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窸窣”,好会儿,那座牢房里头才缓缓爬出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来。他的双腿被打折,腰部以下都溃烂,只能靠着双手撑地,拖动躯体前进。
老头耳目不佳,睁着浑浊的眼珠看着周萌,好会儿才咧嘴一笑:“你在叫我啊……你是萌姑娘……你又回来了,嘿嘿,好啊,可以给我这个老牢虫做做伴嘛。上回有你在,时间过得好快,这段日子,时间又变慢。”这老头看起来被关得有些老糊涂了,看到周萌就絮絮叨叨,叙旧起来。显然周萌被关在里头的时候,聪明活泼给他不少美好的回忆。
“爷爷,我回来了。我问你啊,我的婶婶和姐妹们,她们被关到什么地方了?”周萌没心思听他回忆,着急地打断他的话头。
“她们啊,不是都在这里吗?不过啊,我看她们跟你不一样,她们都没有你聪明。嘿嘿,再关阵子,她们估计要像我这个坐了一辈子牢的老头一样了……”老头说着说着,突然两眼一亮,在地上一拍:“我想起来,刚才有人过来带人……对,她们都被带走了。”
“怎么突然把她们带走了?”周萌一愣,回头看着周逢。周逢也是怔住了,沉思了好会儿,这才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天吉可汗刚才下的令。”
周萌奇了:“他,他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呢?”周逢沉吟道:“很简单,他既然猜到我可能已经带着达富进入天马原了,就不难猜到我会潜入地牢来营救家人……”
刚才经过汗王金帐的时候,周逢就听到天吉可汗在下达系列命令。这些命令无一不是为了应对周逢的到来。
周逢只听到其中三条命令。后面的虽然没听清楚,但现在想想,很可能就有转移掉周家人,以防周逢来救这样的命令……甚至,还可能有别的命令。
想到这里,周逢打个激灵,猛地一拉周萌的手,说道:“萌姐儿,我们快走!”
周萌一愣:“去哪里?”
那个老头大喜,叫道:“好啊,好啊,带我走吧,我被关了一辈子了,都不知道外面的空气是甜的还是咸的了……”边说边伸手想去抓周萌的手。
周逢眼疾手快,拨开他的手,拉着周萌就跑:“快离开这里,不然怕是迟了。”
周萌莫名所以,还是被他拉着,踉跄往地牢上奔去。
飞急的脚步声震动了地牢。“蹬蹬”声里,两人一前一后奔出楼梯口,那里,几个被打晕的守卫依旧伏趴在地上,但是,屋外,却有强烈的火光照了进来。
同时,还有铿锵甲戈声,得得马蹄声,“咴咴”马鸣声。声浪虽然受到压抑,但仍一波波传进来。不知有多少人马,正悄悄向地牢这边聚集过来。
“那是……”周萌不由紧紧抓住周逢的手。周逢叹了口气,回头笑道:“我们被发现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走,萌姐儿,出去吧!”
地牢入口处,此刻被无数火把光芒给照得耀如白昼。火把之下,一排排虏骑战士,正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空中,同时出现大群飞骑兵,密密麻麻将地牢天上地下包围得密不透风。
看到周逢和萌姐儿手拉着手并肩出来,虏骑战士和飞骑兵同时张弓拈箭,指向两人。
“别放箭!别放箭!”
周逢已经领教过虏骑的箭雨,虽然他可以应对自如,但是周萌却不一样。他生怕虏骑一紧张,不小心放箭,那对萌姐儿而言,将是一场灾难,因此急忙高举双手,笑着说道。
虏骑战士目光齐刷刷落在两人身上,弓箭拉满,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是骑主要找的人!”周逢大声道:“请转告骑主,说姓周的自投罗网来了。”边说边挡在周萌面前。
“小逢子,等下一有机会,你立刻走,不要管我,知道不!”周萌从后面捅了捅周逢,“记住爷爷的话,你是我们周家的希望,你活着比我们所有人都重要,千万不要冲动,听到没有?”
“萌姐儿,我知道了。你甭担心,我自然有办法。一切都在我掌握中!”周逢信心满满笑道。
周萌见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虽然还有几分疑虑,却也稍稍放心了。
“哼哼,我就知道你这死囚犯会来的!”一声冷笑传来,虏骑战士中分开一条道路来,天吉可汗在众多侍从拱卫下,拍马上前。神情间带着几分自得。
他的出现,对周逢而言并不足为奇。但是他身边一个人,却让周逢一愣,不由和周萌对视一眼。那人竟是周琥。
周琥歪歪斜斜坐在一匹马上,鼻青脸肿抓着缰绳,看到周逢和周萌二人,他目光里闪着复杂的光芒,愤怒、畏怯、羞愧、不安……好会儿,才对天吉可汗说道:“骑主,我萌姐儿,她是被胁迫的,你就放过她吧!”
