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伯果然对鲁君说:“管仲是有智谋的,只是他的事业未成,您应把鲁国大权交给他,就可以削弱齐国;如果他不接受,就杀掉他。杀他可以向齐国讨好,表示与齐国同样恼恨他。”鲁君说:“好。”鲁国还未来得及任用管仲,齐桓公的使臣就到了,说:“管仲和召忽,是我国的叛贼,现在鲁国,我想得到他,如果不给,就是鲁君您和我国的叛贼站在一起了。”鲁君问施伯,施伯说:“您可以给他。我听说齐君性急而且傲慢,即便得到贤才,就一定能任用吗?不过,如果齐君真的能用他,那管仲的事业就成了。管仲是天下的大圣人,现在回去从政,天下都会归服他,岂止是鲁国?现在您若杀了他,他是鲍叔的好友,鲍叔会因此和鲁国作对,您一定不能应付他,还不如交给齐国。”鲁君便把管仲和召忽捆起来准备交出。管仲对召忽说:“您害怕吗?”召忽说:“有什么可怕的!我没有早死,是等待事情平定下来。现在既然平定了,让您当齐国的左相,让我当齐国的右相,霸业可成了。但是,杀了我的主人而用我,这是再一次侮辱我。我做死臣,您做生臣好了。”于是,二人被放回。
管仲坐在囚车里,心想齐桓公不让鲁庄公杀死自己,肯定是鲍叔的主意,鲁庄公用不了几天就会后悔,万一追上来可就麻烦了。他就编了一支歌,让士兵们愉快地唱着,消除疲劳。他们日夜兼程,终于越过鲁国的边境,来到了齐国。鲁庄公果然后悔了,急忙派人去追,但已经晚了,等追兵来到边境,管仲等人刚刚过去。在齐国的堂阜,鲍叔把管仲放出囚车,迎入国都。据说桓公为了表示对管仲的尊重,在接见管仲之前,斋戒了三天,沐浴了三次,足见其虔诚和隆重。不久,齐桓公就正式拜管仲为相国。
在到达齐国的时候,召忽说:“我明知道我可以掌握万乘之国的大权,还要自杀,公子纠可以说有死的忠臣了;您活着使齐国称霸于天下,公子纠可以说有活着的忠臣了。死者完成德行,生者完成功名,生死各得其所,您自勉吧!”说完,就自杀了。听说了这件事的人都评论说:“召忽的死,比活着更贤;管仲的活,比殉主更贤。”
桓公元年,召见管仲。管仲到,桓公问:“国家可以安定吗?”管仲回答说:“如果您能建立霸业,国家就能安定;如果您不能建立霸业,国家就不安定。”桓公说:“我可不敢有那么大的抱负,只求国家安定就行了。”管仲再次请求,桓公还说:“不能。”管仲就向桓公告辞说:“您免我于死,是我的幸运,然而,我之所以不为公子纠而死,是为了国家安定。国家不安定,要我掌管齐国大政而不去殉主而死,这是我不敢接受的。”说完走出去,刚走到大门,齐桓公又召管仲。管仲回来,桓公流着汗说:“您既然坚持要建立霸业,那就勉力成霸吧!”
