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见是平时来送柴火那辆车,倒也没多怀疑什么,只纳闷今天来的不是往常那樵夫张老根,便问了一句。
“我爹他病了。”罗维瓮声瓮气地说。
守卫点点头,放罗维进去了,心中还嘿嘿一笑,暗道那五大三粗的张老根居然有这么中看的儿子,看来他媳妇是个美人儿啊。
罗维顺利混进钟府,心里却在大摇其头,暗道这大户人家安全漏洞就是多,这么容易就被自己混进来了。
瞅准了没人的地方,把车一扔,蹲在墙角,又打晕了路过的仆役,拖到角落里,扒下衣服自己穿上。这手老伎俩已经被罗维用到化境,不出一分钟又活脱脱成了个小仆役。
他要先去钟小姐处探探情况,便在路上随便拉了个仆役,谎称自己是新来的,被指派到小姐院里当差,但不熟悉路,忘了怎么去。对方纳闷地打量了他几眼,顺手指了路。
罗维拔腿跑去,不出一会便来到了钟小姐住处。
他悄悄地来到窗下,见窗棂上糊着半透光的窗户纸,里面影影绰绰两个人影,便像所有的采花大盗那样,伸出手指将窗户纸戳破一点,往里看去。
一个十二三岁的纤弱少女坐在床头,从侍女手里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小口,立刻咳了起来,一张白皙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侍女给她拍着背:“小姐没事吧?”
少女缓过气来,软绵绵地“嗯”了一声,黑溜溜的双眼眨巴了几下,顿时生出几分灵动俏皮来。
“小梅姐,你说二哥也不给我写封信,真想知道定南书院是什么样的呢。”女孩美丽双眼里全是憧憬,听她说话,的确是钟家小姐无疑。
侍女轻抚着女孩后背道:“二少爷学业太忙,等闲下来就会给小姐写信的。”
“嗯。”女孩扬起脸庞笑了,“真想去那里上学啊……”
“可是小姐您……”侍女犹豫道。
“哎呀,你真没意思。”女孩嗔道,“我知道我生病不能修炼,说着好玩儿也不行?”
侍女连忙道:“小姐别急,将军老爷不是说过,明天就要张榜招募神医吗?到时候您的病就能治好了,马上就能去书院找少爷。”
“你又哄我……”
女孩嘴里嗔怪,双眼却是灵动动的,一张仿若睡莲初绽的小脸上,充满了期待。
格格笑声如风铃一般,把罗维的心都叮咚得飞扬起来。
他想起侍女所言,便暂时放弃了进屋的念头,微微一笑,闪身离开。
心中,已有打算。
第二天,钟家果然大街小巷贴出告示,招募天下妙手神医,为小姐治病!
身为皇亲国戚的钟家,此番开出了异常诱人的条件:只要能治好小姐不足之症,可任意提出一项要求。无论要钱或是要物,只要在钟家能力范围内,一律满足。
当然,娶小姐为妻这类事就免谈了。
尽管如此,这个条件还是让千万人趋之若鹜。就算不提别的,要上一大笔钱,这辈子就值了。更别提钟家与皇室的密切关系,只怕全天下叫得出名字的宝物,他们都能弄到。
在这样的诱惑下,钟府大门差点被挤破,无数人高喊着自己家中三代行医,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之类,更有人声称来自西极之地或南荒群岛等奇奇怪怪的地方,有各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灵丹妙药。
钟家对这些人也没太多废话,只派仆役从大门内推出了几辆车。
车内满满当当,全是刻着钟氏标记的铁笼,每个铁笼中有一只被折断后腿、奄奄一息的兔子。
“诸位稍安勿躁,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吧!”
