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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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鸟语花香》(2)

田惠姑抹了一下眼睛,悲哀地说到:“宋老师,这怎么对得起他的父亲呢?他父亲临死之前,再三叮嘱我要把他抚养成人,要让他读书,让他成材。你也知道,我为他的成长受尽了……,再过半年,他初中就能毕业了,我怎么能让他半途而废呢?这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行……”她伤心地摇着头,抽泣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晓华是这么的聪明过人,学习成绩又名列前茅,中途退学也确实是可惜了。”宋老师也叹息一声,看着心爱的学生问道,“晓华,你有没有仔细地考虑过,是去工作好呢还是继续读书好?凭你的聪明和才能,把书读下去的话,以后考高中和大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好好想一想吧。”

听到考高中和大学,郑晓华的心里隐隐作痛。对读书学习,他相当的勤奋刻苦,各类的成绩都名列前茅,是全校有名的优等生。除此之外,他在绘画和书法上有着极大的天赋,时常利用业余时间为学校搞宣传工作,所以深得各位老师的好评和宠爱。可他的心里同时也很清楚,按家里的经济条件和后父对自己的态度来说,是不允许他去读高中的,至于大学,那就更加不用想了。

他凄凉地叹了口气,瞅了母亲和老师一眼,眼中闪出两道浑浊的光来,轻轻地说到:“宋老师,我考虑过了,还是去工作好。考高中,我没这个……才能。仔细想想,高中毕业以后也是要去当工人、农民的,虽然我是多么的喜欢学习。可是……”他的眼睛里涌上了辛酸的泪水,悲哀的目光在母亲的脸上打着转,嘴角边挂上了两条无限凄凉的线条来,喃喃地说道,“但我想还是去工作的好,厂里一定会比家里……”

看见母亲的脸上泛起一层惨白,两眼发愣,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好多,密密的皱纹爬满了她的额头,郑晓华再也忍不住了,又苦又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他靠近慈母身边,低垂着头抽泣着说到:“妈,你别难过,我想还是去工作的好。这既能解除妈妈你的为难,又能让我也……妈,你别难过,读书毕业后不也一样做工吗?不过只是时间的关系罢了。我现在就赚钱养活自己和妈妈,这有什么不好?设计厂的领导很喜欢我,他们说把我分配在图案设计小组工作。你说这不是很好吗?妈,我不会吃苦的。你就答应我去工作吧。这样的话,还能免得爸爸对妈妈和我……”

田惠姑听了,连忙捂住儿子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只是搂着他那只圆溜溜的脑袋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涟涟的流水,雨点般地落在了儿子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庞上。

宋老师在一边叹息了几声,眼圈不觉也红了。想起学生是那么的体贴自己的母亲,她的心里对这个学生就更加的怜爱了。

迟疑了一下后,她安慰田惠姑到:“晓华妈妈,你别伤心了。晓华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孩子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我们做家长的就成全他吧。图案设计厂是个很不错的单位。里面需要能写会画的人。晓华这么一去,也正好是人尽其才了。”她向郑晓华呶了呶嘴,示意他安慰安慰母亲。郑晓华懂事地点点头,抹净泪水,打来一盆洗脸水,放上毛巾,递到母亲的面前。

宋老师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称赞学生到:“真是一个又懂事又孝顺的好孩子!晓华妈妈,有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儿子,你应该高兴才是。晓华呀,这一切你也看见了,你妈妈为你流了多少的泪水啊!希望你进了工作单位后,要好好地工作,认真地学习,每年评上先进,带回奖状让你母亲高兴高兴。晓华妈妈,”她又劝解田慧姑道,“你别伤心了难过了,就让他去吧,在学校里他是个好学生,到新的单位里我相信他也一定会是个好工人。你应该高兴才是。”

田惠姑抹净了泪,勉强一笑,压抑着内心的伤感答到:“孩子毕竟连初中也还没毕业啊,生的又瘦弱,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她洗了一把脸,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把油灯剔得亮了些,仔细地端详了儿子好一阵,一声长长地叹息,惆怅地嘱咐到:“好,要飞就飞吧。在厂里要用心干活,要尊敬领导,孝顺师傅,凡事要多多请教师兄师姐们。”她转过脸,看着宋老师感激地说道,“宋老师,也真感谢你,你对每一个学生都是这么的关心爱护,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你真是毛主席、共产党教育出来的好老师啊!”

