色淡然,似乎这样的胜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霍顿,站住!”宗长目光锐利,见霍顿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往外走去,急忙大喝一声。
霍顿“啊”了一声,僵住身子,缓缓回头,讪笑道:“我……我尿急,要出去拉尿,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
“尿急是吧?来呀,上尿桶!”宗长手一挥,立即有个军汉提来一个尿桶,放在大堂角落里。
“尿急就在这里解决!”宗长冷冷道:“案子还没结束呢!”
霍顿怔了怔,随之笑了起来,道:“怎么会没结束呢?结果不是已经很明确了,是我误会了霍轰王弟了。嗯,他确实是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大忠臣。”
宗长说道:“既然你也认为,是自己误会了霍轰,那么,根据胜朝律法,检举他人作奸犯科,如果是蓄意污蔑,或者查无事实,则要反担罪名相应的刑责。”
这个话霍轰跟霍顿说过,当时霍顿根本不在意。此刻听宗长又说起来,不由吓了一跳,叫道:“我没有蓄意污蔑,我这是为了本朝安危着想,挺身检举……”
“检举他人是好,但也要防止有人蓄意妄为,把检举他人作为打击报复的手段!因此,本朝律法规定,检举有误,也是要承担相应责任的。”宗长严肃说道。
“什么?”霍顿差点跳起来,大叫道:“我这是为国争光,为民除害,凭什么要我承担责任……”他一急之下,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往外吐。
霍轰淡淡说道:“太子,这条律法规定,我可是事先跟你说过。可惜你不听,哎!”
霍顿怒视了他一眼,猛然回头望向巩太师,着急说道:“太师,他们这是合起来陷害我,你快救救我!”
宗长脸沉了下来,喝道:“霍顿,莫忘了你是王族子弟,还是本朝未来继承者!再这样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只怕宗法难容,国法无情了!”
被霍顿当众求情,巩太师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旋即说道:“太子,这里是宗人府,老臣只是个外官,说不上什么话。”
霍顿大怒:“巩太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母后可是准备要你来当我的老师的!”巩太师垂下眼帘来,不回答。
他越说越不像话了。宗长脸色沉了下来:“霍顿,你敢咆哮宗人府?”
霍顿也是怒火万丈,蛮横劲头上来了,大喊大叫:“什么宗人府!不分是非黑白,留它何用!等我登基了,就把这里拆了,看你们还敢这样对我说话!”
这话一说,整个宗人府上下都是脸色一变。历代昊族主政者,无论如何雄才大略,在宗人府面前,始终都是小心谨慎,敬畏有加。因为这里是宗族重地,就算你君临天下,也是宗族一员,不可忘本。
如今的霍顿,不过是个太子,还没成为昊族之王,天下共主,就敢如此藐视宗人府,可谓开未有之风。
霍轰急忙道:“太子——”霍顿被踩了尾巴似地回头瞪着他,怒吼道:“你给我闭嘴。你想害我是不是?我不会让你们一个个如意的,谁敢动我,我就杀他的头!”
“来呀,把霍顿给我拿下,让他安静安静!”宗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声喝道。
立即有四个军汉一拥而上,直扑霍顿。霍顿双眼喷火,拳打脚踢。他躯体如此肥硕,力道却是软绵绵的,不但未能伤人,反而一下子让人扭住手,抓住脚,高高举起来。
“啊!放开我!放开我!”霍顿使劲扭动着手脚,怒声大叫,却只是徒劳挣扎而已。那样子,就像一头被抓住四蹄,待宰的肥猪。
周逢不由偷乐起来。从一开始,他就无比厌恶这个死胖子,看到他像头死猪般受虐,心中可谓快乐无边。
“霍顿检举霍轰勾结钦犯,图谋不轨,经本堂审理,证明确无其事。因此,根据本朝律法,霍顿应该承担‘勾结钦犯,图谋不轨’之罪刑责……”宗长站起来,神色严肃,大声刚要宣判,巩太师突然说道:“慢!”
宗长疑惑地回头,说道:“太师,你有何话要说?”
巩太师说道:“这里是宗人府,老臣我本不该多话。不过鉴于太子身份特殊,为了本朝国运,不得不说一句。”
宗长“哦”了一声,说道:“巩太师不用客气,有话直说。”
霍顿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大叫起来:“啊!太师快救我!”
巩太师没理他,看着宗长说道:“律法如山,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出来的。但如果让太子反担‘勾结钦犯,图谋不轨’之罪责的话,就算宗人府从轻处罚,只怕太子也要……”他不忍说下去,看了霍轰一眼,又道:“储君乃一国的未来。如果因为这个事,导致储君出事,或者储君之位出现动荡的话,在当前这个多事之秋,只怕会动摇我朝之根本。”
宗长沉默了,巩太师的话也确实在理。如今的国朝本就危机四伏,纵然宗人府铁面无私,也要考虑到,如果霍顿丧失储君之位,其他王子会怎么样?到时候如果储君未定,而皇帝又驾崩的话,势必整个朝廷乱成一团。
“咳咳!”宗长清了下喉咙,说道:“巩太师所言有些道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巩太师说道:“何不先把刑责寄下,让太子他日再偿还,或者戴罪立功呢?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大局为重,可莫因为一个反担罪责的规定,而坏了整个天下。”
周逢暗赞,巩太师这手缓兵计玩得可真够高明的,同时让宗人府和霍顿都有台阶可下。而明眼人一看也知道,这个处罚一寄下来,几乎不可能再实施了。因为霍顿很快就有可能要继位了。就算没有这层因素,他也会想办法免掉处罚的。
宗长仔细考虑了下巩太师的建议,好会儿才点点头:“好吧。那这个勾结钦犯,图谋不轨的罪罚就先寄着。不过,还要先打十个板子以示警戒。”
“什么……你这老混蛋,你敢打我,我就把你发配边荒……”霍顿大吃一惊,怒吼起来。宗长沉着脸喝道:“拉下去!”
四个军汉托着霍顿往外就走。霍顿见动了真格,慌了神,大叫道:“啊,宗长饶了我吧,啊,巩太师救我!救我!”
任他大喊大叫,军汉们还是将他拖到大堂之外,按在地上,抡起板子你一下,我一下打起来。那宽大的板子,没两下就让他屁股绽开,血肉飞射。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声。
周逢站在堂外,可算是躬逢盛会了,亲眼看到京城之中,气焰冲天的霍顿殿下,在板子吓痛苦扭动,惨叫不停。
“住手!”就在这时候,一声厉喝突然传来,随即,一条人影闪电般从松柏中的小路里冲过来,双拳飞打,正卖力痛打霍顿的那四个军汉,同时惨叫着飞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