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人还不是特别时兴握手,虽说同志叫起来很亲切,但还是不会乱拉女同胞的手握,所以大家都只是对面站着,说些亲热的话。
“大家别站在这里了,我们到大队上去聊吧。”潘冬生看这样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提议道。
“不了,我们就开始工作吧,这里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清理完,早一天开始,就可以早一天完成,你们也可以安心生产。”
潘冬生没想到杨宏开这么体谅人,一时对这位领导生出无限好感。
“好,您在这忙,我去安排茶水,我们这儿的茶可是很有名的。”说完,他就大步跑下山去。
“小顾,你学考古专业有几年了啊?”这是杨宏开最感兴趣的。
谁知老杨的话让小顾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回答上来。杨宏开觉得不对劲,文物所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地方,看她的表情,难道……
“我是家学的,新中国成立前我父亲就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后来我父亲参了军,但还是把这家传的手艺传下来。”小顾考虑过后说道。
其实就她这掩掩藏藏的,杨宏开还是听出她这家传手艺是什么,只是想到一来她父亲应该早就不再从事那一行,二来现在考古研究工作也正是需要各方面品学兼优的人才,也就不再追问了。
“嗯,家里老人家还好吧?”
“父亲他去年过世了,是他生前让我一定要用学到的本事为国家出力,我这才进的文物所。”小顾既然说开了,就把心里话也说出来了,在她看来杨宏开是个平易近人的老人。
“嗯,为国家出力,我们这一代人就需要这种精神。现在国家还很穷,文化基础教育也很落后,而我们发掘的文物都是历史的积淀,都是宝贵的文化遗产,尤其是被盗墓分子盯上的古墓,都应该进行抢救性发掘,不然以后我们会愧对子孙的啊!”杨宏开是个狂热的历史研究学者,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发掘秦皇陵,但是早几年定陵的发掘可以说充满了失败,他现在也正处在矛盾中。
其实这也是每一个考古工作者梦想与现实的矛盾,如果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自己研究的对象,会是怎样的激动与振奋。但落后的文物保护技术,却又残酷得让人不敢轻启任何一座墓葬。
看到杨宏开激动的样子,小顾不觉想笑,也就在这时,她发现一道目光正盯着她。她好奇地望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正在忙碌的小伙子。
00二、道教古墓小六现在正低着头,装出很卖力的样子,其实他就只是捣鼓泥疙瘩罢了。按当时的社会习俗他早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可几年来他除了读书、工作,基本没想过结婚的事。可今天,他突然被眼前的女孩吸引住,刚刚差点就让对方看到自己失神的样子。
当年处对象是要向组织上打报告的,而且最好要有介绍人。小六是北京过来的,在这方面会有组织上的特别关注。这点倒不是夸张,而是现实如此。
小六心里乱乱的,将一个打好的探洞给填了都不知道。
“这位同志,这个探洞没打好吗?”小顾走过来,虚心地问小六。
“哦,不……不是。”小六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点紧张地站起来,看看周围,还好大家都在专心忙各自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看小六这样,小顾反而更紧张。
“也没有,是我一时走神了,你做得很专业。其实是我要向你学习才对,叫我小六吧。”小六将双手放在背后用力擦着。
“嗯,你们才是专家,我只是学过一点皮毛而已。我叫顾雨红,大家都叫我小顾。”也许是因为同是年轻人,也许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小顾伸出手来。
看着女孩子伸过来的手,小六突然觉得脸上发烫,但他还是伸出手与小顾握了一下,只是轻触后就很快收回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彼此在不经意间都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杨宏开对古墓进行了丈量,大致有三十米深,从探洞情况来看,墓室呈多边形。他估计很可能是个八卦墓,看来这位古代修道同志很有追求,尤其是对死后的世界及修行要求很高。
“这里有没有发现墓碑之类的东西?”