过了一段时间,桓公告诉管仲说:“我想趁现在诸侯之间没有战事的时候,稍稍加强军备。”管仲说:“不可以。百姓有困难,您应该先亲百姓而后考虑军备。与其厚爱军队,不如厚爱百姓,只有百姓安定了,军队才能可靠。百姓尚未安定,您不把百姓放在首位而先扩充军备,这是于外对诸侯不亲,于内对百姓不亲。”桓公说:“好。”这件事于是没有能实行。
后来,国家混乱,桓公又对管仲说:“我想加强军备。”管仲说:“不行。”桓公不听,增加了军备。一次,桓公与宋夫人在舱中饮酒,宋夫人晃起船来吓唬桓公。桓公十分生气,把宋夫人休了。宋国接受了宋夫人,并让她改嫁给蔡侯。第二年,桓公很生气地对管仲说:“我想讨伐宋国。”管仲说:“不行,我认为我们的内政还没有治理好,对外作战不会成功。”桓公不听,出征伐宋。结果各国都来救宋,把齐军打得大败。桓公回来以后,大怒,对管仲说:“请您替我加强军备。我的战士缺乏训练,我的兵力又不充实,所以诸侯国才敢援助我的仇敌。”管仲说:“不行。这样就更危险了。对内夺取民用物品,鼓励兵士参战,这是国家大乱的原因。对外攻打诸侯国,招致各国的怨恨,行义之士也不肯到齐国来,国家怎能没有危险?”鲍叔也说:“您一定要采纳夷吾的意见。”
齐桓公不听管仲的话,增加税收,加强军备。鲍叔对管仲说:“从前,您想建立霸业,而现在,国家是如此之乱,您打算怎么办呢?”管仲说:“齐桓公的性格急躁,主意经常改变,还不够成熟,我们要耐心地等待他的觉悟。”鲍叔说:“这样一来,国家不是受损失了吗?”管仲说:“不要紧的,国家的政事我还在暗中办理,我们还有时间等待。既然诸侯国的卿相没有比我们更贤能的,我们也暂时不怕别人的攻打。”
又过了一年,宫廷里因为争权夺利杀了许多人,鲍叔又对管仲说:“这难道不是齐国的损失吗?”管仲说:“这怎么是齐国的损失呢?他们都是一些势利之徒,死了正好。我所忧虑的是别的诸侯国的义士不肯到齐国来,齐国的贤人也不肯为我所用。”
桓公又在国内整顿军队。桓公三年,桓公将讨伐鲁国,说:“鲁国本来与我接近,是我的邻国,却那么快出兵救宋,我一定要讨伐它。”管仲说:“不可以。我听说有志之士不常用兵打仗,不增加自己过错,这样国家就能安定;相反的,经常用兵打仗,忌恨小辱,增加自己的过错,就危险了。”齐桓公不听,兴师伐鲁,到了长勺。鲁庄公出兵抵抗,大败齐兵。
齐桓公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反而说:“我若以三倍兵力包围它,它怎么能阻挡我?我的兵力还是太少了。”
桓公四年,他整顿军队,已有训练齐整的十万甲士,五千乘兵车。桓公说:“这次军队已经练好了,兵也增多了,我要征服鲁国了。”管仲叹息说:“这样齐国就危险了。您努力致力于战争,天下拥有十万兵甲的国家并不少,我们要用小的兵力征服大的国家,国内失掉了民心,诸侯又有戒备,我们只好行诈,而不实行仁义之法,在此情况下,想不让国家危险,办得到吗?”
齐桓公不听,果然出兵于鲁。鲁国不敢迎战,只在离国都五十里的地方设关防卫。鲁国请求服从齐国,齐国也不要再入侵鲁国。桓公答应了鲁国的要求。鲁国要求会盟,说:“鲁是小国,当然不带兵器,也希望您也不带兵器,否则,诸侯各国还以为我们是在打仗。”齐桓公同意了。管仲说:“不行。各诸侯国对您都很忌恨,您还是就此告退为好。如果您一定要削弱鲁国,那么,诸侯就会说您太贪了。以后有事,小国会更顽抗,大国也会增加防备,这些对齐国都是十分不利的。”桓公不听。管仲再次建议说:“您千万不能去同鲁国人会盟。鲁国人怎么能不带兵器?曹刿的为人,坚韧而又阴毒,不是可以用盟约取胜的。”桓公不听,果然与鲁君相会。
