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中,那只泛着淡淡绿光的手掌是如此的醒目,以至于二爷此刻圆睁的双眼中也带着一丝丝淡淡的绿芒,脸上也被绿光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看上去无比的狰狞丑陋。
刚刚那一掌,无声无息的打在自己身上,虽然看上去轻飘飘的,但却打断了自己好几根肋骨,胸膛处一片塌陷,疼痛难当。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鲜红的血液便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自己有多久没有受过伤了,或许自己都记不得了,何况还是那么重的伤势,自从当年跟了寨主做起了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买卖,自己几乎就少有亲自出手了,偶尔几次大买卖也是轻松搞定了。
若非是连年旱情渐重,尤其是最近几个月来,天下大旱,未见滴雨,平民百姓几乎颗粒无收,像他们这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绿林汉子,也是度日艰难,山寨附近的豪门富户基本都被劫掠过了,寨子里也快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不会一日夜驰骋数百里外,来到这个偏僻至极的小山庄来。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马三。
马三是什么人?寨子里面其他人或许不是很清楚,但他作为黑虎寨的二当家,自然是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些。马三原本应该是寨子中的人,这一点他从寨主对待马三的态度中多多少少可以猜出来一些,况且出动寨中的全部精锐,来到这么远的一个地方,若非是有足够的信任,寨主也不会断然的下了这个决心。
不过既然来了,自然是对这个小小村庄中的一切有了足够的了解,可为何没有提到这个隐藏在偏僻角落破旧小屋中的神秘高人呢?难道是连马三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么?
二爷心念电转,他不会对寨主有丝毫的起疑,当年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可以说寨中兄弟皆是亡命之徒,都是在最为艰难困苦的时候,投靠了黑虎寨才换来了一丝生机,这些年来,寨主视各兄弟为手足,若是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因素存在,不会不提前提醒大家一声。
小屋内至今未有任何动静,只是那只手掌还醒目的立在门口,虽然没有收回门内,但看样子好像并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二爷挣扎着站起身来,眸光闪烁,也不知是在思量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去前院叫人的马三回来了,另外还有几人,看来是叫来搬运东西的帮手。
夜里黑蒙蒙的,虽然有微弱的光传来,但都被重重雨幕遮挡,所以众人一时也没有看出二爷的异样。
马三来到跟前,恭敬的道:“二爷,人手已经叫来了,您看是现在就开始?”说罢眼角余光不自禁的又朝着角落里面的小屋看去,却见一只泛着淡淡绿光的手掌立在门前,当下大吃一惊,疑惑道:“这是?”
恰巧一道惊雷,闪亮了天地,就着这刹那间的光明,马三看到二爷脸色出奇的白,嘴角犹自挂着血迹,耳畔还能听见二爷沉重的喘息声,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眼睛深深的看着那道破旧的小门,心里更是惊讶,不由得低声问道:“二爷?”
二爷听得声音,转眼看去,这才看见身旁的马三还有身后的几个弟兄,却也没有说话,只微微颔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不免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好在这次忍住没有咳出声来,缓缓的貌似斟酌字句一般朗声道:“在下黑虎寨二当家裘定海,道上的人给面子称一声二爷。今夜不知高人在此,多有冒犯之处请多海涵。”这番话说的可谓是十分客气了,尤其是从平时不苟言笑,心高气傲的二爷口中说出来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味道。马三毕竟对二爷的了解不多,但他后面的几个人可是长年累月的与其相处,对其心性可谓知之甚深,所以此时一个个不明所以,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本来是叫他们来搬今夜的收获的二爷,为何会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显然此刻站在院子中的二爷没有对他们解释的意思,而他们屈服于二爷平时的淫威,也不敢开口相问。只是顺着二爷目光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在院子角落里面,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屋门那里,赫然立着一只诡异的绿色手掌。若不是眼睛刻意的去看,在这漆黑的雨夜里面几乎很难注意得到,但现在一旦发现了,所有的注意力立马都被吸引了过去,反倒显得那里是整个院子之中最瞩目的存在了,看二爷的样子,貌似是和这只手掌或者是说这只手掌的主人在说话。
声音郎朗传开,字字铿锵有力,完全听不出是从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口中发出的。