“我们都找过了,没有任何发现。”
“我就奇怪了,那些人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古墓的?”莫其声看过环境后说道。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他也看不出这里有何特别之处。
“嗯,他们很多都是家传多代的行家,你没听说过盗墓的也有望、闻、问、切吗?”杨宏开总是非常有耐心,以前他父亲有个朋友就是干这行的,从他那里杨宏开听说过很多盗墓的逸闻。
“那不是中医的理论吗?难道说这两者还有关联不成?”凌同也凑过来。
“呵呵,这盗墓的学问可大了。首先说这‘望’,就是看风水,古代有风水宝穴之说,所以这盗墓的人就总结出了墓葬位置的规律。‘闻’可就要本事了,有些盗墓的非常厉害,光是用鼻子闻探出的土样就能分辨出地下有没有墓葬。‘问’就是装成小贩、算命先生之类,走村串户地去打听,专门收集一些奇闻逸事,尤其是附近有没有出过大官富绅之类。‘切’,其实我们现在做的初步工作就是与‘切’有关,也就是用探铲对地下进行取样,看带上来的土样,如果有棺木之类的碎片,就能肯定下面有墓葬。总之,盗墓与考古发掘是相关联的,只是他们以私利和破坏为主,而我们是研究古代历史和文化,着重保护与研究。”杨宏开是三句话不离本行的人,一看自己的说话吸引住他们,自然又要教育一番。
“教授,我怎么觉得这个墓葬很特别,大多魏晋时期的大型墓葬都是凸字形结构,但这个墓葬却是多边形,难道这是道家特有的墓葬结构?”
“嗯,我也很奇怪,照说八卦在古代属纯阳,是不利于作为墓葬形式的。但这里不仅墓室建成八卦形,而且很多墓砖上也刻有八卦,实在是匪夷所思,看来只有开启后才能知道。”
众人又在墓葬旁确定好挖掘步骤,这才下山去。在公社的大队上,杨宏开和潘冬生商量好需要多少劳动力,每位参加发掘的社员工分怎样算,这才回到住处休息。
第二天大早,杨宏开就带着十几个人上山开始发掘工作。社员们都带着农具,脸上也洋溢着喜悦,因为上山发掘比在队上生产要多一工分,而且听说午餐还会有肉。
这些社员现在都盼着发掘时间能长一点,最好能有几年,不过当时真正敢偷懒的人还是少数,他们最多也就在心里想想,真正干活的时候还是很卖力的。
一上午的时间,墓室上方的泥土已经清理成五十米乘五十米的四方浅坑,边清边用筛子筛一遍,以防漏掉重要物品。岭南地区多雨水,为了不影响后期工作,潘队长出主意在坑的上方搭个防雨草棚,然后又在四周挖出排水沟。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不过为了以后方便,这些工作都是必备的。
晚上时,杨宏开不放心,又让公社安排人值守,因为这个墓葬离地面实在是太浅。不过在工分上,杨宏开也拿不出好办法,只好先自己垫给值班的人两工分,等明天向研究所汇报后再说。
一天下来,小六很兴奋,睡不着就出来坐在禾场上。清爽的晚风吹拂着这个农家子弟,让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今天他特意和顾雨红一起挖坑,两人从开始时的陌生已经转变为熟悉。顾雨红是个很大方的女孩,热情开朗的性格很快就感染了有些沉闷的小六。
“怎么,睡不着啊?”周大志和小六的年龄差不多,又同住一个屋,经常会聊些感兴趣的事。
“没有,就是觉得这里很美。”
“嗯,是很美,而且还很大方的。”大志挤对小六。
“你说什么呢?”小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不光大志看出来,就是杨宏开也看出了小六的心思。
“嘿嘿,你小子就装吧,正好我也没对象,要不我先打报告算了。”大志其实还真有些动心,不过这年月,一切以团结为主,而且人家小顾也只对小六特别。
“我……”小六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山上有动静。
“不……不好了,出大事了。”守在山上墓地的社员慌慌张张地跑下来,全身都是泥,衣裤也挂破了几处。
“怎么了?”小六迎上去,一把拉住他。这个社员姓陈,名耀庭,三四十岁的样子,干活是个好手,今天他和另外一个社员王有贵负责守发掘现场。
