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鲁敏华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田爱姑想不到这个外甥女的嘴巴竟这么厉害，心想姐姐家怎么净长尖嘴辣椒？她看看鲁敏华，这皮肤黑黝黝的小姑娘虽然也长得眉清目秀，但和自己两个粉蒸玉琢般的女儿相比，却要差了好大的一截。因此她也顾不上自己是长辈的身份了，冲着鲁敏华笑到：“你这个小姑娘，嘴巴一点也不让人啊。好，就算你哥哥是梧桐是天鹅，那你是什么啊？”
“我——？”没提防姨妈会这么问的鲁敏华打了一下嗝。她想了想，翻着眼皮很狡猾的答道，“很简单，我和晶晶、莹莹是姐妹。所以她们是什么，我也就是什么了。”
田慧姑和郑晓华都被她的刁钻逗得暗中发笑，连田爱姑也撑不住的使劲笑了起来。她对田慧姑说到：“姐姐，你养了这么厉害的儿子女儿，以后谁敢嫁他和娶她啊？”
“这就用不着你、我担心了。”田慧姑笑道，“儿女自有儿女福嘛！他们的前途，自然由他们自己去开拓和创造，我们一没文化二没资格，所以也管不住他们，他们的路由他们自己去走就是了。”
喝了茶，身子暖和过来的田爱姑看见桌子那两只大红苹果，心想姐姐怎么这么小气，放在桌子上又不切开给四个小孩吃，什么意思啊？你不开口，那就我来说话。因此她装出付刚刚看到的惊讶样子说到：“哟，姐姐，你家还有这么大的苹果啊？真是今非昔比了。嗯，小敏，快拿水果刀把它们一切为动，你们四个人正好一人半个。”
“我刚才就要切了，可不知怎的，上面竟有牙齿印。”不会说谎的田慧姑诚实的回答，“所以就放在一边没动。”
郑晓华觉得很奇怪，这苹果自己拿来时相当好，又鲜艳又红润，现在怎么上面会有牙齿印呢？他拿过苹果仔细一看，只见被啃过的地方两排牙齿印一道深一道浅，他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没说的，这准是“小调皮”的杰作！因为鲁宾华的两个门牙一枚大一枚小，所以啃出来的印迹也就这样了。
“把皮削一下就没事了。”一边的薛小溪赶紧这么说。嘴馋的他早就看见这两只大苹果了，只是因为大姨妈没动手给他，所以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鲁敏华朝哥哥看看。心想你家条件这么好，却还馋这被啃过的苹果啊？可见你家也不是常买水果吃的，只不过到我家来装装阔气罢了。
听薛小溪这么说，郑晓华便拿过水果刀慢慢的削起皮来。
缓过气来的田爱姑站起身，开始打量起姐姐的新家来。
其实这新家也没什么好打量的，大门进来是一间深长的屋子，然后中间一隔为二，前面朝南是客堂间，隔墙一边开着一扇小门，进去是厨房。最靠北的墙上开着一扇窗，好让厨房明亮些。又有一扇小门，那是通向后面竹林的，另外，厕所也在竹林中。
这客堂间的东西两侧，各开着一扇边门，里面是两个房间。靠着最西边的外间是田慧姑夫妻的卧室，居中那间是鲁敏华姐弟的房间，靠最东边还有一间房间，但它的门和窗是和大门并列开在朝南墙壁上的，那是专门给郑晓华建造的单独进出的新房间。
看着所有崭新的家具和摆设，田爱姑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她没想到姐姐家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难道这些钱真的都是这个“拖油瓶”郑晓华赚来的？这简直不可思议嘛！
“走，到隔壁去看看晓华的房间。”带着一丝的疑虑，她这么说。
听她说要去看大儿子的房间，田慧姑不由迟疑了一下。她扭脸看看郑晓华，正巧在削苹果皮的郑晓华听到这话后也转脸抬头看母亲。见母亲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他略一思索，就放下苹果，豪爽的点头到：“行啊，去看看吧。不过跟你们事先说好，任何东西只准看不准动手碰的。”
田爱姑朝他投去蔑视的目光，一撇嘴露出一丝的嘲笑：“连碰都不能碰一下，难道都是价值连城的老古董？”
“嗯，我家哪有值钱的古董？”郑晓华不客气的对她回敬了一个傲慢的眼神，“只是挂在墙上的一些东西外面根本没有，所以我特别的爱惜。”
“哇——！”一走进郑晓华明亮宽敞的房间，田爱姑顿时发出一声本能的惊叹来。
