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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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学飞》(2)

陈敬赞赏地点点头,很高兴地应到:“不错,你才十六岁,就懂得如何真正的度过宝贵的青春和时间了。一个有作为想成才的人必须是这样的,世界上哪个大师不是靠着勤学苦练才修得正果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能半途而废。不过你还小,熬夜的时间不能长,一定要保证足够的睡眠时间,否则会影响身体健康的。嗯,你每天早晨还坚持跑半个小时的步吗?”看见郑晓华点头,他更加高兴起来,招招手叫他来到自己的身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抚mo着他的脑袋从心里发出一个由衷的夸奖来:“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我收了好几个徒弟,最中意的就是你了!”

郑晓华羞涩地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两团浅浅的红晕来。他不好意思地答到:“师父过奖了。我根本不懂什么事情,刚踏上社会的大门,还幼稚得很。师父在美术界里这么的有名,肯收下我这个愚昧无知不懂事的徒弟,我高兴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才能表达我的心情。希望师父多多批评指教,好使我的进步快一点。”

陈敬谦虚地摆摆手。他抚mo着徒弟的脑袋,见他这么知书达礼,心里很是高兴。看着他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一丝郁郁寡欢的阴云,他的心里不免有点惆怅。想到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厂里离群独居,既没有温暖也没有欢乐,整天和美术、书法做伴为伍,过着一种苦行僧清教徒的寂寞生活。心里不免有点难受。这么丁点大的一个小毛孩子,多么需要有人给他温暖和欢乐啊!他的小女儿已经十三岁了,还时常在他面前天真活泼地撒痴撒娇呢。可这个可怜的孩子却什么都没有!

这么想着,陈敬的慈父之心顿时油然而生。他凝眸仔细端详了一会郑晓华那张英俊秀气的面庞,那张脸上刻着一些受尽折磨的线条,通过这线条,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他以前遭受到的苦痛,表情又是那么的凄凉。虽然他现在是带着微笑的表情,但隐藏不住长期积累下来的愁苦。他那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有时会放出一些浊光,浊光里含着悲哀,会渗透到人们的心里去。这是绝大多数的青少年受多大的困苦也产生不了的表情,而他却有。这个徒弟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欢乐!

陈敬看着,不由难受地叹了口气,轻声问到:“你爸爸妈妈的身体好吗?”

“不知道。”郑晓华摇摇头,诚实地回答。

“唔?你说什么?”陈敬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好长时间没回家了。”郑晓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他们和看看弟弟妹妹?”师父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郑晓华看了师父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涩,轻声说到:“师父,你知道的。爸爸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见到他。”

“那难道连妈妈也不要了?”陈敬有点生气了。看着这个叫人怜爱的小家伙,他的声音有点低沉,“晓华,爸爸待你不好是事实,但不能为之连妈妈和弟妹也不要了吧?星期天不回家,妈妈要着急的。”

“我对妈妈说过的。”郑晓华低低地解释了一句。

陈敬听了,眼睛不觉有些湿润,脸色变得和蔼了些,劝他到:“不能这样小郑,星期天还是应该回家去看看父母的,爸爸待你不好是他的事情。就你而言,还是要尊敬他的。这也是一种孝敬你妈妈的具体表现,使你爸爸暗中感到问心有愧。那样的话,他就会改变对你和你妈妈的态度。是吗?再说体力上也要劳逸结合,哪能只劳不逸地一直捧着书本和捏着笔杆子?听话,以后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家去。知道不?平时带点作业回去,让你妈妈看了高兴高兴才是。”

郑晓华点点头,惭愧地说到:“师父,我记住你的话了,以后保证每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去看妈妈和弟弟妹妹,还有……爸爸。”

陈敬高兴地一笑。望着这个听话懂事的徒弟,想起人家平时在他的面前说郑晓华的脾气怪僻,他却怎么也看不出徒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观察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徒弟,在他的眼里,晓华是那么的天真活泼,嘴角上甚至还挂起了一丝稚气的笑意。又是那么的清秀斯文,加上思想早熟,他怎么也不明白别人对自己这个徒弟会有那么一种奇怪的评价?他从心灵深处发出一个慧笑,默默地对自己说到:这是一朵已经孕育着灵气,只等时间到了就会含苞怒放的奇葩啊!

发薪的日子又到了。

在食堂里吃好晚饭,郑晓华回到宿舍,高高兴兴地把前两个月剩余下来近二十块钱的生活津贴拿出来放在一起,考虑起这钱怎么个用法。

快要入冬了,自己的衣服是那么的单薄,该给自己添点冬衣了吧?他又打量了一下床铺,床铺很简单,只有一床一斤重的棉被和一只枕头。被面是土布的,上面还打了两个补丁。枕套倒是半新的,上面还有母亲精心制作的绣花。下面是一卷草垫,上面铺着一条厂里借给他的毯子。这就是他的垫褥了。

他叹了口气,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东西才合适。看看墙上的日历,明天就是星期天了。于是他把钱塞到枕头下,准备第二天回家和妈妈商量一下再说。尔后坐下来取过毛边纸,一边磨墨,一边研究着清代书法家邓石如的隶书字帖。磨好了墨,他从一只竹制的笔筒里拿过一枝刚柔兼有的“七紫三羊”毛笔,敛神静气,专心致志地临写起来。

