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建在山顶上。六月,荷花都开了,殡仪馆里一阵动荡的荷花香。化妆师为父亲做了最后的修仪,然后他就被推进了火化炉。
我们一干家属都坐在门外,没人提出要进去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消失。末了有人捧了个骨灰盒出来,我和尹攀都想去接,那人犹豫了一下,递给我,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父亲的气息。
他摸着我的头说小朴好聪明。
他举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说小朴你想吃什么。
他轻微的咳嗽着,将报纸整整齐齐的叠好。
他把我从小学开始获得的全部奖状都贴在墙上,对着它们傻傻的笑。
原来,我们之间的记忆,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曾经以为的沧海桑田。
曾经以为的血浓于水。
到头来,心里还是平静的。
只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心底猛地塌陷了下去。
第二天丧事就轰轰烈烈的操办起来了。灵堂设在尹家,同族人哭声震天。尹攀不住的拭泪,尹初茉握着我的手低声道小朴,我抱着骨灰盒满心满怀都是寂寥。
唐晓翼站在灵堂外,攀折一枝绿叶,身上全是缭乱的光斑影线。母亲的皮鞋跟叩击在青石栈道上,哒哒哒,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线。他们两个真像。
漫天飞舞的灵幡。
圆形的方孔纸钱。
披头缟素满身的人。
枯萎颓败的荷香。
那个初夏融化在了骨灰盒里。
七天过后,骨灰盒下葬。我偷偷抓了一把骨灰装在玻璃瓶里,此后无论辗转到哪里都不会遗弃它,看见它仿佛就还有勇气相信父亲还在我身边。
可是母亲却渐行渐远了。
下葬当天,她没有来。
我折断了她的烟斗丢在她的脚边,母亲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我。我提气凝神,断喝道:“我没有你这个母亲!”
“宋朴,”母亲说话的声音一直很低,轻得像是快要断掉,“他就是太宠你了。”
“对啊,父亲就是宠我,”我怒极反笑,望着她的面孔只觉得陌生,为什么我的母亲如此凉薄,“他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能那么宠我!”
母亲长久的凝视着我,伸出手好像是想抚摸我的头发,最后还是响亮的打了我一巴掌。啪。我的脸被她打得偏了过去,火辣感觉之后泪水猛地就想要下来。
“宋朴,你还会遇到更好的,就在你身边。不要对母亲这么说话!”母亲的嗓音颤抖着,她闭上眼,“你给我出去!”
我捂住脸走出门,唐晓翼就站在那里,见我狼狈不堪的出来,他勾唇一笑:“需要帮助吗?”
“带我去协会。”我没看他,不看也知道这人脸上是何等恶劣的神情,“我不想再待在她身边了。”
唐晓翼表情似乎在说着‘理所应当’四个字,他弯腰行礼,伪装出十足恭敬的姿态:“恭候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