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离开北琉的京城以后,意识就没怎么清醒过,玄翎心中明白会变成现在这样大多数原因是他自己的问题,另外还要加上这些天连续的受凉。
那个人,到底还是不会照顾人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把他给弄病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他自己照顾自己的好,偏偏某人用他千万不能动用真气为缘由把他的穴位封了个十成十,害他连带着平常的做息也只能依靠别人。
隐约间之听到了打雷的声音,好像离自己很近,又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可是听不清楚。感觉到雨中的寒风非常阴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找温暖的避风场所,模糊的感觉告诉他似乎到了一个可以睡得舒服的地方,就是身上还带着粘乎乎的凉让他难受。湿衣服穿在身上的不适感受让他在无意识当中皱了皱眉头,也让把他抱回来的人大伤脑筋。
“很不舒服吗?”一路上狂奔的行人看看可以算是被他捡回来的,现在躺在他床上的人那一身的湿衣服,又看看门外,不由地露出了焦急的神情,“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朋友的这个大院子里没有女子,要立刻找到女孩子的衣服也有困难。这种天雷不断的天气,出门也挺麻烦。就不知道他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办呢?他犹豫犹豫再犹豫,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找来了一件自己的干净衣服,站在床前再三思索,慢慢地把床上人的外衣褪了下去。
“抱歉抱歉,可是我真怕你病得厉害危及性命。”据他的好友,那个似乎略通医理的人看来,床上这人的病情千万不能再受寒了,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恩?”他万万没有料到,那红色的嫁衣底下竟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东西。
他把脑袋凑近了“这这这……”
湿衣服穿在身上真的是很不舒服,床上的人稍稍挣动了一下。他反应过来,也不再顾忌什么,干脆利索地帮床上的人换了件清爽干净的衣服“我回来了”大概等他帮床上的人换好了衣服,再把湿衣服都丢到了外面之后,他那位被他差遣出去找衣服的好朋友才匆匆踏进门口。
“我说你啊,怎么就半路捡了个新娘子回来呢。还要累得我这雷雨天出门帮你买衣服……”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被放置到门口的红色婚服。他看看房里,床上的人被妥善地盖上了被子,想来那干燥的被子下面也不可能是湿衣服,然后又发现房里没有任何帮忙的女子的身影,他的嘴巴慢慢张大了,看着自己的好友。
“你换的衣服?”在得到脸色有点尴尬的朋友的点头之后,他的嘴巴是越张越大了,“你不知道你是要负责的吗?”
“我会负责的。”说得义正言顺的他没有注意到朋友古怪的脸色,以至于他犯下了一个很是让他后悔的错误。
他的思路很明显地,和他朋友所想的思路有了偏差。
就在行人带着昏迷中的被救者回到北荒的土地上的时候,关于北荒王之子带回了未来王妃的传言就已经在北荒的整片土地上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什么时候……要娶王妃了?”张大了嘴巴的行人北荒王唯一的独子眠沅湘郁闷不已。
他的母妃,北荒九疑族之王眠夜唯一的夫人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是说你带回来个美人吗?快让我看看。”
“美?美人?”该不会是说那个吧,那个确实确实是个美人,不过……这和他迎娶王妃有什么关系?