郑晓华房间里东西并不多，只是摆着一张钢丝折叠床，窗下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另外靠墙一边摆着一长溜的书橱而已。不过在书橱前面还放着一只直径约有八十公分、高约一米二十公分的鼓形大青花瓷缸，里面插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画卷轴。让田爱姑惊呼的是东、西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小不等、长短不一的书画作品。
“乖乖，大表哥啊，你简直可以开画铺喽！”跟着进来看热闹的薛晶晶也吐着舌头这么说。她父亲薛嘉仁也比较喜欢书画，时常收集一些名人字画，所以耳濡目染的小姐妹俩对画家和书法家的名字也略知一二。
“姐姐，不得了哦，这是傅抱石的作品哎！”薛莹莹指着一幅意境深邃的山水画，跟着发出一声惊叹。
“妈，这里还有张大千的作品呢！”像发现新大陆的薛晶晶指着一幅水墨荷花，又发出一声惊呼。
“晓华，这些是真品还是赝品啊？”田爱姑不敢相信的问。虽然对书画是个彻底的门外婆，但她却也知道傅抱石和张大千的名气在画界有多少的响亮。
“赝品，赝品。”郑晓华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朝田爱姑鸡啄米般的点头道，“不瞒姨妈你说，这些画都是我临摹这些老前辈的。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怎么可能会有这些大师的真迹？”
“这分明是真品嘛！”薛晶晶指着另外一幅立轴急忙解说道，“妈你看，这幅画上留着字呢：题款为：晓华贤契雅正，落款为‘斯宇’。听爸爸说，这斯宇是浦江美术画院的院长，当今大师级的著名画家。”
“是吗？”田爱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外甥竟能得到著名大师的亲赠作品，甚至人家还亲切的称他为“贤契”。据她所知，所谓的“贤契”，就是弟子或门生的意思，可见他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晓华，你认识这姓斯的画家啊？”她朝郑晓华投去不敢相信的目光。
“嗯，他老人家是教我画画长达十年的恩师。”郑晓华恭恭敬敬的回答。不论是谁，只要提到自己书画中的老师或提携过自己的前辈，他肯定是毕恭毕敬回答对方的。“在进单位前，我的画都是他教的。这幅作品，就是他老人家送给我的。”
“你是他的学生？”田爱姑更加吃惊了。
“是的，就是我这个学生很不成才。”郑晓华依然恭敬的回答，只是语言中带着一种戏弄姨妈的口吻。
“厉害，表哥还有陈敬的作品哦！”薛莹莹又尖叫了起来，仿佛她也发现了什么天外来客。她听父亲说过，这个陈敬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著名画家。现在是浦江市美术协会的领导。
“陈敬也是浦江人。”田爱姑看着郑晓华开玩笑道，“他不会是你的老师吧？”她心想：反正我都不认识他们，你牛皮尽管吹就是了。就你现在的牛皮，我敢担保你说不定就承认又是你的老师之一了。
“他不是我的老师，”郑晓华装出一付诚惶诚恐的表情回答，心里却憋不住的想哈哈大笑，“但他是我的授业师父。也就是说，我进单位后就是跟他老人家学的国画。”
“是吗？”见他这付诚惶诚恐的样子，田爱姑忍不住发出了咯咯的嘲笑来。她好笑的是这脸皮比大象还厚的外甥还真顺着她竖的杆子爬了上来。他这贼胆也够大的，竟敢说斯宇是他的恩师，陈敬是他的师父，那么其他的有名人物呢？岂不都成了他的七大爷八大伯？
“表哥，你这里珍贵的书画还真不少呢。”薛晶晶惊讶到脸上的肌肉都快抽筋了，欢欣雀跃的指着一些立轴喋喋不休的嚷道，“看这几幅漂亮的工笔仕女图，都是现在画界最出名的后起之秀‘扁舟’的作品。你认识他吗？能不能叫他帮我爸爸画几幅？我爸最喜欢他的工笔图了。有一次在书画商店，他看见扁舟一幅画在熟绢上的‘寿星携鹿’图，但要八十块钱。当时他身边没这么多的钱，就先付了八块钱的定金，第二天才把它买了回来。他一下子花了这么多的钱，害得我妈妈和他还吵了一架呢。到现在这幅漂亮的画还挂在我家的厅堂中间。”
“是吗？哈……”郑晓华终于发出一串抑制不住的欢笑声来。田慧姑也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八十元，这可是一个干部一个月的工资啊！
站在一边欣赏画的田爱姑却不知他们娘儿俩在莫名其妙的笑什么，看见郑晓华笑的这么灿烂，她也受了传染般的笑了起来。欢笑中，她继续不客气的嘲讽外甥到：“晓华啊。那么这个扁舟是谁？不会又是你的什么师兄师弟或者干脆就是你本人吧？”
