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枫一路进展顺利,摩诃班的主力却遭到强有力的阻击,对岸的西秦军拼死抵抗,疾矢如雨,加上依险而立,后秦军死伤惨重,一向沉稳的摩诃班也急了,如果吕枫不能及时带人赶到,那么自己两路夹击的妙手就变成了分兵错误被人各个击破的昏招了。
“将军,弟兄们死伤惨重,怎么办?”一名浑身浴血的小校禀报道。
“命令弟兄们,不惜一切往前冲,即使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渡过黄河去!”
“得令!”小校答道,转身欲去传令。
“等一等,我和你一起去。”摩诃班阻止了小校。
“将军,你……”小校迟疑道。
“别说了,去河畔。”摩诃班身被重甲,手持长矛,座下白马,神骏异常,显得威风凛凛。摩诃班出现在河畔时,原本疲惫已极的后秦士兵,陡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摩诃班一脸肃然,止住了众人。
“勇士们,出征前,我给你们说过,你们身上,承载着我们大秦的荣誉,肩负着我们大秦的希望,你们,都是大秦的军人,是你们,撑起了大秦的一片天。”声音缓慢而低沉,却清晰的传到每个士兵的耳中。对岸的敌人似乎也在配合摩诃班的鼓动,停止的呼喝和放箭。
“我们的前方,是黄河,黄河的对岸,就是杀人魔王乞伏乾归的老巢。我们必须剿灭他们,不然,我们的土地将被占领,我们的家园将被毁坏,我们的妻儿将被杀戮,我们身为军人,面对敌人,能退缩么?”
“永不后退!”喊声整齐而宏亮,还略带悲怆,在这夜色的河边,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摩诃班“唰”拔出手中的长刀,刀尖向天,大喝道:“不怕死的勇士们,跟我冲啊。”说罢一夹马腹,白马向黄河奔去。身后士兵们高声欢呼,一齐前冲。众人大惊。
这时一支冷箭头染直冲摩诃班的面门而来,呼啸破空。
摩诃班左手一抓,即抓住羽箭,再用力朝回一投,对岸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士兵们一愣,接着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震四野!
摩诃班高呼:“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回应整齐。
有谁能不感到胆寒呢?在后秦军舍身忘死的冲击下,西秦军的防线终于松动了,裂开了!箭雨不那么密集了,巨石不那么多了,后秦军有越来越多的士兵站到了对岸河滩上,爬上了山坡上,开始一露头就被射死砸死,渐渐有人坚持住了,人数越来越多了。
摩诃班浑身血红,身插有箭,业分不清是谁的鲜血,他专找敌人密集的地方,挥刀猛砍,血肉横飞。西秦军仿佛也发现了他是主将,集中向他攻击。摩诃班虽然神勇,面对一波波敌军的冲击,却也渐渐力不从心。难道自己真要殒命于此么?难道这就是沙场的最后一战么?摩诃班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蓦地,一声清越的声音高呼:“乾归死了!”接着是整齐的呼喝:“乾归死了!乾归死了!”
摩诃班只觉得身躯一震,神志一清,浑身重新充满了力量,一刀把一个想捡便宜的小子剁成两半。
西秦军犹豫了,摩诃班趁机大叫:“弟兄们,咱们另两路军已经把乾归捉住了,咱们不把他们杀了,这次就没功劳啦。”
原先已经渐渐失去的斗志的后秦军像被打了强心针一样再次被激活,漫天刀光剑影,西秦军血肉横飞,开始有逃兵了,西秦将领拼命斩杀了几个逃兵,才稍微止住了趋势。
这时,西秦军中,不知谁大喊声:“我们败了,大家逃啊!”声音凄厉无比,接着是刀丢在地上的哐当声,这下可好,兵溃如山倒,任西秦主将如何斩杀,也阻挡不了士兵的溃散了。
摩诃班高呼:“弟兄们,不要放过这群****的,杀啊,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报仇!”既然胜局已定,要做的只是追杀和缴获战利品,自然是人人争先。摩诃班率军一路掩杀,西秦军尸枕遍地。
那些好不容易跑得较快的西秦士兵悲哀的发现,他们逃离的只是虎口,前面等待他们的,是地狱。
杜渐的陌刀手早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以逸待劳对疲惫不堪,早有准备对仓皇逃窜,张网以待对漏网之鱼,这不是战争,是围猎。
杜渐带兵围猎,毫无悬念,杀无赦!不过是折磨够了再杀得!
