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会审,经霍轰二人都同意后,官司便开始进入审理阶段。
首先,由霍顿陈述检举诉讼霍轰的缘由。霍顿老调重弹,绘声绘色讲述着他到靖王府,见到霍轰与周逢把酒言欢的情景,“我不忍心见霍轰一错再错,要他赶快认错,把钦犯交出来。可他呢,藐视我这个太子,不但不交,还口出狂言,伤了我的手下。为了不让他成功勾结钦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我只能赶快向宗人府检举了……”
霍顿越说越生气,口沫横飞。堂上三公都是眉头紧皱,看着霍轰,实在难以置信,他会勾结钦犯,图谋不轨。
周逢悄悄望向巩太师,发现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当周逢目光稍微多逗留片刻,他便若有所觉,冷冷望过来。周逢急忙转移视线,心中暗道:“这条老狐狸,果然不简单。”
等霍顿说完了,宗长才一挥手,对霍轰说道:“霍轰,霍顿刚才所说的,可是属实?”
“回禀宗长,基本属实!”霍轰躬身说道。大堂上一阵骚动,堂上三公,两侧军汉,以及霍顿,都没想到霍轰会回答得如此干脆。
唯一神色无变的就周逢了,他知道霍轰这样说,必然会有下文。
果然,霍轰紧接着强调一句,说道:“只是基本而已。”宗长沉吟道:“哪些不属实呢?”
霍顿也囔囔道:“就是,哪些不属实,你给我说出来!”
宗长眉头一挑,冷冷道:“现在是我问霍轰的时候,霍顿你不要多嘴。否则我就视你是咆哮宗堂。”霍顿眉头一皱,想要发作,但想想这是宗人府,还是按捺下了怒火。就算他在外头是一呼百诺的太子,到宗人府也只是一个宗人而已,胆敢顶撞宗长,那是自取其辱。
霍轰躬身道:“是!回禀宗长,霍顿陈述之词中,不属实之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对我的检举。”
宗长皱眉道:“你否认自己勾结钦犯,图谋不轨的检举之词?”
霍轰点点头:“正是!”
宗长回头望向霍顿,说道:“霍顿,你怎么认定霍轰是在勾结钦犯,图谋不轨呢?”
“很简单!”霍顿往外一指,指着周逢说道:“钦犯就在外头。我查证了下,这个钦犯叫做周逢,他是从边荒上逃出来的周家后裔,天下反昊保周组织的人,都把他当做共主。这样的人,实在是我朝大敌,是本朝最重要的钦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图谋不轨!霍轰身为王室宗人,见到这样的人,应该马上抓起来才对!可是他没这样做!他竟跟这钦犯在家里把酒言欢,不是勾结钦犯,图谋不轨,还是什么呢?”
堂上三公对视一眼,一起看着霍轰,目光里充满着震惊与疑惑。
宗长哼了一声,声音越发严厉起来:“霍轰,如你刚才所承认的,你确实有与那钦犯在家喝酒,被霍顿撞见了?”
霍轰点点头,说道:“是!”
“那对此你有何解释?”宗长喝问道。霍轰目光转向巩太师,说道:“我能请巩太师说几句话吗?”
巩太师一直不言不语,此刻突然被提名,不由愣了下。霍顿更是吓了一跳,直直看着巩太师。
宗长回头看了巩太师一眼,说道:“当然可以了,不过这不是庙堂之上,巩太师是来旁听会审的,不会也不允许参与你们之间的纷争的。你明白吗?”
霍轰点点头,说道:“明白!”
巩太师也笑了起来,说道:“不知霍轰殿下要老臣说什么话?”
霍轰说道:“这些年来,我朝风雨飘摇,多亏有太师主持朝政,维系大局,太师对朝政鞠躬尽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巩太师诚惶诚恐,说道:“这是老臣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霍轰说道:“我知道太师记性极佳,对我朝几十年来发生过的事,无不了如指掌,想必太师应该记得,我这些年剿过多少匪,平过多少叛乱吧?”巩太师一愣,点点头说道:“老臣记得。截止到五天前,根据传报过来的消息,这些年殿下一共剿匪四十八股,其中生擒匪首四十人,诛戮八人,擒杀从众十万余人。其外,还平叛三十起,斩首近十万,纳降三十多万……此外,还抓活江洋大盗上百人,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巩太师入仕时间长,历经三朝,对政务之捻熟,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他与一般只会从经典中寻章觅句,作为治国依据的臣僚不一样,他喜欢记录发生过的各种事件、数据,从中分析总结出规律,以作为治国的参考。为此,他还成立一个“理据司”,专门整理各种过去、现在的数据,进行理性分析。
因此,说起霍轰这些年来的功绩,巩太师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霍顿差点跳起来,大叫道:“霍轰,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能说明你不会勾结钦犯,图谋不轨吗?”
这回,宗长没有再批评他乱开口,而是看着霍轰,说道:“没错,这些只能证明霍轰你过去确实战功赫赫,但跟现在的案件没有什么关系。”
霍轰点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了。不过,还请等我与巩太师说完吧。”他回头望向巩太师,说道:“巩太师,你应该还记得,我这段时间以来,都在做什么吧?”