“还遮着挡着干嘛?”北荒王的王妃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巴,身为她儿子的眠沅湘相当清楚他母亲露出这个表情代表着什么。
“好吧好吧,我让你看,可是你要保证不吵醒他。”他无奈地为母亲掀开了遮挡在车门上的厚实毛毯。
九疑族的王妃带着一脸狐狸般的笑意钻了进去。
好久,车子里面都没有声音。
在车子外面等待的眠沅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惊世骇俗能把他那小孩子心性的母亲彻底震惊住的事情的时候。毛毯被掀了起来“重华。”王妃表情古怪地叫着自己儿子的字,“我早就知道普通的女孩子入不了你的眼,可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是……”
“啊?”眠沅湘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糊涂的人了。为什么在流言之后迎接他的母亲更让他搞不明白。
王妃没有再明说什么,只是重重的一掌拍在自家儿子的肩头,“找到一个不容易啊,儿子,不管你爹怎么想,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言语无法沟通,眠沅湘放弃和自家娘亲对话。
要是他的父亲能更正常一点的话,他心里应该能好受很多……北荒地,坐落于北琉之北,面积大约相当于北琉的一半,由连绵的冰丘和大片的水草地组成。这里耸立起来的高山不多,居住着的人口也不多。这里的民族曾因地形的关系和中原他们所称的北琉和南秦隔绝,也因此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和宗教。这片充分享受着日之神恩泽的人们尊崇太阳为最高图腾。九座连绵起伏的山峰是他们最重要的祭祀和居住地。当他们和中原建立了沟通渠道的时候,他们也以这座山的名字作为自己民族的名称九疑。
九疑山是北荒民族最重要的居住地,九疑族的王族自然都居住在这里。作为九疑王的独子,眠沅湘在他刚回到自己的居所的时候就迎来了一场炮轰。
“那个混蛋小子呢!”怒气冲天的九疑之王还没进门,富有穿透力的咆哮声就先窜进来了眠沅湘的耳朵里。
刚回来就听到了“不实流言”,又遭遇了母亲不明不白的“问候”,现在又加上父亲的咆哮,眠沅湘忍不住了。
“我在这儿!”他大咧咧地冲上去,“有何贵干?”
差不多是跑进来的九疑王险些摔倒,瞪大眼睛看着不屑子,“有何贵干?这是你和你老子说话的态度吗?”
跟在九疑王后面进来的随身侍卫立刻开始清场,某对父子互相“攻击”的场面还是不要让旁人看到的好其实也没什么,如此没有水准的掐架实在是会让看到的人感觉到他们九疑没前途了。
眠沅湘的眼珠子朝天,“难不成我要说有屁快放?”他在他老子面前那绝对是“豪放”无比的。
“你”颤抖的手指着不屑子,北荒王眠夜的声音极具感染力,“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
“那是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相互说得正“高兴”,外面也正欣赏父子吵架欣赏得正高兴的侍卫们都忘记了,他们吵架的声音太响了。
响到了吵醒了里屋的人。
玄翎的头很晕,脑袋里就像是有千百个人在吵架,耳朵嗡嗡的,勉强睁开眼睛所能看见的也是模糊的景色。
好像,有什么人在很大声的说话,他慢慢起床站稳了循着声音挪动着脚步眠沅湘和他父亲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看见玄翎倚靠着门框苍白着脸色看着他们。
“你……”
担心他随时会倒下来的眠沅湘倒是没有什么恶意,他仅仅是想上前扶住对方。可是经过了一番波折的玄翎明显脑袋里想的不是现在的事情。他隐约记得那张脸,那张连接着他小时候想也不想想起来的噩梦的脸玄翎的手很精准地捏住了眠沅湘的脸颊,往两边使劲一扯。“啊啊”眠沅湘甩开他的手惨叫,疼死他了。
本就站立不稳的玄翎立刻沿着他甩的方向倒了下去,幸好眠沅湘的反应速度够快,赶在他的头撞到什么之前拉住了他。玄翎身上没有力气,就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眠沅湘查看了一下,发现玄翎的手臂还是在尖利的雕饰上被划了一下,现下正渗出些许血丝。
眠沅湘行动迅速,瞅准了时机手脚利索地从赶过来后离他最近的父亲身上撕下一长条布料在玄翎手腕上缠好了伤口。
在肌肤相互接触的时候眠沅湘觉察出手底下传来的,是滚烫的触觉。他不由皱紧了眉头,这个救回来的少年让他有似曾相似的感觉,糟糕的是他知道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眠夜在边上看着自己儿子在别人身上“毛手毛脚”,再瞪瞪自己被撕坏得很彻底的衣服,就差没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重华”在乱七八糟的时候,他的母妃还要来乱上加乱,“哎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过你父王那关,要不要母后帮忙啊?这是怎么回事?”
眠沅湘确定了,他们之间缺乏沟通。
他的母妃是他们之中最细心的一个,当下蹲到了半坐在地上扶着玄翎的儿子身边,“这孩子怎么了?”