黄河红了,朝阳升起时,天也红了,仿佛也在为这场惨烈的杀戮而哭泣。
摩诃班的军队渡过了黄河,却留下6000具尸体。西秦在黄河沿线的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死伤5000余人。
后秦惨胜。
但是,他们还不能得到修整,甚至,他们还必须再次大大加快行军速度。
这一次,摩诃班记住了杜渐的名字,当然,他记住的是沐析。
大军一路南下,逼近了清田关。
青田关是西秦核心领土临洮地区的屏障,居于金城北约200里,两侧群山环抱,地形险,守军众,过关则一马平川,因此西秦业不敢怠慢,乾归派西秦勇将慕兀率军2万固守青田关,关内粮草充足,关外坚壁清野,看来是想以固守耗尽后秦军的锐气了。
黄河岸边一战,打的摩诃班是且喜且忧,忧的是自己的军队损失近三分之一,战斗力有所下降,喜的是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强渡黄河,反败为胜,还发掘出不少后起之秀,也算颇为不易。不过,过去的已经过去,现而今,青田关是横在自己前面的拦路虎,要想此战竟全功,必须拔下这可钉子。
此时根据探子来报,中路主帅姚硕德主力已达金城外辰谷,同西秦主力罗敦的四万大军对峙,南路姚文宗一路大张旗鼓,居然未曾一战,此时已到苑川东南200里,根据姚兴的计划,三路大军分进之势已成,若能准确合计,则此战必胜。
那么,摩诃班部迅速攻克青田关就显得至关重要,因为以青田关之固,完全可以凭关拦截,若守军策略得当,可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如此,则关上守军就成了西秦的近东部队和预备队,而摩诃班的部队就顿兵于坚城之下,成了死棋,这是十分严重的。而用兵,攻城是下下之策,对于胡人尤其这样,胡族擅长野战争锋,不善强攻坚城,现在,摩诃班却又不得不攻城!
摩诃班部由于是奔袭而来,在黄河岸边又耽误了很长时间,军队粮草并不充裕,士兵也很疲惫,虽然士气由于上一场的反败为胜而很高涨,但实际战斗力能发挥出多少实在未知。所以,采用什么战术就至关重要。
过黄河后都是西秦的地盘,所以青田关定然早就知道了,因此,一位将领提出的轻装简从昼夜奔袭青田关的策略被立即否决,且不说眼下早已失去了偷袭的条件,就算到了城下,昼夜奔袭的疲惫之师去面对恃坚城的以逸待劳之徒,几乎毫无胜算。
“护军将军,不如我们将青云关团团围住,逼慕兀投降。”一个满面虬须的副将恭声道。
“末将以为不可,那青田关城高池深兵精粮足,我们围困反倒遂了他们的意思,况且我们人数又比他们少,那慕兀是决不会投降的”吕枫沉声道。自上次迂回敌后扭转战局,加上和杜渐合谋对西秦军使用攻心战以后,吕枫开始受到重视,被提升为正偏将,有资格参加战前讨论了,而杜渐在继续担任陌刀队总领的同时,兼任了大都统,麾下有1000士卒,包括所有的弓箭手,当然陌刀队也在其中,如今的杜渐还没有资格参与战前讨论,不过,他在黄河一战中的表现,奠定了一颗新星冉冉升起的基础。
“况且我们必须迅速拿下青田,根本没有时间围城。不如……”吕枫补充道。
“你说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偏将也敢说老子的不是?老子跟皇上剿灭苻坚的时候,你还穿开档裤那?”那虬须将领打断他的话,讥笑道。
“就是,呼延将军说得对,汉人就是胆子小,才会这么窝囊,窝囊的被我们骑在头上,啊,哈哈哈。”一个黑脸将领应道,顿时,帐中所有胡族将领全都大笑,少数的几个汉族将领却默然低头,吕枫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强抑怒气问道:“呼延将军请自重,在下只是就事论事。“
“在下?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你知道你们汉人是‘在下面’就好,哈哈,不仅你们汉人的女人在下面,男人也在,啊?哈哈哈。”那呼延将军阴阳怪气说道。胡族将领笑的更厉害了。
摩诃班并未有什么表示,待他们笑完了。才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于是继续讨论,可是几个汉族将领都不再发言,那个挑起事端的呼延将军却频频发言,言语间充满对汉人的冷嘲热讽,吕枫几次忍不住想要发作都强忍了下来。
最后决议:大军围城。
吕枫愤愤而出,回到帐中,狠狠的摔掉头盔,抓起酒囊一顿痛饮,此时杜渐进来,狂怒中的吕枫吼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杜渐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吕枫忙道:“沐兄弟请留步,兄弟失言了。”
杜渐回头,沉默不语,目光如剑,瞬间,帐中仿佛都更亮了。
“我,我实在忍不住。”吕枫嗫诺道。原先在众人面前的淡定从容仿佛一下远离了这个后秦汉族将领中最有希望的人。
虽然此时尚在夏末,但陇西依然狂风大作,呼呼声在这大战前的寂静夜里依然显得格外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