可不知怎的,今天的心情似乎有点乱,执着毛笔的右手老是打颤。他皱了一下眉头,放下毛笔,喃喃自语到:“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有点心神不定?好像有件什么事情没完成似的。”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突然一笑,挠着头皮说到:“哦,是了,裘莉萍托我的画还没画呢。她催过一遍了,难怪怎么会这样的坐立不安。”

他从书架子上取过一张雪白的熟宣,摊在一张特大号的写字台上,找出一张“鸳鸯戏荷”的工笔重彩画,对照着用狼毫描笔专心致志地临摹起来。他画得很仔细,笔法也很熟练。经过师父这半年来的精心指导和技术传授,再加上自己细心的领会和认真的钻研,他的画技比半年前有了飞跃的提高。

上个月的一个星期天,他专门到斯教授的家里去看望导师,带了几幅临摹古人的画去请恩师指点。看着临摹得和原作惟妙惟肖的作品,斯教授也为他神速的进步而啧啧称奇,着实把他鼓励了一番。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细心绘制,郑晓华用淡墨勾勒出了全部的白描线稿。

放下描笔,他离开桌子,眯上眼睛,对着原稿和临摹稿细细地对比、揣摩和审阅了一番。觉得不需要再作任何修改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展开双手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师父送给他的小闹钟,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他赶紧撤去画好的底稿,又临了一个小时的书法,这才把笔洗净插入笔筒,做好个人卫生,翻身上chuang,拉过台灯,倚在床头上阅读起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来。

郑晓华居住的这个房间很大,大约有二十多个平方米。以前放了一张床、两只写字台,一只床头柜还嫌空荡。后来他托一个竹匠师傅做了两张湘竹书架,花钱不多,功夫却很到家,做得漂亮细致。他用素绢画了两张花鸟画精心装裱后当帘子似的掩盖在书架上,又让师父开后门搬来两只书橱,房间里这才显得有了些生气。正中的墙壁上,挂了一只很大的镜框,里面放着一张油画,那是他母亲田惠姑的肖像,是他托油画组的一位师父看着相片画的。画复制得很成功,田惠姑清逸的脸上弥散着慈祥和蔼的神色,栩栩如生。

他很喜欢这张肖像,一看到母亲那张笑脸,他的心里就会涌出一股暖流。除此以外,四周的墙壁上都张挂着名人字画,这些都是他精心收集来的,整个房间里显得幽雅别致,猛的看上去,这个房间还真有点像古代大家闺秀的房间。

宿舍的四周很静,开了南北两面的窗,就都能饱赏到花园里各种争艳夺丽的ju花,南面有一扇通往凉台的小门,旁边倚着一扇菱形格窗。透过门窗一眼望去,百十米远的地方就是他上班工作的美术二组。

郑晓华就居住在这个美丽安静而又孤独寂寞的小楼里,过着他通往理想之路的清苦生活,伴陪他的只有灯光花草和笔墨书本。虽然清贫,但他喜欢,认为这此东西虽然没有生命,却有灵魂。

看了一阵书,他觉得眼睛酸了,这才推开书本,打了个呵欠后,他关上灯钻进了被子。

回想这半年来的生活和工作,郑晓华又睡不着了。时间犹如流水似浮云,消逝得竟是那么的快,眼睛一眨,它便匆匆地溜走了。自从搬到厂里来居住后,他很少回家,想妈妈时,他才回家呆上几个小时,和母亲诉诉衷肠,告诉她自己在厂里的工作情况和生活情况。

田惠姑曾经到厂里来过一次,看见儿子住的这么舒适,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都像在人间天堂似的,她自然是高兴并且放心的,所以对他回不回家都无所谓。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刻苦用功,将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下午师父对郑晓华的一番开导,使他感到很有教益,他知道师父很爱自己,虽然师父对自己的家庭事情不怎么了解,但他的出发点是真心的,是为他着想和考虑。

一想起师父,他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师父对他很好,俨如父子,不但对他的政治思想严格要求,而且对他的工作和学习也严格要求,同时对他的生活和身体又是异常的关心照顾。一联想起这些琐事,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后父鲁真林。前者是个外人,后者自己叫他爸爸,可前、后两者却有着天壤之别。

为此,他感叹地想:他要是有师父这样的一个爸爸那该是多么的幸福!他很奇怪,人和人的德行品质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别?他们的本身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之处?宋老师、斯教授、还有师父陈敬,他们都生活的美满幸福,他们都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给人民创造精神粮食,他们活的有意义和人生价值,他们被人民尊敬和称赞。他们的周围有鲜花、有光荣和荣誉。而自己的后父呢?只知道喝酒酗酒,不学无术。这种没有灵魂的生活难道不是一个行尸走肉吗?这种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同样是人,为什么想的和干的都完全不一样?呵,人啊,就这么的稀奇古怪,而后父却也能欢欢乐乐地生存在这个灿烂的世界上。也许过了几十年后,这样的人一定会被社会淘汰的吧?那个时候的世界和孩子,再也不会有自己这种悲惨的遭遇了吧?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思想朝着一个美好的世界伸展过去,美滋滋地向欢乐的梦境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