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雾中的巴别塔
23277000000002

第2章 我的重点高校(下)

在我入学的时候,正是酷暑,闷在燥热的车内一阵颠簸,进校的时候还听见一片片蝉扑哧扑哧的叫。刚进校的时候一切都太陌生,不敢嚣张,在篮球场边的石椅上选了个角落坐下了,石椅长长的,一段插在树荫下,我就坐在那一端,端着过早在那吃。那时觉得三高就像所有的重点高中一样神秘,当时瞅着那几栋气派的教学楼,就觉得自己特渺小。

每个重点高校都有故事,在我还没进校的时候,我读过三高的表哥就给我普及了一下三高的故事,(从我表哥那一代开始,我的家族就咬定了三高这块招牌,然后我们这些子辈的,无论是歪瓜还是香枣,都被咕隆塞进三高里去)。他说,第一,三高不比从前了,其实校长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现在这个就是头猪,只会请教育局的人吃饭,然而这个校长后面有人,把本应该当校长的那个人顶走了,那个人顺带还拉走一批好老师,从他们那一代开始,三高每年高考后拉给全市人民的大红横幅就不再是谁谁谁一长串的名字考上清华北大,而是我校的重点率荣居全省第四,第二,三高的土地是买的以前的坟地,坟地便宜,每到晚上11点半,教室里的灯就会怪闪,然后从一楼到三楼一个教室接一个教室灭掉,然后有一个影子在楼里徘徊。听第二的时候,我听呆了,我看着表哥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在糊弄我这个乡逼,结果他表情相当严肃,我看着他的眼睛,看得深了,仿佛看见黑暗的教学楼和人影,然后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我,后背渗出一身冷汗。

我吃完早饭还没到开学典礼的时间,我就看着那几栋气派的教学楼,教学楼前是一个长廊,长廊顶上种着紫藤萝,在长廊四周垂下来,早上好看,晚上吓人,整个学校里就四个路灯,想起表哥的的话晚上自习完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再走长廊,我真有可能被吓尿,我不是怕鬼的人,倒不如说,我胆子比鬼还大,我带同学三点钟去爬我老家的深山,就是放坟的山,没公路都是踩出来的山路那种,女生在山腰子上喊怕,当时天是黑的,三点钟,土都有些湿,也看不清路,我冲下山结果掉了下来掉在坑里,上面全是枝条树叶,厚厚的几层,扒都扒不开,当时就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然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挣了出来,反正带着他们继续爬,但是我对于半夜的教学楼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比起跳楼死的女鬼,我更怕在教室里吊死的女鬼,因此,我一直想问,教学楼的构造跟医院怎么这么像。

开学典礼的时候我终于见到表哥口中的校长,是个女的,脸很肥,五短身材,身体胖的像个团,操着一口带着柯市口音的普通话,念着半句不通的不知道哪个文盲帮她写的稿,偶尔用那个肉团顶下眼镜,然后严肃地看看我们。后来当我听到教导主任周五广播例讲时把莘莘学子读成辛辛学子时,我的内心很坦然,毕竟校长都这个语文水平,你指望一个教导主任说出点啥。操场里没有起风,那天不知为何太阳也不大,但我印象中的开学典礼就应该呈现出这样一种姿态,仿佛一大盆要枯死的植物,茫然地望着讲台,望着国旗,望着天,祈求甘露。

跟着班主任回到教室,班主任又把校长的话再复述了一遍,看我们都变成了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很高兴,说,我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叫何德熊,我希望,三高的三年里,我们能和谐共处,然后三年后,你们也将成为国家的栋梁,不辜负你们父母送你们来这的期望。”那时何德熊还不叫何卵,叫何老师,当然,那时的我也不叫日天哥,至于我为什么叫日天哥,也不仅仅因为我的昊字。

自从我把名字写在讲台前的那个桌子上,准备把它当成我的长期驻地。同桌是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她见到我时有点惊喜,说:“哎?李昊阳,你也在这。“我很仔细地把她全身观摩了个遍,记忆告诉我,我并不认识这个女生,但是为保礼貌,我还是用一脸茫然的微笑来应付她。

她果然继续说了:”我们在黄老师那上同一个化学补习班呢。“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我是在那上过补习班,也有一个女生的脸型和她很像,问:”你当时肯定只把头发披到一边是吧。“多亏这披到一边的头发,不然我还真记不起她,当时在补习班,除了黄老师就对她印象她特别深刻,那种奇异的发型,我至今不明白是走的什么风。

”对,你还记得我,真高兴,我还以为你是认出我才把名字写我旁边的呢。“她笑着说道。

我微微向旁边瞥了一眼,徐佳佳,凡是叠音词的名字我都喜欢。

“那徐佳,我们应该是同一个初中的吧?”