“不知道。”眠沅湘护了玄翎一路也没有看出他是生了什么病,“好像是病了。”
“好像?”王妃的语气瞬间提高了一个八度,她的儿子这么不会照顾人吗?还是被自己母妃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的眠沅湘只觉得面对十万大军也比面对母亲这样的眼神要容易。
“有没有找过大夫?”眠夜觉得再不出点声说点话他就要被这母子俩彻底忽略了。
“当然有。”眠沅湘抬起头来,好似是现在才看到他“伟大”的父王,“不过没有诊断出什么。”每一个他请来的大夫都在搭过玄翎的脉之后表示无能为力,有一段时间他差点以为他救回来的人没救了。闹了半天他才明白大夫摇头的意思原来是都诊断不出玄翎的病因。
“让御医过来看看?”王妃建议。
“我觉得没有用处。”眠沅湘不觉得会有用,一路上他找的都是名医。
铁青着脸看着旁若无人的母子俩的眠夜从嘴里一字一顿地吐出话来,“你们两个要聊到什么时候。”然后凶狠的目光很想在眠沅湘身上打出个洞来,“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眠沅湘这才想起他正用半坐的姿势抱着还在微微挣扎的玄翎待在地上。
眠城的少主连忙把玄翎放回床上去,动作轻柔地用被子把玄翎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会有事的。”他轻拍玄翎的肩膀。
本来就没有恢复过来的玄翎的意识更迷糊了。刚刚好像听到了吵架,爬起来之后就有一种噩梦再现的感觉,然后“真可怜。”王妃的同情心瞬时泛滥了,“肯定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吧,你看都瘦多了……”
“母妃你认识他?”眠沅湘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救的人叫什么。
“不认识。”北荒王的王妃说得很肯定。
“那你怎么知道他瘦了?”眠夜怀疑地看着自己的王妃。
“猜的。”王妃看着玄翎干裂出血的嘴唇实在是难受,小心地用手帕沾了水帮玄翎擦了擦,被水刺激到的玄翎张了张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焦距,看来他的意识在刚才的一番惊动之后又沉入了水底下。
“……”很明显,眠夜和眠沅湘父子加起来也只能对北荒的王妃甘拜下风。
“我觉得他好像是走火入魔了。”眠夜仔细端详了一下玄翎的脸色,然后又搭了下脉搏。
“啊?”名医都看不出来的他父王就看出来了。
“啊什么啊。”眠夜一瞪眼睛,“你父王我以前可是师从过名医的。”
眠沅湘的表情顿时惊涛骇浪口眼俱张不可置信。
玄翎的问题就在这根结上,一方面是他所练内功的自然循环,一方面是外界的压力和自身的不安,纠结在一起就造成了目前的现状。对专司看病而没有练过武术的大夫来说看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真想让他好起来,儿子”眠夜很父子情深地拍着眠沅湘的肩膀,“你就要辛苦一点了。”
“啊?”眠沅湘啊的样子有点呆,险些让眠夜破功笑出来。
“用内力帮他梳理经脉就能好一点。”眠夜沉吟了一下,“不过不知道他到底练了什么功夫也很不好办。最好还是让他先清醒过来。”他倒是没看出来自家儿子捡回一个江湖中人。
眠夜提出的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眠沅湘有点垂头丧气。
“儿子!”北荒王的王妃义正言辞地教训儿子,“你可不许乘人之危。”
“我什么时候乘人之危了?”眠沅湘满脸的委屈,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他母妃的话了。
“就是不许。”王妃戳戳她儿子的脸颊,“要娶别人也要别人同意知道吗?不是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的。”
“娶?”眠沅湘看看他母妃,再看看床榻上的玄翎,“他?”
王妃郑重地点点头。
眠沅湘只感到一阵眩晕,自己要扶住床才能不坐倒到地上,“我的娘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北荒王尽管没有像他儿子一样震惊,可也用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他的王妃。
王妃疑惑地看着眠沅湘,“不是姜重黎说你带了一位‘特别’的新娘要回来成亲吗?”
那个姜重黎……眠沅湘觉得自己也要走火入魔的,被气的……“你们有没有搞错!”经过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的眠城少主发飙了,“怎么连这种不符合常识的事情你们也相信!”