良久,那道绿色的手掌突然间消失了,众人竟不知它是如何消失的。而后,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传来:“我已说过,我不认识你,也不管你是谁,你们做什么我也不管,只是别来打扰到我,否则后果自负!”相比二爷的话来说,这话可谓是无礼至极,完全没有估计对方的面子,管你什么二爷,管你什么黑虎寨,我是你们惹不起的,最好别来招惹我。
在场众人自然都不是傻子,完完全全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尤其是后来的几个黑虎寨的汉子,平时杀人越货眼高于顶的他们,何时受过这等鸟气,心中自然都有一股子血性,若是平时有人敢对他们说这样的话,二话不说立马掏家伙宰了他,可现在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二爷,连寨主都要礼遇三分的二爷,还轮不到他们讲话的份。
却见二爷裘定海面色阴沉,估计也是没有料到里面的人说话如此不给面子,虽然面色不好看,但心里却是踏实了很多,从种种迹象看来,此人并非是黑道上的人物,自然也不是来寻仇或是故意刁难他们,如今之计,自然是不要招惹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麻烦至极的事情。
想到这里,二爷回道:“既如此,我等这就走。”等了片刻,未见回应,不由冷哼一声,对着马三和身后的兄弟摆手道:“走。”
说罢,当先迈开大步,走出了这个小院。马三几人面面相觑,却也只得跟着走了出去,临出院门之极,马三又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个破旧的小屋子,只见它依然安静的伫立在漆黑的雨夜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滕文还在安心的睡觉,倒是有些没心没肺的味道,殊不知若不是有这个神秘的道长在,他已经去到鬼门关了。
前院嘈杂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众多黑虎寨的汉子聚集在正堂之中,更多是他们从这个府邸中搜刮而来的金银细软,锦罗绸缎,二爷带着马三四人来到堂内,此刻堂内中汉子都转头看向他们,原因无他,只是其他人都是收获颇丰,唯有他们几人空手二回,因此看去比较显眼。
寨主罗涛此刻坐在正堂之上,正细细地喝着一碗茶,茶水清亮,也是难得的珍品。
看见二爷几人回来,他将茶水放下,哈哈一笑道:“就等你们了,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宝贝?用了那么半天时间。”
二爷苦笑一声,道:“寨主说笑了,哪有什么宝贝。”
罗涛看着二爷,忽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讶道:“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连忙扶着他到旁边位置上坐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二爷自认为已经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让寨主看出了蛛丝马迹,当下也不隐瞒,将后院所遭遇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罗涛沉默良久,才展颜宽慰二爷道:”你做的很好,这般人物,非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够招惹的。“转过头却是一脸怒色向着马三道:”庄内既有这么危险的人物,你为何不事先说与我知?竟害得裘二爷负了伤,你该当何罪?“
马三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立马跪在堂前不住的磕头道:”小弟确实不知,怎么会突然多了那么个厉害人物,那里本就是个给地主家放牛的娃娃住的,因为是个孤儿所以才给了一个住处,那么破旧的一个地方,哪里是什么住人的地方。若我早先知道了,给我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有所隐瞒啊。“
听了马三的解释,罗涛脸色却并有好转,反而又要发作的样子。裘定海在旁边看着跪在地上不住擦汗的马三,却是插口道:”帮主息怒,这事情却也怪不得他。虽说我受了点伤,却无关大碍,休息个几天就好了。何况我想那样子的人物,想必就算是马三见过他,以他这般的见识,却也看不出什么来的。而且也没结下什么仇怨,我看就算了吧。“
罗涛听了裘定海的话,脸色稍缓,对着马三喝道:”还不快谢过二爷!“
马三听了如蒙大赦,对着二爷不住的谢道:”谢谢二爷!谢谢二爷!“
裘定海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退到一边。然后才与罗涛道:”此间事已了,况且里面还有那么一位,我觉得还是乘早启程的好。“
罗涛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辛苦了兄弟们,又要冒雨赶路了,特别是你,又受了伤。不过下面的弟兄们搞到了一辆拉货的牛车,你权且先在牛车上修养,待到了山寨,便宰了那头牛,好好的庆贺一番,此番收获确实不小,那马三倒也不是信口开河。“
裘定海抱拳道:“既如此,全听寨主吩咐。”
雨似乎变小了点,疯狂咆哮的雷龙也不见了踪影,也许这一场大雨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整一天后,终于要开始结束了。
冰凉的雨水从脸上划过,倒有一丝亲切的感觉,上善若水,至柔而利万物,不管他是河水湖水海水还是雨水,应该都是一样的吧。这样的一场雨,也将发生在小王庄中的惨剧冲刷了一遍,只留下淡淡的痕迹,或许会在空气中还能闻到那么点血腥气,但相比昨夜的鲜血染红了衣衫,绝望的哀嚎充斥着耳膜来说,已经要好的太多了。
二爷回首看去,夜色下的小王庄依然安宁祥和,一切如常。
等到天亮以后,当人们发现平时作威作福的王天霸一家尽数遭诛,血流成河,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些他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