“恩,你是六班的,我是十班的。”她捋了捋头发说道。

然后我们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开学就军训,军训时我忘吃早饭,结果晕了,年轻的教官抱着我健步如飞,我一躺到床上,喝了针葡萄糖,就不晕了,借着病,我在医务室里睡了一会然后开始自怜自艾,对床也躺着一个女生,不知道她叫什么,好像是突然来大姨妈了。我不露声色地笑笑,想我初中的同班女生,大姨妈来了一千米照跑,那叫一个生猛。然而一抬头,发现对床那个齐刘海的女生正用可怜加蔑视的眼神看着我在那自怜自艾,我顿时心情就变得很糟糕,蒙着被子就把整个军训睡过去了。

军训完后,上了几天课,下去买了几趟零食,在食堂吃了几餐饭,然后把学校逛了个遍,就觉得这学校没什么稀罕的了。我喜欢踢足球,刚上学那几天轻松,作业也没多少,带个足球去操场一个人踢,直到有一天看到一个男生蹲在操场沿子上抽烟看我踢球,我停住球,问他,“你踢么,一个人射门没意思。”他摇摇头,还是蹲在那里抽他的烟。我就继续踢我的球,踢到快黄昏了,晚霞都泻在昏黄的背景上了,我一看天色不早了,准备拿球走人,他就窜过来射了个门,然后我就跟他一直踢到晚上。拎了书包回家的时候,我问,“几班的?我是一班的。”他翻了翻白眼,“我他妈跟你一个班的。”

我尴尬起来,说:“哦。”他说:”球踢得不错,你叫什么。“

我说:”李昊阳。你呢?“一偏头,他早就跨上校门口的自行车,往西走了。

我补了句,“操。”

第二天我六点就起床,来了学校坐在我的座位上一个个地看我同班同学进班门,愣是没瞅见他,然后早自习铃响,班主任进来点名,最后说了一句,洪飞请假,我心中暗骂一声,但是好歹知道他叫什么了。

放学后我继续提着球到操场上踢,照样看见他蹲在操场牙子上抽烟,把球丢给他,说:“洪飞,翘课蹲着抽烟啊。”他没接我话茬,我们又一直踢到天黑。我们拎了包要出校门,我家在东边,我一把揪住正要跨自行车的他,问:”以后怎么称呼?“

他说:”小飞就行。“

我说:”好了,这次你可以滚了。“

他说:”靠...你看那妹子。“我一回头,他就一脚踹翻我的自行车,随即翻身上车,走了。

熟络之后,小飞彻底变成一个话痨,上课总他妈跟我传纸条,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徐佳佳觉得我和他在搞基。

没有留校自习的重点高中生活是不健全的,有一天,我拉小飞一起留校自习,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我苦苦恳求,他说:”行,你看书,我睡觉。“然后晚自习下后,他就真的拼了几张桌子在我旁边睡起来了,等到11点半,我们教室的灯真的开始闪,我想起表哥说的话,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突然我们教室灯黑了,我抄起桌上卷子塞进书包,一巴掌抽醒小飞,拉着他狂奔,冲到楼梯口那也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没敢回头,一直冲到教学楼下,小飞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跟我说:”你他妈有病啊。“然后我一脸惊魂未定地抓着他,指着教学楼一间间教室灭下的灯光,还有,表哥说的人影真的存在,阿飞说:”阿姨拉电闸查教室啦,看稀奇啊!“过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暗骂表哥这个贱人。

在这之后一本数学书就直接砸在我的脸上,一个长的清秀的女孩子站在我们面前,眉毛竖立,骂道:”跑你麻痹,赶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