郑晓华原想很骄傲的扬起脑袋、得意的回答说：“不错，这扁舟正是你的外甥郑晓华”。但听到薛晶晶说她爸爸喜欢这扁舟的作品，如果他认识的话，就请他帮忙画几幅，这不由让他吓得一缩脑袋不敢承认了。帮别人画画都没问题，帮你家画画？嗬嗬，下辈子再说吧！
“姨妈，不好意思，这扁舟我倒确实不认识。”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他不想让这个私利到底的姨妈知道扁舟就是郑晓华，郑晓华就是扁舟，免得她缠住他，要他给她家画画或者把他当作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在外面大肆吹嘘。他忍住笑，装模作样的回答道，“和姨父一样，我也喜欢他的工笔画，所以就到书画商店买了几幅收藏。”
“那些著名的老画家你都认识，这个新的后起之秀你倒反而很陌生，这不是很矛盾吗？”收敛起笑容的田爱姑朝郑晓华投去鄙夷的一瞥，“你这个外甥大小鬼啊，你刚才那些话骗你表妹表弟可以，因为她们还小不懂事；骗我可没门！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饭都多得多！什么斯宇是你的启蒙恩师，陈敬是你单位里的师父，嗬嗬，如果真是这样，我看你就像那个扁舟一样，这‘郑晓华’三个字也早就该出名啦！怎么可能到现在连个像样的女朋友都找不到？吹吧，反正吹这样的牛我们也没法揭穿你。”
“我是这样的人吗？”郑晓华看着田爱姑憎恶的反问。他刚想说明这扁舟就是郑晓华、她眼前这个外甥就是扁舟来无情的嘲讽她几句时，却看到站在一边的母亲朝自己投来示意不要和田爱姑这种人一般计较的责备和暗示眼神，于是，善于逆来顺受的他还是吞下了这口恶气。
“好了，房间也看过了，师父徒弟是真是假也研究过了，你们回客堂间去继续争论吧。”表情冷漠的田慧姑缓缓说着，转身带头走了出去。
没有跟着去哥哥房间的鲁敏华已经把那两只苹果的皮削好，而且切好后放在盆子中，就等薛晶晶姐妹过来吃了。
田慧姑她们刚刚走进客堂间，在外面玩的鲁宾华跟着走了进来。看见那两只苹果已经准备用来招待客人，对这些客人心怀不满的他一急，连忙大呼小叫的嚷嚷到：“这苹果不能吃，这是被老鼠啃过的苹果，吃了以后皮肤上要生老鼠奶痣的。”
听他这么说，田慧姑顿时明白了这苹果上为什么有牙齿的印迹了，准是这调皮鬼憎恨田爱姑骂他是个没教养的人，所以刚才他出去之前在苹果上做了手脚，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鲁敏华朝母亲看看，不知道该不该把苹果递给薛晶晶姐妹。她当然知道这苹果不是老鼠啃的。只是弟弟这么说了，她再把苹果递给客人就显得很没礼貌了。
“那就放在一边不吃了吧。小敏，你把桌子整理一下，我们准备吃午饭了。”田慧姑微微一笑，吃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她该到后面的厨房里炒菜去了。
“来，小宾，吃姨妈从南京给你们带来的零食。”田爱姑微笑着，赶紧从包里往外掏零食。她现在知道这个鲁宾华人小鬼大，是不好得罪的小混蛋。
“你们吃吧，我不吃。”鲁宾华还真不把她带来的东西放在眼里，“我吃这苹果就可以了。”他也不客气，伸手就拿过半只苹果咬了起来，而且还朝薛小溪眯眯眼睛，一付洋洋得意的神态。
“小宾，这苹果不是不能吃吗？”薛小溪抹了一下馋涎欲滴的嘴巴，很是奇怪的问。
“你们不能吃，我却能吃。”嘴里嚼着苹果的鲁宾华含糊不清的笑道，“因为我是属老鼠的。老鼠和老鼠是兄弟，所以我的皮肤上不可能生出它们的奶痣。”他这番油腔滑调的解释，听得田爱姑只会摇头。
“好了，吃午饭了。”田慧姑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叫了一声，“小敏和小宾，来拿菜。”
“嗳，来喽！”鲁宾华应了一声，用他那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薛小溪，见他那一对眼睛盯着盆子中的苹果，他恶作剧的把那些切成片的苹果都咬上一口，把个腮帮子塞得鼓鼓满满的，然后这才洋洋得意的到厨房里拿菜去。
八仙桌上，摆上了两荤六素八个菜，外加一海碗的荠菜肉丝豆腐羹。
“我家条件不好，所以也拿不出什么好菜来招待你们。”田慧姑在凳子上坐下，对田爱姑歉意的说道，“好在你们也不是外人，你和孩子都将就些啊。好菜就放到大年三十祭奠完祖宗后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