钟府管家笑容满面地招呼。
接骨倒不是难事,难的是管家要求,黄昏之前兔子必须痊愈。没有非同一般的灵丹妙药,这就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群一阵安静,随后相互推搡起来,瞬间走了大半。
留下的人,大多是各大医馆经验丰富的大夫,一人取了一只兔笼,各自散开研究去了。
钟府管家站在冬日的细碎阳光中,吸着鼻子,看拎着兔笼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消失在视线中。
他倒不担心有人会拿健康兔子来冒充,兔笼上不仅有钟府标识,且上了锁,能伸手进去,却不能把兔子取出来。
他担心的是没人能完成这项任务,毕竟太困难了。
如果此番寻不到真正的神医,小姐的病……
纤弱的身影浮现在管家脑海中,灵动的双眼总是噙着笑意。钟家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打心眼儿里的疼爱她。
希望这次,真能治好小姐的病。管家在大门台阶上坐了下来,望着东边初升的日头。
那耀眼艳阳慢慢地在天空上划过,逐渐向西而去。
当它沉到西天地平线上时,天边晚霞也飘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把兔笼带回来。
管家异常沉重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太阳彻底西沉下去,站了起来。
“小姐还是命苦啊。”他自语道。
正要关上大门,一个被落日余晖拉长的影子,出现在不远处的地上。
一步,两步。
那影子逐渐爬到台阶上,遮住了管家的鞋。
而影子的正主,也出现在管家视线里,右手提着一只兔笼,身后背着一把缠着黑布的怪剑。
毛色雪白的兔子在笼里不安地扑腾,蹬着强健有力的后腿,长耳朵支楞出来,倏地一动。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这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上了台阶,冲着管家晃了晃手中兔笼,嘴角一挑,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
罗维在管家领路下,来到了钟小姐住的院子。
进了钟府后,罗维随意胡诌,说自己姓杜,家中世代行医。钟玉不在家中,钟将军完全没想到眼前就是钟玉托自己调查的对象,当下就对罗维行了礼,令管家带去了女儿住处。
“小女钟灵,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就拜托杜神医了。若能根治,钟氏纵然倾家荡产,也会相报。”
最后钟将军郑重地道,显然是对这个女儿十分在意。
罗维却毫不在意。他也看不上什么倾家荡产的回报,只要把三万两还回来就行。
钟家虽是显赫世家,但修星之人对男女之防并不过多在意,并且医者父母心,更是没有太多避讳,管家直接把罗维领到了钟灵房中。
钟灵早得到消息说已募到神医,领着侍女在房中等着。罗维进去时,钟灵正百无聊赖地拣着果盘里的瓜子儿,在桌上摆出各种形状。
“小姐,这位是杜神医。”管家恭敬地行礼,向着钟灵说道。
钟灵抬头看见罗维,眼睛骨碌碌一转,似是没想到这神医和自己年龄相仿,露出惊奇神色。
侍女给罗维倒了杯茶,管家退了出去。
钟灵抬头对身边侍女说:“小梅姐,我想喝你煮的莲藕栗子汤,你去小厨房给我做一碗好不好?”
“这……”侍女有些为难,这汤得煮很长时间,须等在一边用扇子扇火。可撇下钟灵和这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少年相处,她又不太放心。
“去啊。”
在钟灵连声催促下,侍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房内只剩下二人。
钟灵清亮眼神瞥了瞥罗维,小脸上有种近乎病态的白。
“杜神医,你要怎么给我治病呐?”
罗维干咳一声说:“先把脉。”
钟灵听话地拿过一个手枕,挽起一小截衣袖,露出白皙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手腕,搁在手枕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罗维。
罗维被那乌溜溜的眼睛盯得有些心慌,在女孩身上传来的清新气息中定了定神,摆出医科大学毕业生的专业素养,手指搭上钟灵脉息,闭目沉思。
钟灵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仿佛一刻也坐不住,一会伸手去捉灯下的飞蛾,一会捻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没有半秒安静的时候。
“别动!”罗维低声呵斥,钟灵立刻吐了吐舌头,正襟危坐。
罗维却冒出一滴冷汗。他知道这少女可能会是自己的未婚妻,居然不自觉地管束起她来。
一边搭着脉,一边把月力缓缓输送进钟灵体内,探测着。
钟灵那厢却也在纳闷,感觉这少年虽有些不靠谱的样子,却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半晌后,罗维皱起了眉头。
钟灵脉象和自己当初经脉被废的时候非常相似,但要更严重许多,正如钟将军所说,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
不仅经脉十分脆弱,丝毫不能修炼星力,更会时常心慌气短,咳血不止,身体十分虚弱。
甚至,还有早夭之虞……
罗维斟酌了半天语句,也没想出个婉转些的来,心一横,就直接问钟灵道:“以前有没有大夫说……你活不过十五岁?”
钟灵脸色一白,罗维心中暗悔,还是伤着她了。
钟灵却勉强绽开笑容道:“是呀!可我不怕。”
罗维好奇道:“为什么?”
钟灵道:“那我就能去找娘亲了。”
原来是幼年丧母,罗维想起自己这一世从未谋面的母亲,不禁对眼前少女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来。
“如果我治好你,你会怪我不让你去找娘亲么?”罗维逗着钟灵。
“你能……治好我?”钟灵瞪大眼睛。
“嗯,你信不信?”
“不信!”
“为什么?”罗维诧异,这句“不信”怎么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你不是大夫。”
吐出这句话,钟灵俏脸随之沉了下来,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罗维。
罗维心里一惊,没想到钟灵如此聪明!
不过,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我见过的大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呀。”钟灵仿佛看出罗维内心疑虑,格格笑着,“一看你就不是,还想瞒过我呢。”
罗维看钟灵不像要叫人来把自己打出去的样子,略微放心,虚心请教道:“哪里不像?”
“没有药味。”
钟灵只说了四个字,罗维顿时豁然开朗,狠狠拍了一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