“是!根据殿下给朝廷的奏折可知,殿下最近在全力追捕周逢,还有先后平定了安林州的丛狼之乱,定林州的‘悍马貔貅’匪帮。”巩太师说道。
霍轰点点头,回头看着宗长,说道:“宗长,现在可是明白了。外头那个周逢,是我最近全力缉拿的目标。而我,已经将他抓回京了。”
霍顿冷笑道:“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你真是要抓到,以你的能耐,为什么抓了那么久,都没抓到?”他顿了顿,阴阳怪调说道:“我看,霍轰你是把抓他的时间,都用在跟他喝酒上了。”
霍轰道:“我为了抓周逢这个钦犯,从北荒赶到西荒,又从西荒追到北荒,抓到他后便押着他回京,只是途经南荒时,先后遇到丛狼和悍马貔貅作乱,我与他们作战,擒杀匪寇数万之众,这些事想必巩太师都知道吧?”
巩太师点点头:“殿下在两州平丛狼,灭貔貅,重创反昊保周逆贼的英勇战绩,现在举国皆知,确凿无疑。”
周逢暗暗纳罕。他原以为巩太师会给霍轰使绊子,最少也要在证词上,略往队霍轰不利的方向靠。但现在看来,巩太师对案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对霍轰的问题,都停留在事实回答的层面上。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都这个时候,还把一切撇得清清楚楚,什么也不沾染。
霍轰微笑看着霍顿,说道:“所以,太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没抓到他,只是在路上有所耽搁了,所以才这么晚解送到京城来。”
霍顿瞠目结舌,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宗长凝眉想了下,说道:“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你怎么从南荒回来到?为什么被霍顿发现时,你竟是跟钦犯在一块儿喝酒?这你要怎么解释?”
霍轰说道:“这个说来话长。我的车驾人马,在定林州伤亡很重。这钦犯周逢又极其难缠,路上曾经逃走过几次。我怕夜长梦多,就干脆弃了车驾,带他兼程赶回来。路上我们都是又累又饿,到了京城,我们都又累又饿,我就先带他回府里,准备先吃下饭再把他送到天牢深狱去。”
“哈哈,说得真好听。”霍顿揪到了什么把柄似地,兴奋说道:“你要真是押解钦犯回来的,为什么不给钦犯上刑具?”
霍轰淡淡说道:“没有这个必要!一则,在我面前,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走。二则,给他上了刑具,他没法使用逆风术,我要带他还是个麻烦事,会严重影响行程的。”这话说得甚为托大,在场的人却没有异议,毕竟霍轰的能耐谁都清楚。
“就算你有信心,不给他上刑具这个理由说得过去。那你怎么解释跟他在一块儿喝酒的事?”宗长严肃说道。
霍轰说道:“是这样的,宗长。我与钦犯周逢打交道久了,虽然立场水火不容,但对他的能耐还是很钦佩的。这就是所谓的英雄相惜吧。所以我就在把他投入监狱之前,请他吃一顿,也算是为他送别吧。”
周逢心中一动,想不到霍轰竟当众如此说,胆气之壮,出人意料。
霍顿冷笑道:“好啊,越说越没谱了,你居然跟一个罪大恶极的钦犯英雄相惜!哼哼,还说没有图谋不轨之心。”
霍轰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抓住钦犯,是我霍轰职责所在,欣赏他的能耐,则是我个人喜好。如果就这样,认为我与钦犯在图谋不轨,未免可笑。各位说是不是?”
没人回答,但是所有人都是面露沉思。
好会儿,宗长说道:“这种英雄相惜的想法,虽然听起来任性妄为,惊世骇俗,不过倒也无伤大雅……两位,你们认为如何?”他望向其他两个会审之人。那昊族元老点点头,表示赞同。巩太师则是说:“殿下这样做,虽然听起来有些是非不分,但我还是相信殿下在家国大义上,不会糊涂的。”
霍顿有些急了:“哼,说得比唱的好听!我就不信他说的是真的。他要是真想把钦犯交出去,早就公开交出去了,不会等被我撞见了,东窗事发了,才假装带着钦犯说要送投天牢重狱。嘿嘿,分明是欲盖弥彰!”
宗长点点头,望向霍轰,说道:“没错。霍轰你要真想把钦犯交出去,应该先跟刑捕台或者天牢那边报备一下,而不是先悄悄把人带到府邸里,还饮酒作乐!单凭这一点,你就无法为自己自圆其说。”
霍轰笑了笑,说道:“宗长您误会了,其实我并没有悄悄把钦犯带回去,我是光明正大带回去,戍城的云战士,还有圣德坊不少人都看到我公开带着钦犯回府里的。我可没有藏着掖着。”
周逢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霍轰到了京城上空后,不是直接飞到靖王府,而是带着他进入城里,徒步行走。只是,这样一个细节,说服力还是不够强。
霍顿冷笑道:“这能说什么呢?京城里有谁认识钦犯周逢呢?你这样公开行走,说不定更不会引人注意呢。”
宗长点点头,一拍惊堂木,说道:“没错,霍轰,这点你必须赶快交代个清楚!否则,本堂只能认定你是刻意在隐瞒钦犯身份,与钦犯有着不可告人的图谋。到时候,只能把你移送到刑讯处调查个清楚了。”
大堂的气氛骤然紧张了,所有人目光望向霍轰,等待他的回答。如果他不能给出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来,只怕马上就有牢狱之灾。
周逢也暗暗紧张起来,如果霍轰真输了这场官司,那他的处境,只怕会变得更糟糕起来。
却在这时候,“嗤”地一声,霍轰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