“周琥,你——”周萌又气又急,叱道:“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周琥看了她一眼,低头不敢回应。
“哈哈,不关周琥公子的事!”天吉可汗大笑道:“我早知道你这个死囚会来了。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哼哼,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刚才天吉可汗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其中周逢没听到的命令里,包括了转移周家囚犯,严密监视周琥等内容。
在周逢和周萌赶去救周家人的时候,周琥被前来监视他的虏骑战士发现了。天吉可汗闻讯赶来,亲自一询问,周琥便什么都说了。
天吉可汗一声令下,宫中人马便从四面八方向地牢这边汇集过来。周逢和周萌迟了一步,结果被围个正着。
情况尽在掌握中,天吉可汗冷笑连连,看着周逢,只等他束手就擒。但是周逢却淡然自若,带着周萌缓缓向他走来:“骑主,好久不见了!”
天吉可汗身边的侍从见状,同时“哗啦”一声拔出刀来,紧张看着周逢。他们听到过太多关于周逢的传说,此刻见到他靠近,都是如临大敌。
天吉可汗岿然不动,冷冷看着周逢道:“你这死囚徒,想干什么呢?”声音里透着丝丝颤栗。周逢的不同寻常举动,让他心底泛起浓浓的不安。
见他那色厉内荏的样子,周逢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骑主真是英明,知道我在想什么。”说完,手一甩,掌心变戏法般多了样东西来,赫然就是条黑曜石项链。
天吉可汗神色当即僵住了,目光错也不错盯着那黑曜石项链,半晌才道:“达富,达富在什么地方?”这条黑曜石项链是他送给达富的,从小到大,达富都是贴身佩戴,从没有解开过。此刻它落在周逢手里,一切不言而喻。
在来虏骑营宫之前,周逢就知道,如同眼前这般不利的局面难免会出现。因此,事先带来了达富的项链。只要天吉可汗见到项链,就会投鼠忌器,乖乖为他让道。
因为,天吉可汗如今,就剩达富这根独苗了。他无法再承受失去儿子之痛了。
果然,这个关键的黑曜石一出现,天吉可汗就蔫了。还没见到周逢之前,他就担心达富是落入周逢之手,担心周逢会拿他向自己讨价还价。谁知,怕什么,偏偏来什么,达富果真是落入周逢的手里。他紧紧看着周逢,似乎想从他的目光里,寻找到儿子的下落。
“骑主别担心,少骑主人好得很!”周逢笑道:“不过他很想骑主,还有想家。”
“你——”天吉可汗又气又急,指着周逢说道:“他到底在哪里?”
周逢没回答他,自顾自说道:“我很能理解这种思亲想家之情,因为我同样也很想念我的家人,希望跟她们在一块。这点,我跟少骑主可谓是同病相怜。”
周逢面带笑容,天吉可汗脸色却沉了下来。周逢的话含义明显,分明是要拿达富来换周家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一起落在周逢和天吉可汗身上,现场气氛凝固,空气像有重量一般,压得每个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好会儿,天吉可汗才冷冷说道:“你这个死囚犯,以为可以拿达富来要挟我吗?”
周逢笑了笑,说道:“骑主要是不同意的话也没事,生意不成仁义在嘛,对不对?那我们告辞了!”说完一拉周萌,便要离开。
“哼!”天吉可汗冷冷道:“你认为,我可能让你这个朝廷钦犯,在家里安然离去吗?那样的话,我怎么向朝廷交代?快束手就擒吧!”
“小逢子,你快走,我没事,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周萌见火光下,密集指来的箭弩闪射着幽幽光芒,不由使劲握着周逢的手,低声说道。
周逢看着天吉可汗,冷笑一声,猛地回身搂住周萌,身子一纵,闪电般往身后的地牢口飞去。
四周虏骑战士愣了下,同时手一松,无数弓箭向两人射来。但是周逢的速度何其快,弓箭未到,他和周萌就投入地牢入口的屋子里,躲在门后。
“嗖嗖嗖“,箭弩瞬间便把整座屋子包围住,有的汇成一股箭流,夺门射进来,瞬间塞满整个地牢入口,更多的则是从各个方向射在屋墙上,密集的射击声让人心动神摇。
不过有屋子作为屏障,躲在门后的周逢和周萌都是安如泰山。
“不要放箭,活捉他们!”天吉可汗愤怒的声音穿破箭雨声,直飘进来。
箭雨随之停歇下来,得得马蹄声和铿锵甲戈声连绵而起,潮水般向地牢入口蔓延过来。地牢入口太狭窄了,虏骑大队人马的行动,显得有些笨拙与拥挤。
“萌姐儿,时间紧迫,你听我说!”周逢回头看着周萌,低声说道。
周萌甚为镇定,点点头说道:“你说吧,我都会记住的。”周逢往外看了一眼,说道:“我得先离开,达富在我手里,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不管他们怎么吓唬你,你都要比他们更有底气,知道吗?”
“知道,只要你安在,我们周家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周萌骄傲说道。
周逢点点头,说道:“你留下来,见到婶婶和姐妹们,要好好安抚她们,等着我来救大家。三天之内,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一定要让婶婶们和姐妹们听你的命令,都能迅速行动起来,知道吗?”
“我明白了,放心去吧!”周萌一推周逢,坚决道:“小心点!”
周逢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猛地转身往外冲去:“来吧!”身子一纵,腾空跃起。
飞扑而来的虏骑战士见状,呼哨一声,同时蜂拥而上,刀头向周逢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