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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老骆子

西荒漠寒高地,地形复杂,群山、沙漠、戈壁之间,点缀着万千绿洲。每个绿洲上,几乎都生活着个部族。千千万万部族,并称驼帮。部族的首领,被称为“驼头”。而千万部族的共同首领,则被尊称为“老骆子”。

因此“老骆子”三个字,在驼帮人心目中,是神一般的存在。

驼帮的重要生计,就是行商走脚。作为老骆子,同样是居无定所,一年到头都在路上。他总是带着几名贴身高手,行走在西荒大地上,巡视各部,处理部族间的大事。即便是驼帮中的大部驼头,一年中要想见他一面也不容易。

因此,阿隆索没想打老骆子会在甲戍部最困难的时候出现,激动之情溢满言表。

老骆子微微一笑,忙下马扶起阿隆索:“阿隆索,好久不见了,你为甲戍部日夜操劳,白头发又增了不少。”

“身为驼头,为本部尽心尽力,是职责所在,阿隆索不敢居功。”阿隆索激动说道:“老骆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好要去丙辰部,路过这里的时候,得到消息说达富带虏骑人马,正侵犯你们甲戍部,我就赶快过来了。没想到,正赶上你们打大胜仗。”老骆子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派铎锋过去,把阿扎丽给救下来了,她没事了。”

“真的?那太好了!”阿隆索喜上眉梢,连声道:“多谢老骆子!这下我可放心了!”他攻破虏骑营地后,遍寻不到阿扎丽。后来得到消息,说她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混乱中带走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此刻才知道是老骆子的手笔,自然是喜不胜喜。

“阿隆索驼头,你来得好,快跟老骆子解释下。”周逢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叫起来。阿隆索回头见到他,又惊又喜:“大牛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攻破虏骑营地后,他遍地找不到周逢,原以为他出事了。此刻见周逢出现在眼前,顿时喜上眉梢。

“我没事,只是这身衣甲,让老骆子误把我当虏骑的人了。”周逢笑着说道:“有驼头你来作证,我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阿隆索连忙点点头,说道:“老骆子,这位小哥确实不是虏骑的人。说来,这回我们甲戍部能大捷,还亏这位小哥的谋策呢。”说完,把周逢如何运筹帷幄,拿下一马关,大破虏骑营地的过程简单说了下。

老骆子听着听着,不由露出笑容来:“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这位小哥。”挥了挥手,那对双胞胎兄弟忙给周逢松绑。

阿隆索好奇道:“老骆子,小哥,你们怎么都会在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骆子目光转向周逢,笑道:“刚才我看到这里发生大火,就赶过来看看,没想到大火突然就没了,然后又看到这位小哥在这里……”

“大火一定是小哥你发的吧?”阿隆索惊奇看着周逢,他亲眼见过周逢隔空烧旗帜,印象深刻,因此脱口而出:“我看到起烟,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达富呢?”

“他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原来想用火困住他的,没想到被他的手下死死缠住,等我腾出空来,他就不见了。”周逢看了老骆子一眼,笑道:“刚才不知道老骆子的身份,所以有些话不便说。”

老骆子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你不用说我也明白。”

阿隆索看着四周,笑道:“达富那狗贼,这回就算侥幸不死,也绝对吓他个屁滚尿流。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到我们西荒来撒野。老骆子,小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吧。”

老骆子点点头,说道:“虏骑人不是善罢甘休之辈。这回既然吃亏了,下回一定会想办法要赢下一城的。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阿隆索连连点头。老骆子又回头,笑眯眯看着周逢:“小哥,我们走吧,我还有不少话想问你呢。”

周逢见他那深邃的眸子里,闪着隐隐的期盼光芒,心中暗暗发奇,还是点了点头。

当下众人掉头往一马关方向奔去。阿隆索看着成片的火烧迹地,吃惊不小,忍不住又回头问周逢:“小哥,你是怎么把火灭的?刚才我看到大火,还心里怪你,怎么能在草地上随便生火呢……”

“这个……”,周玺的秘密不能说,周逢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候,老骆子回过头来,说道:“阿隆索,这些事先不忙着说,你得去忙几件事:第一,撤回族人,这个月内都不可让人离博腾雪峰太远;第二,派人守住一马关,做好防御准备,不管达富有没有死,虏骑的报复很快都会来;第三,拿我印信,飞雕传书给甲午、壬寅、己未、辛丑等十五大部,让他们派人过来驰援;第四,飞雕传信给其他各部,既要严防虏骑报复,还得时刻注意虏骑动向,有个风吹草动,立刻传信过来……”

天下驼帮一家人。驼帮散布西荒大地,犹如巨大棋盘上无数棋子,自古以来就形成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传统。而且每代老骆子,都强调驼帮要同气连枝,相互通声气,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独木难支的部族,被虏骑各个击破。

随着老骆子这声令下,整个西荒将同时进入战备状态,之后不管虏骑走到哪里,都有眼睛盯着,而且行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甲戍部这边。因为看老骆子这个架势,是要暂时入驻甲戍部。