宋老师谦虚地一笑,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到:“没什么,关心学生、爱护学生都是我们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我的儿子也有晓华一样大,却没有他这么的懂事。他的老师也经常和我交流思想以及探讨怎么教育学生的方法。就老师而言,都视学生为自己的儿女。你在教育人家的子女,人家也在教育你的子女。将心比心,能对学生不关心吗?人家父母把孩子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不把他们培养成有用的人,能对得起党的教育和家长的信任?自己也感到问心有愧啊!”

田惠姑听了,连连点头,称赞宋老师说的话在理。

宋老师喝了一口开水,润了润嗓子,朝学生亲昵地一笑:“晓华,抽空和你妈妈到学校里来一趟,办一下退学手续,再给你开个欢送会。我还要和你聊聊,送点纪念品给你。”说罢,她站起身,告辞了田惠姑和学生,迈着步子消失在门外漆黑的夜幕里。

郑晓华和母亲把宋老师送出门外,目送着为革命的教育事业而不辞劳苦的老师,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尽管宋老师的影子也不见了,但他们还是伫立着,向漆黑的夜空眺望,直到鲁敏华和鲁宾华从隔壁邻居家回来,嚷嚷着要睡觉,母子俩才转过身走进了简陋的房子。

田惠姑不胜感激地说到:“多好的老师啊,真是亲如父母,为学生的健康成长费尽了心血和精力,不愧是个区里的先进教师。晓华,你千万不能忘记你的宋老师啊,工作后,还要经常抽空去看看她,她在你的身上费了不少的心血和精力呢。”

“是的,宋老师对我太好了。”郑晓华深有感触地回答。他陪着母亲在床沿上坐下来,把弟弟鲁宾华抱在怀里,一边哄着他睡觉,一边继续说道,“她经常问起家里的情况,在学校里像妈妈一样的照顾我。他还要我尊敬爸爸,不要惹他发火。更要我尊敬妈妈你,孝顺你。她一直教育我要立雄心竖壮志,做一个有才华有作为的人。不虚度年华,不浪掷青春,学好知识为祖国的建设做出贡献。她知道我爱美术和书法,就把我送到校美工组去向美术老师求教和发挥才能。还经常给我借一些美术书籍和名人字帖,叫我勤学苦练,学出成绩后好在以后派用场。她还通过她的亲戚给我介绍了浦江市国画院里有名的画家做艺术指导。妈,宋老师太好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她才好。”

田惠姑叹息着,柔声细气地说到:“用金钱是报答不了这种恩情的,感谢她最好的礼物是你成功的作品。当她接过你双手捧给她的留念作品时,她就心满意足了。这是她莫大的荣誉啊!晓华,努力吧,妈妈相信你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你一定会让给你花过心血的园丁得到荣誉的。你不合辜负她们对你的期望的。”

“妈妈你放心,”郑晓华真纯地回答道,“我一定做出成绩给你争光,给宋老师争光,也给自己争光。”

“真是一个好孩子!”田惠姑激动地说着,俯下脸疼爱地吻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儿子,“妈妈相信你。”

她抚mo着儿子漂亮的脸庞,沉默了一阵后,凝视着儿子心疼地问到:“晓华,你怎么会想起去工作的?你现在那个厂里做什么具体的活?”她担心儿子会受到低劣的待遇,“是谁介绍你去的?连妈妈也不告诉一声,你知道妈妈为你担了多少的心吗?”

郑晓华见母亲不再责备自己,高兴得直搔头皮。他把入睡的弟弟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对母亲说到:“妈,是斯洪成的爸爸把我介绍到这个厂去的。”他依偎在母亲的身边,真挚地说道,“妈,你不会怪我不先和你商量就私自托人去工作吧?我知道你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就瞒了你。妈,我对不起你。”

田惠姑心里一酸,摆摆手,叹了口气,凄凉地说到:“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没让你读完书就去工作。唉,自你父亲去世后,你跟着妈妈来到鲁家,整整受了十一年的罪。是妈妈对不起你啊!”她的眼睛湿润了,唏嘘了一声后,她擦了一下眼睛,看着儿子的眼神里流露出担心的神情,关切地问道,“晓华,这两天你在厂里干什么活?要老实告诉妈妈。”