鲁庄公怀中带着剑,曹刿也带着剑。到了会盟坛后,庄公从怀里抽出剑说:“鲁国边境离国都只有五十里了,也不过一死而已。”左手举剑指着齐桓公,右手比着自己说:“让我们一块死了吧!我死在您的面前。”管仲见此情景,跑向桓公,曹刿马上抽出剑站在两个台阶之间,说:“两位国君将要改变原来的计划,谁也不可进前!”管仲说:“君主请把鲁国的土地还给鲁国,以汶水为界好吧!”桓公答应,同意以汶水为界,这才回到了齐国。
回国以后,齐桓公有些成熟了。努力整顿政治,再增加军备,自守边疆,不干涉他人,停止过分的行为,并且息兵停战。
齐桓公五年,宋国伐杞国。桓公对管仲和鲍叔说:“宋国本来是我要讨伐的,无奈诸侯国都来援助它。现在,宋国讨伐杞国,我想去救,这可以了吗?”管仲回答说:“自己的内政还没治理好,向外推行仁义就没人信服。您现在要通过派兵救助杞国来推行仁义,诸侯国会依附您吗?”桓公说:“此时不救,以后就没有讨伐宋国的机会了。”管仲说:“作为君主,不应该贪图土地。贪图土地必然勤于用兵打仗,勤于动兵必然使百姓辛苦,君主就要行欺诈。当然,如果能保守秘密,对敌人进行欺诈还是可以取胜的,但对百姓实行欺诈就不会取得成功,而国家也会发生动乱,一旦发生了动乱,就会危及君王的生命。因此,历代的明君都不在军事上下工夫!”齐桓公听了,说:“那应该怎么办呢?”管仲说:“依我之见,您可以去同宋国交涉,如果交涉不成,您再接受杞国并对杞国加以赐封。这样一来,您就是对外行仁义之道了。”齐桓公问鲍叔牙说:“您觉得怎么样?”鲍叔牙说:“您完全可以照这个意见去做。”
桓公便派遣孙宿出使宋国。宋国不听,桓公便送给杞国兵车千乘,战士千人。第二年,狄国讨伐邢国,邢国国君逃至齐国,桓公又为之修筑夷仪,也送兵车百乘,战士千人。又过一年,狄国讨伐卫国,卫国国君逃到虚这个地方,桓公还要封他。有的大臣说:“不行。这三个国家之所以灭亡,只因为小。现在您只想赠给他们土地,国土用尽了怎么办?”桓公问管仲说:“你看怎么办?”管仲说:“您有了推行仁义的名声,又得了实际的好处,还应该干下去。”桓公又问鲍叔,鲍叔说:“您可按夷吾的意见办事。”齐桓公就把丘城封赐给卫君,并送兵车五百乘,战士五千。
封赐了卫国以后,第二年,桓公问管仲还应该干什么事,管仲回答说:“您在国内治理好政事而且劝勉百姓,就可以取信于各国诸侯了。”于是,齐桓公就减轻赋税,放宽关卡市场的税收,建立赋税和赏罚制度。实行了这些以后,管仲又请求说:“您还应该实行慰问病人的制度。我愿您实行有赏而无惩罚,实行五年,就可使各国诸侯依附于您。”齐桓公说:“好。”
实行上面的制度以后,管仲又请求说:“在对待诸侯国的礼节问题上,我们要做到齐国送豹皮给诸侯国,小的诸侯国以鹿皮回报就行了;齐国送马给别国,小国以狗回报就行了。”桓公同意并做到了。管仲请求在国内和诸侯国实行奖赏措施,桓公也做到了。
管仲负责在国内行赏的事,齐桓公负责对诸侯国行赏的事。如果有的诸侯国国君做了好事,就以重礼祝贺他;国内各种士民有做好事的,就送他衣服和食物。凡诸侯国的大臣有给君主提建议并且建议正确的,就送印章去慰问,以示赞许。
桓公实行了这些措施后,又问管仲说:“还应该做什么?”管仲说:“隰朋聪明敏捷,可命他管理东方各国;宾胥无很精明,可以管理西方各国;卫国的教化,危薄而好利,公子开方十分敏捷,办事不能持久但喜欢创始,可以派他出使卫国;鲁国的教化,好艺而有礼,季友为人精细,博文而知礼,多行小的信用,可出使鲁国;楚国的教化,巧文饰而好利,不好实行大道而喜好小的信用,蒙孙政法广博而辞令美巧,不好实行大的道义而喜小信,可出使楚国。当小的诸侯国已经服从,大国诸侯已经亲附时,就可以开始叫他们实施政令了。”齐桓公说:“好!”于是,派遣公子开方到卫国,派季友到鲁国,派蒙孙到楚国。五年后,果然各国诸侯都亲服了。
不久,狄国又要讨伐别的国家,桓公通告各国诸侯说:“请出兵救援被讨伐的国家。如同意,大国请出兵车二百乘,士卒二千;小国出兵车一百乘,士卒一千。”各国诸侯都答应了。齐国出了一千乘,士卒若干先到了缘陵,待各国人马到齐后出兵会战,打败了狄国。这是对齐国国际威望的第一次成功检验。