“不是我们喜欢相信这种事。”眠夜没什么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今天过得可真是精彩,从一大清早到现在都没有消停过,他要找个时间补充一下睡眠,“你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做过的‘不符合常识’的事还少吗?”
眠沅湘语塞,回想起自己的某些“辉煌”经历,他气馁地发现自己还真是没有反驳的权利。
“重华。”专心看顾玄翎的王妃想起来了,“你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吗?”
眠沅湘一呆,“不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唯一清醒的时候就是刚才那混乱的片刻,而他们都无法从这当中知道些什么。
“真可怜……”王妃的爱心泛滥了,不用去看她眠家父子也知道他们眠城的王妃眼睛里正蓄积着泪水。
“重华啊,我和你母妃先去休息了,等会儿御医过来看过了你就赶紧给他准备药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不成等到眼泪泛滥。
“可是……”王妃不高兴了,这么漂亮的孩子她很想好好照看,自从自家儿子大了以后她有多长时间没有照看过小孩子了,重华也是,不早点成亲给她养个孙子抱抱。
“好了好了,你就回去休息吧。”眠夜差不多是用拖的拉着自己的王妃离开,“人家孩子也要好好休息不是……”
被母亲瞪得有点背脊发寒,眠沅湘用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看着亲生父母离开。
好难得的清静。从来都是喜欢热闹的眠沅湘此刻才知道清静的得来不易。
“你最好快点醒过来。”他对着床榻上的玄翎自言自语,“要不然我的清白可就完了……”都说姜重黎那家伙是大嘴巴了,没想到他还有无中生有的本事,等他解决完了这件事,看他怎么揍那个家伙!
远在北琉境内的姜重黎突然打了个寒战,先前他还是为了“报答”眠沅湘让他在雨天奔波买衣服的“情义”好好地大肆渲染了一番眠沅湘带回去的“大美人”呢。抬头看看晴好的天气和光芒四射的太阳嗯?有谁在骂他吗?
玄翎觉得自己的梦很奇怪,一会儿是梦见小时候自己和同年龄的小孩子在庭院里嬉戏的景象,一会儿又是在一片漆黑的地方摸索,还有刚刚他好像醒过来看到了几个人,不认识的,又带着一种熟悉感的人,他们的穿着好像混沌的脑子不适合长时间的思考,玄翎的梦境渐渐变得连续,什么时候梦也有如此实质的感受了呢?
脚下是铺有平整的黑色镜面般石头的地板,在他模糊的印象里这是他四弟的房间。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从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对自己的四弟没什么印象,固然其中有他自小就被立为太子事务繁忙的原因,也和原皇长子有很大的关系。琉念的顽劣让列帝大为恼怒,尽而迁怒其母妃责备她没有管教好儿子。继琉念之后又有了皇子的王妃在抗辩无效的情况下对四皇子的管教可谓严格到家,就连四皇子所居住的宫殿中的侍卫和宫女们也没怎么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子。而且玄翎还记得那天冲天的火焰,那一场大火熊熊燃烧了整整一宿,烧掉的东西中就包括四皇子的宫殿。同他年龄最接近的皇弟从此就把自己藏得更深了。据说,大火将他全身都烧伤了,就连脸也玄翎去看望过他,但是对他不怎么友善的王妃挡在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北琉的列帝在立了太子之后那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玄翎也因此忙得恨不得一天多出几个时辰来,匆忙的来去间,他也只好放弃了去探访的念头。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玄翎。”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叫,是谁呢?玄翎回过头,只有一面他没有见过的铜镜立在墙角,周围依旧没有人影。仔细想想,这声音好像就是他自己的。可是他并没有开口叫自己的名字啊?
