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往事娓娓道来，语霖听得真切，“他母亲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你出国前，他没有带你去见过丁阿姨？”
“没有。”
“回国后见过吗？”
“见过，她看起来精神挺好的，一直拉着我的手。”
“时好时坏。语霖，虽然我不是太清楚你跟默涵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当年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背弃了你，但是我相信，他有苦衷。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语霖看着窗外有如宝石点缀的星空，一时无言。
好好珍惜？时间改变的不仅是两个人，更多的是感觉。去哪里把曾经的信任和依赖找回来？珍惜二字，谈何容易。
不怕相爱，不怕伤害。怕的只是，跌进这旋涡里，进退不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然而梦中之情，如何去找寻？
就在这样抑郁的氛围中结束了此次南国之旅。
转眼，秋已接近尾声，初冬登场。
换季的时候，免不了买衣服。语霖实在是懒于逛街的一个人，她宁愿缩在书房里跟笔记本电脑为伴，也不愿像大部分女人一样踩着高跟鞋血拼于各大商场。
不过，再怎么不愿意，也受不了欣岚的死缠烂打，面对尹欣岚，不仅男人，女人也只能是投降。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每次拖了语霖逛街，她还不忘叫上姜雪。
“语霖，先喝口水等会儿，姜雪还有五分钟就到。”
这是什么跟什么！她明明知道……她大概是希望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能够冰释前嫌吧。语霖也只能这样猜测。
这么想着的时候，姜雪已经扭着她的水蛇腰风姿绰约地扭过来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她带着笑意扫了语霖和欣岚一眼。
“没事，习惯了，哪天你要是不迟到我还真不习惯。”欣岚说。
“好了，走吧，今天我们三个好好地大干一场！”姜雪看上去永远这么激情澎湃，在她脸上大概永远不会看到“失落”这两个字。
“哎，今年冬天流行穿什么？”欣岚问。
“皮草。”姜雪说。
“俗气。”
“哎哟喂，作家果然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欣岚变着声调取笑她。
“是不是俗气那也要看穿在什么人身上。”姜雪也反驳。
语霖一扭头，看见马路上到处都是相拥的情侣，有穿情侣装的，有打情骂俏的，眼睛一涩。
“默涵，默涵，我们去买情侣装穿吧？”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子又蹦出来了。
“不买。”他冷冰冰的口气一下子把她的热情浇灭。
“为什么啊？”不甘心地继续问，声音却低了八度。
“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你多大了？”
她当然是说不过他。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他穿一次情侣装，手牵手走在马路上，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遛马路而已。
就连这么小的心愿，这么小的幸福，都没有实现过。
后来，在无数城市的无数马路上，她见到很多对穿情侣装的情侣，他们最平静的微笑，都能掀起她内心最不为人知的起伏。
“语霖，你看！”欣岚突然指着马路对面的广告牌神采飞扬起来，“看看六年前的你，是什么感觉？”
顺着她的方向，语霖定在了人行道上。身影有些僵硬，却努力克制住复杂的情绪，让自己平静。
没错，那正是六年前的自己。六年前的卫语霖，安静纯美的笑容定格在画面上，与这车水马龙的喧嚣明显形成对比，好像故意为之。
犹记得，那次跟默涵在浙大的校门口，被一个自称是知名摄影师的中年男子缠住不放。
“小姐，找了这么多天，我终于找到你了。”摄影师讲话的口气好像跟她素有交往。
可是，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她很谨慎地打量了男子好久，还是想不起来跟他有过什么来往。
“是这样的，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我们以前也不认识。”摄影师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赶紧解释，“这些天，我一直在寻找最完美的笑脸，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了。”
“呃？”语霖瞅瞅旁边什么话都不说的丁默涵，再看看眼前这个“寻找最完美笑脸”的摄影师，不知如何应对。
“这是我的名片。”他递过来一张纸片，“我现在正在为某个牙膏品牌拍摄广告图片，我们需要一张笑容健康并且纯净无瑕的脸。我走遍了大街小巷，还在你们学校门口守了好几天，才发现了你。”他边说边露出满足的笑，开心得不得了。
“所以呢？”语霖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所以我想请你去我的工作室，作为我的模特拍摄一组照片，可以吗？”
“这个……”
“我们会给你丰厚的报酬。”见语霖犹豫，他又赶紧补充，“当然，艺术是无价的。”
“好，我答应你，就为你最后一句，艺术是无价的。”
一向沉默的丁默涵从头到尾不发表一句言论，似乎对于这场关于艺术的邂逅没有半点兴趣。
“这位是你男朋友？”摄影师忍不住好奇地问。
语霖开心地点点头。
哪知道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哭笑不得，他说：“不会吧，我怎么感觉你们俩根本不般配。”
“为什么？”
“你们一个春风满面，一个好像生下来就不会笑似的。”
语霖扑哧一笑，心想艺术家讲话果然很特别。
后来，的确是跟着那位摄影师去拍了组照片，不过，很快，她就匆匆出国，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照片被制作成广告牌，放在牙膏专卖店门口。
没想到，时隔六年，却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看到这个，想起这些。
世事难料。
“说来也奇怪，这家店早就改卖化妆品了，怎么这幅广告牌还不撤，一直放在这里，我每次路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欣岚嘀咕。
“难得你这么记挂我。”语霖随口一句。
“什么话！你当我跟你一样狼心狗肺啊，一走了之，半点消息没有。”
“我……”算了，不跟她辩解。
“唉，时光不等人，你看看这照片，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的确是两个人。”语霖低语。
“好了，你们怀旧完了吗？今天是出来血拼的，不是上演怀旧经典的。”姜雪说。
“我有点累，要不然你们去逛吧，我一个人走走。”语霖说。
“这个提议我不反对。”姜雪巴不得少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好吧，随便你了。”欣岚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对了，那边就是星巴克，你可以去休息休息。”
语霖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本来还不觉得饿，一推开星巴克的门，肚子就叫了。好在这个时间段店里很安静，放眼望去，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
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服务生过来招呼：“请问需要点什么？”
“冰拿铁，一份水果沙拉。”
服务生的眼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发呆似的。
她以为对方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一遍：“一杯冰拿铁，一份水果沙拉，谢谢。”
服务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是明星吧？”
“啊？”
“我看你跟对面那个广告牌上的女孩长得一样，那就是你吧？”
语霖愣了愣，点头。
“哇！今天总算也让我见一回活的明星了！”服务生开心极了。
语霖木讷地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兴奋起来的人，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就“默认”自己是明星吧。
不知道明星待遇会不会高一点儿，比方说免费送一份吞拿鱼什么的。这么想的时候，她被自己逗乐了。
“对了，我告诉你啊，你有一个超级粉丝。”对方不急着离开，热情继续升温。
“嗯？”
“有一位长得超级帅的帅哥，有型得不得了，他差不多每隔几天就会来我们这里喝咖啡，而且坐的也是你现在这个位置。我们当时都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连续好几年坐同一个位置，来同一家店，行为艺术啊这是？后来我们就发现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总是盯着那幅广告牌发呆，有时候一待就是半天。既然这广告牌上的女孩是你，那他可不就是你的粉丝嘛。”服务生说得眉飞色舞。
语霖只好礼貌地笑笑，暂且认可自己不仅当了明星，还多了个“铁杆粉丝”。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