狄国的车甲与物资,都分给了小的诸侯国;大诸侯国就近分了狄国的县,但没有践踏狄国的都城。北州诸侯没有来参战,齐桓公就对南州诸侯说:“狄国无道,违犯天子命令而征伐小国,我们由于服从天子,才救援被讨伐国家。但北州诸侯未到,这是上不听天子命令,下对诸侯无礼,我请求大家惩罚它。”各诸侯都同意。桓公于是北伐令支国,攻取孤竹国,拦阻山戎国。
在取得了这些成绩以后,桓公看着管仲,又问道:“还要做些什么?”管仲回答说:“您可教诸侯为百姓积聚粮食。至于军备不足,您可发兵相助。这样,您就可以对他们施加政令了。”桓公照办,便告示各诸侯,要求备足百姓三年的口粮,用余力整顿军队。军备不足的,把情况报告齐国,齐国可发兵相助。
办完这件事以后,桓公又问管仲说:“还做什么?”管仲回答说:“您考察他们君臣的关系,就可以施行政令了。”桓公问:“用什么办法考察呢?”回答说:“不准擅自立妾为妻,不准擅自诛杀大臣,对国家没有功劳的人不准擅自给予禄赏,士和庶人不准擅自抛弃家室,不准随意修筑堤坝,不准囤积粮食,不准滥砍木材。实行一年后,您对那些不服从的人就可以开始惩罚了。”于是,齐桓公就向诸侯公布,诸侯都同意并且执行。
满一年,吴国讨伐齐国的谷城,桓公尚未普遍通告,各诸侯国的军队就都来等待桓公。桓公率兵车千乘在边境与诸侯会合,但军队尚未开到,吴国就逃跑了,诸侯国也罢兵。
桓公回来以后,就问管仲说:“我们还做什么事?”管仲说:“可以对诸侯施行政令了。”还说:“从今后的两年,诸侯中的嫡长子不孝父母、不爱护兄弟、不尊敬国家的良臣,这三条罪状中有一的,可以诛杀。诸侯的大臣管理国家大事,三年中没有好的政策,可以惩罚。国君有过失,大夫不劝阻,可以惩罚。士和穷人做善事,大夫不举荐,可以处罚。官吏了解的士和庶人中,有贤良和孝悌的要赏赐。”桓公接受并实行了这些建议,邻近齐国的诸侯没有不请求事奉的。
从此以后,齐国有兵车的集会有六次,和平友好乘车的集会过三次,桓公享国达四十二年。
孔子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乎?如其仁,如其仁!”孔子连自己都不敢自称“仁”,在整部《论语》中也极少称赞别人为仁人,但他却在《论语》中两次称赞管仲为“仁”,可见孔子对管仲的评价之高。
管仲虽然不能殉主,虽然在有些地方不拘小节,但他却为当时的社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对于管仲,当时就存在着两种评价。孔子的有些学生就认为管仲不守礼仪,应属不仁;然而,孔子是“君子儒”,不是“小人儒”,以管仲为仁,这一评价和赞扬,委实恰如其分。
作为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能够“一匡天下,九合诸侯”,全赖管仲之力。而管仲的力量,则来自我们所谓的仁义道德。由此看来,民族的精魂是不可辱没的,它的力量是永恒的,纷乱的历史和现实无非是它暂时消隐的阶段而已,时机一到,它自然会以新的姿态展现在历史舞台上。而无论在何时何地,它都是主宰民族命运的精核!
(参见《管子》等)
14.“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孟子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著名的话,意思是说如果上天要把治理天下的大任交给你的话,那么,一定要先使你的精神、肉体受到磨难,只有这样,才能增长你的智慧和才干。这段话不仅成为儒家的经典言论,也成为人在逆境中激励自己自强不息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