“有人吗?”玄翎听到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和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相似非常。
四周一片空寂。这地方简直就像是个无人的坟墓。玄翎想要离开,却发现在原地绕了一圈之后竟然没有看见应该存在的房门。
“玄翎。”
那声音又在呼唤了,玄翎定了定心,发现那声音好似是从镜子后面传来的。那边有什么吗?他走了过去。
按着平常人的想法,如果四弟的容貌真的被毁了的话,这面足够大,能够照出一个人完整样貌的镜子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站在镜子面前看去,光亮的铜镜被打磨得非常清晰,然而在镜子赫然照出的四周景物中偏偏就没有他的身影。
果然有古怪。玄翎慢慢伸出了手,触摸到镜子光滑的表面一只手从镜面中就如打破水面一般伸了出来,牢牢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镜子里终于出现了景象,站在他本该在镜子中的影像所在的位置的,是一个和他高矮一样,脸上带着可怕面具的人,他的手正穿越镜面狠狠地掐着他。
“你是谁?”玄翎挣不开,在梦境中,他就像所有人一样毫无力量。
不能透过面具看到那个人真实的面容,不过声音还是透过重重阻碍传到了玄翎耳边“你不该来的,玄翎……”
骤然间清醒过来的玄翎一下子坐了起来。
“呃……”这个突然的动作搞得眠沅湘收手也不是不收手也不是。
他的手正扯着玄翎的衣衫,玄翎这一下子坐起来,就听见撕拉一声,玄翎的上衣撕开了一大片。莹白色的肌肤露了出来,经常处于室内的玄翎的皮肤在太阳下会显得有些微微的透明,在室内则是一种纯然的白色。
“对、对、对不起。”眠沅湘手忙脚乱地把被撕开的衣服裹在玄翎身上,为什么他老是在容易被人误会的时候做出容易被人误会的事情呢,“我看你汗出得太多了以为你觉得热……”
玄翎一点也不觉得热,他伸手拉好了自己的衣服,深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眠沅湘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实在是觉得惭愧,“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误会了。”要是说话的时候他能不那么心虚的话想必效果能好得多。
慌乱的眠沅湘没有想到,他那不怎么正经的父母此时正悄悄地躲在门外关注着他们的动静。
“怎么这么迟钝啊这小子?”看得心情激动的王妃一个劲儿地往小洞上凑。
“迟钝什么?”在她头顶上凑在另外一个洞上的眠夜老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他妻子的话语。
“哎呀!”王妃推推九疑君王的肩膀,“不懂就别插嘴!”
“我看是你脑子有问题。”眠夜躲开了一点,别看王妃是一介女子,那身手可还是不赖的打人的力道也不小。
“我脑子有问题?”王妃在偷看的闲暇不忘反驳,“你是老顽固。”就不知道眠夜的脑袋打开来里面是不是装着石头。
“我是老顽固?”眠夜从小洞上抽回眼神,诧异地看着自家王妃,“是你的脑袋不正常吧,重华喜欢上个男孩子就这么让你高兴?”这么说着的九疑王似乎忘记了不久之前他儿子已经全盘否定了他们的这个看法。
“只要他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我都会很高兴的。”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着实开心了一下。
“我看你是太闲了没事干了。”眠夜的这句话狠狠戳到了王妃的心坎上。
王妃的脸色刷地就下来了,狠狠地望着她的夫婿,“都怪你!”
眠夜莫名其妙,“怪我?”
