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集市上回来,她都会给我存一笔钱,告诉我这一块钱是买冰棍儿用的,那一块钱是买辣条吃的,剩下的五毛攒着,将来上学买铅笔作业本!”
“那时候,冰棍儿两毛钱一块,辣条一毛钱一根,姥姥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零食,所以只允许我两天买一根辣条,三天吃一根冰棍儿,因此当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攒了五十块钱的作业本费。”
五十块钱,几年的辛苦积攒,在今天却只是一顿极普通的午饭钱。
安胥捏着手中的金纸,一瞬不瞬地看着景玉,虽然他听不懂二十几年前的辛苦生活,可她看得懂景玉眼中的情愫。
“后来,我上了小学,放学路上,我总会绕道最宽的马路,因为那条路人多车多,可捡的烟盒多。
可是姥姥却再也不许我捡了,她说‘玉玉,你上学了,将来是要靠学问吃饭的,不能再捡破烂了!’”
景玉抬头,看着安胥,柳眉微蹙,“姥姥说烟盒是破烂,可明明不是,它可以换钱,还能变成金元宝,怎么会是破烂?”
“那你还捡吗?”安胥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柔情。
景玉摇头,“不捡了,因为每次我宝贝似地把烟盒送到姥姥家,姥姥都不理我,除非我空手去。”
安胥微笑,起身走到景玉身侧,按着景玉的头贴向自己。
景玉抿唇,揪着安胥的裤腿,沉默了许久。
“后来,冥币渐渐流行,金元宝没了市场,可姥姥依然捡烟盒折元宝,然后拿到集市上去买。”
“看着一群人排队买冥币,我难过极了,但姥姥没有气馁,她告诉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总有人会买金元宝。事实证明姥姥没有说错,因为每次我们都能卖光所有的金元宝!”
“姥姥也是‘有人’中的一个,所以你每年都会折金元宝给姥姥!”安胥终于找到答案了。
“我没想折,从姥姥去世到大学毕业之前,我一个金元宝都没折过。”
“我拿到的第一笔实习工资是两千块,虽然不多,却是我真真正正自己挣来的。我拿着钱走在C市繁华的街道间,想给自己买件礼物犒劳自己。”
“选来选去,最终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烟酒专卖店,买了二十条红塔山。”
“我扔掉烟卷,抽出金纸,折了满满两大兜金元宝。我把它们烧给姥姥,告诉她这不是捡来的,可以放心用!”
“景玉!”安胥拧眉,说不出的心疼。
“其实姥姥没走多久,十五年而已,可我却觉得和她的点点滴滴都是上辈子的事。”
“当她掰着指头拮据度日时,我在她身边馋嘴烦人,当我有能力给她安康富足的生活时,她却不在了!”
“安胥,我想姥姥!”
安胥叹气,拍着景玉的后背,抿唇不语。
人死不能复生,他该怎么劝景玉?
只是片刻之后,景玉竟然抬起头,眉眼弯弯地笑道:“好了,不说了,我们继续折元宝,明天还要烧给姥姥呢!”
“景玉?”安胥有些不放心,可景玉的样子又不像强颜欢笑。
景玉微笑,伸手把安胥推开,“我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有点感伤罢了,你快坐回去,剩下的都要你折!”
闻言,安胥轻轻莞尔,听话地坐回景玉对面。
“景玉,姥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才不会!”景玉撇嘴,趴在桌上给元宝排队整形,“姥姥希望我考公务员,吃铁饭碗!”
可她却开了花店,做起了个体经营。
如果能从坟墓里跳出来,估计姥姥早就跳出来找她了吧?
想着,景玉笑出声。
。。。。。。
第二天,吃过早饭,景玉和安胥拎着两兜金元宝步行前往富田村的墓园。
墓园在北边村口,半个小时的行程,两人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村子里的雪化得很快,墓地的雪则还有积留。
踩着厚厚的松针,安胥搀着景玉,步履小心地来到李凤芝的墓前。
“姥姥,我和安胥又来看您了!”
安胥和景玉因两元纸币而结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李凤芝是媒人!
“姥姥,这次的金元宝有安胥折的,您喜欢吗?”
“姥姥,您别省着,有钱就花,没了我再给您送,您千万别攒着!”
“姥姥,孩子快出生了,所以我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您,您放心,我会让安胥代我来,他会告诉您我和孩子的消息,我也会在梦里等着您!”
“姥姥……”
……
明媚的阳光打在松枝上,给墨绿的松针镀上一层金黄。
景玉站在墓碑前,嘴巴一张一合,说了好多好多话,安胥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