唯有确定甲戍部安全了,老骆子才会离开。这是自古以来驼帮形成的规则。

阿隆索心里松了口气,却又隐隐透着股兴奋。有老骆子这棵参天大树挡风遮雨,虏骑的风暴来得再猛烈,也撼动不了驼帮分毫。

众人很快到了一马关。甲戍部数百名凯旋的族勇正守在那里议论纷纷,看到老骆子,所有人的眼睛同时瞪得滴溜溜圆,随后“噗通”声不断,纷纷拜倒下来,齐声叫道:“老骆子!”不少人甚至热泪盈眶。在这个关键时刻,再也没有什么比见到老骆子亲临更激动人心的了。

周逢见这情景,不由往老骆子背影望去,想不到这个看似普通寻常的老头子,身体里却蕴藏着那么强的人格魅力,让万千驼帮族民,如拜神明般五体投地。

“起来!起来!”老骆子面带微笑,下马挥了挥手,说道:“大家放心吧,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

老骆子的话不多,但是却如春风般,吹化人人心头那隐约的不安,众族人纷纷站起来,依旧紧紧看着老骆子。老骆子回头对阿隆索点点头,阿隆索大步上前,喝道:“好了,兄弟们,接下来老骆子将亲自来我们甲戍部,大家打起精神来,准备干活了。丁刚,你带一百兄弟守住这里,眼睛睁大点,可别让人家学我们,把这个关口给端了。旗峰,你带流马探子负责情报侦察,要做到一个时辰一报,山口内外的事,都要做到心头有数……”

在阿隆索的指挥下,甲戍部的族勇纷纷动了。很快,聚集一团的人群散去,各司其职,井然有条。

老骆子甚为满意,回头对周逢笑了笑:“走吧。”

众人回到甲戍部驻马地,留守在族中的男女老幼,早聚集在毡帐之外,翘首以盼。看到众族人凯旋,欢声震天:“老骆子!驼头!”“老骆子来了!驼头来了!”

在这喧天欢腾里,周逢却发现有些人,正悄悄对自己指指点点,同时感受到人群出,投来一道道怨恨的目光。

目光最密集之处,则是来自右侧一座毡帐。那里地上坐着几十个愁苦的老幼妇孺,正默默垂泪。想来都是这次大战伤亡者的家人。

从他们那带泪水的目光,周逢知道,自己成了扫把星了。

这时候,老骆子冲欢呼的人群笑了笑,掉头走向那些伤亡者家属。

驼帮生存艰难,族中之人,比别部的人更见惯生离死别。但是,至亲伤亡,哀恸之情依旧是无法被胜利所冲淡。老骆子看着那些泪如雨下的族人,叹息一声,一个个过去,拍着他们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老骆子,呜呜!”

“老骆子!老骆子!你可来了!”

泣声此起彼伏,哀痛与希望,就寄托在一声声亲切的叫声里。老骆子用力点点头,看着众人说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思,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有万众一心,避免它再发生。大家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与大家度过这个难关的。”

在他的安慰下,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望向周逢的怨毒目光,也随之少了许多。

老骆子叹了口气,转身对众人说道:“大家散了吧,该干嘛的就干嘛去。阿隆索,给每户损失男丁的人家,十头牛,二十张羊皮,好好善待孩子们。”

“是!老骆子放心吧。”阿隆索大声道:“凡是为本部捐躯的人,本部都会替他们养起家儿的。”

众族人逐渐散去后,阿隆索这才带着老骆子到驼头大帐去。远远的,便见阿扎丽在那个铎锋的陪同下,飞步过来。

她看到老骆子,分外兴奋,一路招手过来:“老骆子!老骆子!”人还没到,就扑过来,一把抓住老骆子的双手,笑着说道:“老骆子,你真的来了,太好了!”

别人对老骆子都是毕恭毕敬,犹如神明。而她却不一样,犹如对待自己的爷爷那般,拉手撒娇,让旁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阿扎丽,不许对老骆子无礼!”阿隆索实在看不下去,瞪了阿扎丽一眼。阿扎丽嘟着嘴,松开了手。

老骆子微微一笑,说道:“没事,孩子喜欢,就由着她呗。”阿隆索看着阿扎丽,说道:“这妮子刁蛮任性,做事不经头脑。要不是她胡闹,事情也未必会一团糟。”

“谁说的!”阿扎丽急了,当众顶撞父亲:“爹你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就怪虏骑那些混蛋,谁叫他们胆大妄为,居然敢进入我们的地盘,我当然要赶他们了。喂,大牛,你说是不是?”

阿扎丽说着说着,注意到周逢,回头看着他说道。众人的目光一起望向周逢。周逢大感尴尬,咳嗽一声说道:“多怪我,不该把虏骑引到这里来,害得贵部伤亡那么多人……”他自知甲戍部里,肯定有不少人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因此借这个机会先说出来,也算是在变相道歉。

这话太敏感了,一出口,现场气氛便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