“是啊。”王妃大力地点头,“要不是你说我身体太亏坚决不肯让我再养一个,怎么会让我现在这么无聊。”
“这也要怪我?”他好无辜啊。
“对。怪你!”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远去了,王妃也就没有看到接下去室内发生的估计会让她更兴奋的事情“你有换洗的衣服吗?”带着些清冷的声音在室内传开来,玄翎的语调里并没有恼怒的成分。
“……你可不要想歪。什么?”还在一个劲儿解释的眠沅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想歪的是你吧。”玄翎觉得好笑,“有时间在这里解释还不如先帮我找件衣服。”
眠沅湘的脸就这么突然红了起来,匆匆爬下了床,“我马上去找。”
玄翎在床上看着他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小五和小六在他的房间里四处乱窜躲猫猫的情景。
听到身后床上的人发出压抑后的笑声,眠沅湘的脸更红了,好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室内昏暗的灯光掩盖住了他的脸红。
玄翎看着窗外的夜色,在眠沅湘没有看到的时候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患玄翎慢慢闭了闭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天晚上的记忆对他来说相当混乱,谋反的阴谋固然被粉碎了。那兵荒马乱的场面还是会持续上一段时间的,尤其在和他计策中的假婚礼相互错杂的时候。琉念会突然出现让他很吃惊,他这位实际上的兄长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更是让他没有想到。被塞在假山里面的玄翎连移动一根手指都不能做到,夜晚的寒风在假山的缝隙间吹过,玄翎睁大了眼睛看着几个黑衣人潜进了混乱的皇宫中。要不是为了引诱逆党进入皇宫而让皇宫的门户大开他们也不能如此轻松地潜进来。向来只把心思放在妻子身上的琉念完全忽略了玄翎的安全,构造简单的假山并不能阻止有心人的手脚。
玄翎感觉把他带走的人很眼熟,可是在夜里冷风的侵袭下升高的体温让他的视力和意识都模糊了。
接下来他就一直感到他们在赶路,难得清醒的时候计算一下,该是远离了京城的范围了。这些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是不是要对他下毒手?处在半昏迷状态的玄翎都无法去思考。之后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帮他调理内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放松了。原来就是那个师父说过的做事不着调的师兄啊。不过看来师兄怎么都黑巾蒙面不肯露出真面目来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如果说那些黑衣人对玄翎来说是意外,那么眠沅湘就是那些黑衣人的意外,才离开了马车一小会儿他们绑架的人就不见了。
想像着那些人看见被天雷的火烧坏的马车的表情,玄翎的心情好了很多。
“你穿穿这件,这是我几年前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眠沅湘把衣服递给玄翎之后自觉地转过身去,至于他这样做的原因不提也罢。
衣服在箱子里放了有些年头了,穿在身上满是檀香木的味道。大小倒是还可以,除了宽松了点以外长度还是正好的。位于九疑的眠城相比起温暖的北琉国都温度明显要低很多,长年居住在这里的居民的服饰和北琉国也有所不同,在衣服的边角上九疑的居民喜欢用厚重的动物皮毛装饰,穿好了衣服的玄翎看起来就像个九疑的居民了。
眠城位于九疑山的脚下,在这种时节里正好是眠城气候最多变的时候,刚刚还是满是星辰的深蓝色天幕很快就被重重的乌云遮盖起来,雷电划破了天际向大地发出怒吼,闪光在刹那间照亮这个天地,斗大的雨点坠落下来击打在屋顶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室内点亮的灯火压根不能和自然的雷光相比拟,在电闪雷鸣之间室内两人的表情都变得难以看清。
“很合身,谢谢了。”玄翎笑得眼睛弯弯的。
“不客气。”眠沅湘挠挠头,“那个……我叫眠沅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玄翎。”他眨眨眼睛笑起来,“你不记得了吗?”
眠沅湘连退三步,“呃真的是你。”开始他就有些怀疑来着,可人没醒他也不好意思乱猜,“你怎么会……”出现的景象太过诡异了,落雷,马车,还有新婚的礼服。
“这个”玄翎一窒,“你就当我遇到土匪了吧。”那还真是土匪,不说什么先抢了人再说。要不是一路上玄翎还能认出眼前的家伙是谁,怕是他早就给他好看了。
“土匪?”眠沅湘诧异,北荒境内居然有这样的土匪。
“唉。”玄翎叹气,“是我师兄,他要帮我调理内息,又怕带我走我家人反对,就直接用抢的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眠沅湘也记得先前他父王说过玄翎是内息错乱。不过用“抢”的也太过头了点吧……“他就那个样子!”玄翎说得牙痒痒,就跟他长兄一个德行,没好到哪里去。统统是不负责任只管闯祸的东西。
眠沅湘笑笑,直觉现在自己还是不要多话的比较好。他还没忘记自己小时候怎么想要抢亲的事呢。
“我倒不知道你原来是北荒王的儿子。”玄翎打量的目光饶有兴趣。当年那个傻乎乎的样子现在在他眼里也没变多少,这样的家伙真的能担当未来北荒王的职责?
