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星河·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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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一个时代的终结(2)

谭楷早慧。1979年之前,还在石家庄工作时,就被目为当地青年诗人之冠。回成都办《科学文艺》,同时写诗,激情与辞藻比在河北时更上一层楼,名动锦城。1979年12月15日我调回省文联《星星》诗刊编辑部后,很快就和他相识相知,他的见识极广,滔滔悬河,令我惊喜。又喜社会服务,八方为人帮忙,终日满城奔走,而笑容不改。他写的诗先拿给我读,我写的诗先念给他听。两人的诗都红起来。在他是初红,在我已是二红(1957年前红过一次)。当时两人感觉良好,而今又如何呢?

十分可笑!

不知谭楷怎样想,反正我无诗才,只是配合宣传吧,宣传得巧妙,宣传得激情投入,宣传得很像诗而已。当时政治转轨,亟须缪斯帮忙,所以我们就红起来。红了十年之后,大梦初醒,我便告退,蠹归古籍去也。此时上面也醒了,不再青睐诗之宣传作用。诗坛繁华不再,恰似元宵灯火,月圆之后阑珊已尽,剩一些“陌上花钿”,令人回想罢了。

诗才吗?谭楷当然有。《平原的风》见其人之情怀悲壮,呼天抢地。《金顶沉思》见其人之良心怜悯,洒泪泣血。《中秋之夜记醉》见其人之趣味诙谐,调儿笑女。有诗才又怎样?子孙们都被社会教乖,不玩你这一套了。当然,五四白话新诗和现代诗至今仍有读者,值得我们尊重。但是式微之势已成,繁华确已不再。凡有始者,莫不有终,这是莫可奈何的事。好莱坞有影片The Way We Were,多年前看过,很感伤。那四个单词译出来是“我们曾经这样生活”。一个时代的终结,总是令人感伤。好在谭楷之长,窃以为不在诗而在小说——这方面已有卓绝表现,兹不赘述。以他对社会真相之深入了解,对人情世态之细致观察,以及对流畅散文之把握,实无必要看重那点诗名。印

这一部诗集,不妨视为“到此一游”,作纪念吧。

说是写序,结果写成这样,我也感到意外。对朋友说实话,老弟其谅我乎?

流沙河

2009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