一开始,她担心儿子的工作不理想,生怕耽误了他的一辈子,后来听说是斯洪成的父亲斯教授介绍的工作,她这才松了口气。斯洪成的父亲是浦江市国画院的教授和副院长,是儿子课外的美术老师。听儿子的同学斯洪成说,他的父亲对晓华非常喜爱和器重。以前斯洪成到这里来玩的时候,他搬他父亲斯教授的话说,晓华很有绘画的天赋,只要肯认真学习,刻苦钻研,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画家。既然一个很有名望的教授说出这种话,那儿子必定是个有才能的人了。田惠姑想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郑晓华轻轻地推了母亲一下,喜盈盈地说到“妈,我前天刚去报到。厂领导听了斯教授对我的介绍后,说先让我在政宣部门帮忙做助手,先写写画画,看我的基础怎么样?假如领导满意的话,就把我分到图案设计组里去。拜组长为师父,专门跟他学习从事图案的设计工作。”

田惠姑听了这话,倒也喜从悲来。假如真是这样的话,这可是儿子天大的福气了。这个儿子从小就长得瘦弱,容易被人欺负,胆子也小,就是从树上掉根树枝下来他也害怕砸破脑袋的。因此他从小就养成了一个胆小怕事、不肯和外界多接触的内向个性。除了读书在外面,其它时间他都呆在家里不出去,不是看书就是绘画。要是能每天躲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那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愿?

她看看心爱的儿子,极疼爱地嘱咐到:“好,小家伙,这也算你从此熬出头了。在厂里一定要好好的工作,千万不能吊儿郎当。要对得起领导对你的培养,要对得起宋老师对你的期望,更要对得起斯教授对你的器重。”

停顿了一下后,田慧姑忽然又感叹起来。凝视了儿子一会后,点头自语道,“真像你的父亲啊!你父亲去世快十三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工夫你也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她伤感地摇摇头,眼里不觉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来,“要是你父亲不死,我们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幸福美满。你即不会频受苦难,也不会中途退学而自食其力了。”说了这句话,她想起了往事,不由辛酸地呜咽起来,“妈妈对不起你,没能力供你上高中和大学。可怜的孩子,千万不要责备妈妈……”她抹了一下眼睛,颤噎了几声后,伸过手替跟着自己伤心的儿子擦去脸上泪珠,颤抖了一下嘴唇,继续难过地说道,“只怪我们母子命苦。我带你到鲁家十一年,让你受了十一年的苦。现在你书没读完,又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在九泉之下的父亲……”

“妈,你别说了。”郑晓华眼含热泪,连忙阻止母亲,安慰她道,“妈妈,这不怪你,这是我的不是,是我不要读书的。妈……”

“别说了,晓华,妈妈的好儿子。”田惠姑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她的心被儿子说碎了,“你为什么撇下读书要去工作的苦衷妈妈难道还不清楚……呵,真是一个好孩子,多么像你的父亲啊,要是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这么懂事、这么有出息,那一定会含笑长眠的。唉,不说这些伤心事话了。”她伸出手,替儿子的衣服拉拉正,又细细地端详了他一阵,最后叹息着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晓华,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呐,一个毛头小家伙,翅膀还没长硬就要先飞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就不多嘱咐你了,只是希望你以后有出息,有本领。同时也不要忘记现在的苦。”

郑晓华听了,心里一阵麻酥酥的发酸。他向母亲那张为他憔悴的脸庞环顾了几眼,沉重地说到:“妈,你相信我,我翅膀再硬也不会忘本的。妈妈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养你的。”

田惠姑听了,一下子把懂事的苦命儿子搂在怀里幸福而又悲伤地掉下泪来。郑晓华天真地依偎着母亲,掏出手帕为可怜的母亲擦去涟涟的泪珠。

田惠姑抬起头,松开儿子,去换了一盆洗脸水,端到儿子的面前,看着他怪喜欢地说到:“晓华,洗洗脸洗洗脚,早点睡吧,明天好有精神去工作。”

看见儿子依言行事,田惠姑欣慰地一笑,把伏在床沿上已经睡着的女儿敏华抱上chuang睡了,打开门朝漆黑的外面眺望了一会,怅惘地自语到:“唉,死老头子又不知到哪儿喝酒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她虚掩上门,走进屋子后,郑晓华已经搭好床铺钻进被子睡觉了。他昂起头,对母亲温顺体贴地说到:“妈,你也该歇歇了。”

田惠姑摇摇头,凄凉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爸爸还没回来,我要给他等门。你睡吧。”她替儿子把枕头放放正,怜爱地瞅了他一眼,又给他掖好被角,怕他冷了。“晓华,听妈的话,转过头去闭上眼睛朝里睡吧,妈妈还要做针线活。”

郑晓华听了,一声不吭地转过了身子。他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工夫,便静静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