眠沅湘挠挠头,光顾着笑,不知道自己在玄翎心目中傻乎乎的印象又因为这笑更加深刻玄翎也不知道这位仁兄秉持了幼年时代的习惯,就只有在他面前傻得可以。
北荒的土地和略显沉静的北琉和富饶的南秦有很大的区别,北荒广袤的土地上分布的人口和这两个国家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相比于酷寒的极北地区,北荒的大多数人口都集中在距离北琉很近的地域。这边的建筑和北琉的风格也很相似,让走在其中的玄翎感到了相当熟悉。
天气略微转暖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出去郊游。眠沅湘在被别人拖走的同时也把正忙着调养内息的玄翎也美其名曰晒晒太阳拉了出去。一大帮人混杂在一起声势甚是浩荡。前面是正在边走边聊天边笑闹的北琉王亲眷,玄翎慢慢地跟在后面,暖暖的阳光从倾斜的方向照射过来,即没有蒸腾出热气,也不会让流动的风吹散太多的热量。
修养了十多天总算让自己的气色红润起来,在某位可以说是“王子”的家伙的连拖带拽之下他只好跟着他们出来“散心”。
看这架势,让他散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玄翎!玄翎!”娇小的身形在跑动的过程中一不小心绊到了自己过长了点的裙摆上,险险地扑进了玄翎的怀里。
“小心一点啊。”玄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位抬起红扑扑的小脸蛋对着他直笑的小女孩不知道是“王子”大人哪个角落里的亲戚,临时住在北荒王的宫殿里面,在北荒王和王妃“严厉”的吩咐之下眠沅湘不得不带着他的这个隔得很远的“小表妹”。
玄翎也有点认同眠沅湘的感受,他们这一大帮子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出去玩闹,带上这么个不谙世事,年纪又小的小女孩,北荒王和王妃大概是存心的吧。
玄翎自己倒没有想到,这小女孩的心思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全放到他身上了。
“玄翎陪我玩嘛。”小女孩的身高还不到玄翎的肩膀,死活黏着玄翎扯啊扯。
走在前面的眠沅湘的笑容里面稍微地显露出了那么一点点心虚。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帮了你我就要倒霉了。
这个名叫眠凝的小丫头实在是让眠沅湘避之惟恐不及的对象。从小时候开始,这小姑娘就展现出了她的“黏功”。首先中招的是王妃,而后敬谢不敏的是北荒王,再后来照顾来做客的小姑娘的重大责任就落在了眠沅湘肩上,现在这责任被正式转嫁到了玄翎那里。
北荒王王子的朋友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光辉”的历史,要说黏人的功夫,他家里那几个小的也不差多少,现在出现了这个个小小丫头,倒让玄翎想到了北琉皇宫里那个还没有学会走路的七妹,等到她长大了之后是不是也是这般的俏皮可爱呢。
“好好好。凝凝想玩什么呢?”玄翎的笑容是真心的,就和天上的太阳一样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一指那样东西,就让原本觉得轻松的玄翎为难了。
一群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可以有很多玩乐的地方,一群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再加上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要想找到玩的地方就难了。所以这两天带着小姑娘逛街他们都是找了当地有名的地方。今天他们就来到了这里的道观里面,看看泥塑的神像,结个许愿的绳结,男孩子们充分地考虑到了不能“污染”到单纯的小姑娘。
玄翎一直觉得,这也是北荒王和王妃防止某些小家伙“乱来”的最好方法。
道观里的人这个时候并不多,不知不觉已经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的他们在道观门口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夕阳接近地平线的时候。
“啊!进去看看吧。看完了就回去了。”眠沅湘觉得,自己还是要帮帮这个幼年的朋友的。
道观里能有什么好看的。想来小姑娘一定会安安静静的看完然后回家吧。
眠沅湘是存了这个心思没错,可是事情却不一定是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这个不好玩啊。”眠沅湘在听到眠凝要玩那个东西后蹲下身来看着她劝着。
“不嘛。”小姑娘的眼睛里立刻就浮现起了水光,“我要玩嘛。”
道观里的扶乩就放在他们面前,大大的沙盘里满是细密的白沙,小姑娘正牢牢抓着写卜辞的木把手不放。
道观里的道士们看着这一群年轻人也没有人靠近,道观这两天都在忙着自家的事,连有生意上门都没有人去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