开始时还好,守了有一个多小时,王有贵出去方便,谁知才刚刚走出去就跑回来,说是听到有小孩的说话声。60年代在广大农村地区宣传唯物主义思想的成效不大,新中国成立前出生的人思想深处还是比较封建迷信的。大白天人多,干起活也不觉得什么,这时一听王有贵说得有鼻子有眼,陈耀庭也难免害怕起来。
“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不可能,我确实听到了,而且他们说的话都是我听不懂的。”王有贵此时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要不我和你一起出去听听?”陈耀庭还抱着几分侥幸。
他们俩是守在墓砖坑旁的小草棚里,很简陋的那种,只在地上垫着茅草算是床,铺盖是各自从家里带来的。此时外面很安静,除了虫鸣再也听不到其他什么声音。
陈耀庭要不是为了赚工分,也不想来守。这年头不可能有其他途径赚外快,能在这里睡一夜,就有两工分的好事确实很难得。现在听王有贵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害怕起来。
王有贵的情况和他差不多,老婆就要生第三胎,家里穷得叮当响,现在队长照顾他,让他多挣点工分,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可他平时胆子就小,刚刚听到小孩的说话声,已经吓得腿发软。可为了以后能安心守夜,还是决定再去看一次。
两人商量好,拿着防身的柴刀走出草棚,王有贵去方便的地方就在墓坑左上角,离草棚不到十米远。两人拿着油灯,慢慢向那边走去,感觉四周的树丛中似乎有什么在注视他们。可等他们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你在哪里听到的?”陈耀庭小声问,提刀的手不停地颤抖。他原以为自己胆子很大,谁知刚到外面就害怕起来,此时他感觉全身都在发冷,说话声也带着颤音。
“就……就是那里,要……要不我们明天再去看?”王有贵好不容易提起的胆量,也被他的表现影响得分毫不剩。
“嗯……嗯,好,我……我们先回去。”陈耀庭抢过油灯,转身往回小跑。两人就这样比赛似的往草棚跑,谁知刚跑几步,陈耀庭就听到身后的王有贵发出惨叫声,等他回头时,已经找不到王有贵的身影。
这下他可真的被吓惨了,也顾不得害怕,急得又回头去找,但他找遍了四周,也没找到人。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小孩的说话声,确实是他听不懂的话,把他吓得将油灯也扔了,一路跌跌撞撞跑下山来。
陈耀庭说完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人,因为他说的是家乡话,小六他们也听不懂,所以将公社里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走,我们上去看看。”潘冬生是个胆大的人,再说他根本就不信什么神啊鬼啊的,此时一听社员描述,就想到有可能是有人在搞破坏,说不定还是敌特。
做领导的有时就是要有敏感的政治觉悟才行,至少潘冬生就是,他当先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红缨枪,领着大班人往山上跑。
小六也跟在后面,还顺手捡了根木棍,他早就听说这边的敌特渗透比较严重,很多事自然就会往这方面联想。只是还带着几分纯真的小六,也想不通敌特为什么要破坏考古,还把动静闹得这么大。
上到山上,这里还是和他们下山时一样安静,很多人举着火把,将整个考古现场照得亮堂堂的。
“四处搜,应该还没走远,不要怕,我们人多。”潘冬生稳定大家有些不安的情绪,他已经看到有几个社员面露惶惶之色。
社员们三五成群向四周散开,整座墓葬的位置四周全是草丛和林木,有的树龄上百年,还别说,如果不是人多,就这环境还真有些阴森。
“耀庭,有贵是在哪个位置失踪的?”潘冬生拉着惊魂未定的陈耀庭,问道。
“就……就是……那……”陈耀庭慌乱地指着墓坑左上角,那里有两棵大樟树,树后面是一大片荒草丛。
“你们几个跟我来,于同志你就别来了。”潘冬生镇定地指挥着。
小六想不出为什么不让他跟去,没办法,他只好举着火把查看墓葬是否被破坏。